还好桑桐发现得及时,而秦晋琛联系的急救车也到得很快,桑妈妈被送进医院抢救后,最终脱离了危险,只是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躺在白皑皑的专属病房里,俨然了无声息。
桑桐抖抖索索地哭泣不止,有双手臂过来搂住她,并把一套西装披在她的身上。
她茫然地抬头,视线与秦晋琛交错,发现自己肩头上的西装是他的,便要脱下还给他,他温热的大掌罩住她的,说道,“桑桐,我们俩暂时休战吧,先照顾好你妈,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她静怔了数秒,然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护士从里面出来,说可以进去看看病人了,她迫不及待地就要起身进去看桑妈妈,却是起来得太急,差点儿晕眩过去。
秦晋琛及时把她扶稳,才不至于让她一跟头栽倒。
“你没事吧?不要连你也病倒了,那谁来照顾你妈?”
“不是还有你?”她抿了抿唇,自嘲地说,“你看,你娶了我,麻烦就来了不是?”
他噙着她的眉眼,无比认真地说,“对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麻烦,不过虽然我很乐意照顾你,但我宁愿你不要病倒。”
桑桐心口一热,再次颔首,随即打起精神来,转身轻轻推门进了病房。
桑妈妈身上横七竖八插了许多管子,闭着眼睛,静静地睡在病床上,而桑桐怔怔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鬓角,有些惊诧地发现……妈妈竟然有了这么多白发。
一直以来,妈妈都是精神饱满,发丝乌黑,虽然患了糖尿病,可一直以来说话都是幽默十足,和周围的邻居们处得很不错,觉得她好像随时都是乐呵呵的样子。
可是,自己不过才结婚不到半个月,妈妈却忽然衰老成这样了?
桑桐用力抿紧了唇,握住妈妈正在打点滴的手,声音微梗,“妈妈,你快点儿醒过来吧,我好害怕,害怕你……就这么离开我了。”
桑妈妈的眼皮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睛,最初的一瞬间似乎没有焦点,可旋即发现了一旁的女儿,有些吃力地扯出一丝笑意来。
“妈……”
只喊出了一个字,刹那间,桑桐已经泪如雨下,她想起妈妈对自己的嘱托,想起她说希望自己幸福,很高兴终于有一个男人能照顾女儿了……
妈妈对她是那样期许,可病床上的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依旧还是辜负了她的期望……她和秦晋琛并非情之所至,连她自己,也对他们俩的未来都感到茫然。
“桐桐,你怎么还在这儿?不上班吗?”即使生病了,桑妈妈担心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桑桐。
桑桐拼命地点头,她来不及将眼泪擦干净,一字一句地说,“妈,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去收拾点儿东西,晚上过来陪您。”
她一边说,眼泪又一串串地滚落下来,滚烫的,像是烙印,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桑妈妈却笑了,用力地握了握桑桐的手,用嘶哑的声音说,“不用,妈的病没什么大碍,你不要太担心。你才刚新婚,多陪陪小秦,妈这里有医生护士照顾着,会好起来的。”
“妈,我想陪您。”
桑桐擦了擦眼泪,正打算继续说下去,这时候护士进来了,“家属吗?先出去吧,病人今天还有一个检查。”
桑桐到底还是出去了,出来的时候,发现秦晋琛站在廊道上,正跟主治医生说了些什么,看见她走来,他朝她微微颔首。
她问,“医生说我妈情况怎么样?”
秦晋琛眉头深锁,“医生说你妈的身体状况好像是因为停药的缘故,糖尿病的症状又加重了。”
“什么,停药?”桑桐吃了一惊,“怎么会?她一直有做定期检查,还接受了一家医疗企业的资助。”
“问题就在这里,刚才我已经派人做了调查,那家医疗企业跟单氏有密切的来往。”
“不会吧?当时我妈接受那家企业的资助时,因为是单南弦介绍的,所以我……”
话音戛然而止,桑桐忽然想到些什么,愕然抬头看向秦晋琛,只见他微微点头,有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秦晋琛说,“看来单南弦私底下所做的决定,并未得到单老夫人的允许,不过这样也好,要不是因此你妈晕倒,说不定还检查不到……”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桑桐觉得他话里有话,追问,“检查不到什么?”
再看秦晋琛,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着她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关切,“没什么,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别想那么多了。”
桑桐点了点头,匆匆回了一趟家,洗了个澡,刚换了套干净衣服准备去医院,刘婶就来敲门了。
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刘婶,她吃了一惊,刘婶将一个饭盒和一张纸条递给她,说道,“少夫人,少爷让您今晚好好在家休息,明天再跟我换班。”
“可是我妈……”
“少爷说,亲家夫人病情稳定,让少夫人不要操心。”
说完,刘婶转身就走了,桑桐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纸条和饭盒,发了一会儿呆才重新进到客厅里。
先看了手里的纸条,就简单的一句话,“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去看你妈。”
桑桐来到餐厅,打开饭盒一看,里面全是她爱吃的,可她偏偏没什么胃口,勉强吞咽了几口,发现天色已经全黑了。
她躺在床上,原本是想早些睡,可是身体越疲倦,大脑却是越飞速地旋转着,了无睡意。
睡不着的感觉很古怪,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和妈妈相依为命的这几年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忽然觉得自己太不孝了,一直只想着工作工作再工作,除了工作,就没有好好的抽出时间来陪陪妈妈。
正好,趁这段时间辞职在家,她可以多花时间陪一陪妈妈。
主意打定,她这才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
桑桐第二天起来得很早,高亮还没有来接她,她就先去了医院,到了病房门口,正好看见值班医生在查房。
秦晋琛竟然也在,正和桑妈妈一起,跟医生说着什么。
桑桐小心翼翼地凑到门口,听见医生说,“像您这种情形,看片子已经很严重了,要尽快安排手术才行!”
“能不能不做?反正我这种情形,做手术跟不做手术也没什么区别。”桑妈妈的声音里带着点儿颤抖。
“我们还是建议您做,现在技术比较发达,癌症的治愈率已经很高了。”
秦晋琛接着医生的话说,“是啊,妈,您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一切由我来安排,您只管养好身体准备手术就行。”
“不行,让我再考虑考虑……”
医生说,“还是尽快下决心吧,对了,除了您的女婿,其他家人呢?他们什么意见?”
“我女儿还不知道,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
桑妈妈的声音敲击着桑桐的耳膜,她几乎站不住了,蹒跚着走出医院,是如何来到楼下,又来到公交车站台,又是如何回到家的,她都不记得了。
回家后,她麻木地洗了所有的衣服和被单,还嫌不够,把厨房和厕所又刷了一遍,还是觉得心慌得难受,脑子里一遍遍回想起四年前爸爸离开人世的情景。
十多分钟后,高亮打来电话,接她去医院,桑桐重新提着早上做好的营养粥,来到医院。
桑妈妈见她脸色惨白,不禁一愣,“桐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没事儿,可能是昨晚上没有睡好。”怎么自己扯谎都不脸红呢?
桑妈妈看着她,“是不是又和小秦闹别扭了?你啊你,就是脾气大,你作为妻子,应该多体谅自己的丈夫才是。哦对了,今早小秦凌晨就来看我了,你来的时候,他刚走。”
“哦,我知道了。”桑桐随口应着。
桑妈妈就是这样,她自己都生了重病,还担心着她,这让桑桐心肝肺都疼得难受,好像所有五腑六脏全都绞到了一起,疼得喘不过气来。
桑妈妈还不知道桑桐已经知道她得了癌症的事情,自顾自地叮嘱道,“以后,你多体谅点儿小秦,别老跟他闹脾气!他是个不错的人,值得托付,把你交给他,妈也算是放心了,可你老是这么不懂事,跟他闹脾气的话,又得害我提心吊胆了。”
桑桐知道,妈妈是怕她以后过得不幸福。
这时候护士拿了药进来,桑桐怔怔地盯着那些七七八八的小瓶子,问道,“这是给我妈的吗?都是什么?”
不等护士回答,桑妈妈枪战说,“维生素和钙片!”
桑桐点点头,没说话,伸手去接盘子里的水和药,准备喂桑妈妈吃,谁知桑妈妈一慌,手碰到了药瓶子,一盘子的药掉到地上,撒出来大半。
桑桐一粒一粒帮她捡起来,小片的安痛定她还认识,只是不愿意让桑妈妈知道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牵强着笑,“没想到糖尿病还需要开维生素和钙片啊。”
桑妈妈赶紧抢过桑桐手里的药瓶,“别的老年人都吃!”
桑桐依旧没有说话,等到妈妈把药服下,她借口去上洗手间,出来后就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泪流不止。
趁桑妈妈被护士带去做检查的时候,桑桐偷偷找到了主治医生,询问了妈妈的病情。
“她是乳腺癌晚期,很严重了。”医生告诉她。
“还可以治疗吗?”桑桐焦急而期待地看着医生。
医生原本职业化冰冷的脸孔上浮现出一抹为难,“希望不大。”
桑桐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在桌前,医生紧张地扶住她,“桑小姐,桑小姐!”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桑桐拜托医生,“我妈不希望我知道她的病情,请不要告诉她,我来找过您……”
“你们……欸~真是一对奇怪的母女。”
医生不解,桑桐却只是笑笑作罢。
因为,如果他知道她和妈妈相依为命,如果他知道她们俩谁都无法承受对方的离开,他就不会这么说了。
……
与此同时,云海市另一家医院里,束手无策的医生和护士被赶出狼藉的病房。
晨光映照的窗边,单南弦此刻像极了一头关在黑暗笼子里的困兽,墨黑的眸子茫然地擒着窗外。
桐桐,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出去看他的桐桐?
现在的她,真的和秦晋琛在一起了吗?毕竟,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度蜜月回来也有好几天了,为什么还不来看他?
难道,她真的已经把他忘了吗?
想起那日在教堂里,见到挽着秦晋琛手臂的桑桐,单南弦的心口就痛得不能自已……
悠悠一声叹息自他的身后轻轻地划过,似是不屑地撇了下嘴,“堂堂单家的孙子,竟然是这副无赖的德行?单南弦,你这是做什么?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吗?你如果不好好吃饭,不乖乖接受治疗,怎么出去见你心心念念的桑桐?”
单南弦敏锐地回首,瞪向距离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姚漫,眸光凉薄,“你出去,我现在谁的话都不想听!”
和前几次比,今次的姚漫似乎毫无畏惧之色,不但没有畏惧,似乎还有些许挑衅之意,单南弦原本就在气头上,闻言更是有些恼火。
事实上,姚漫还是畏惧他的,只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单南弦在感情上不如意,像是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可惜自己的手机落在他手里,害怕他一个爆发,自己也被连累,所以她得处处小心。
单南弦见不到桑桐,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心情愈加烦躁,开始拒绝治疗,顾一茹和单正淳来劝过多次,收效甚微,每次见他就像是见到一颗定时炸弹。
正好,昨晚上在单家的饭桌上听到一些消息,她觉得有必要拿来刺激一下单南弦,说不定会有用。
“喂,你这个人真是有意思,明明是你说想要早点出去的,为什么又不肯接受治疗呢?你不接受治疗,腿就始终好不了,要知道,这腿伤起码得治上一两个月才能痊愈的,你这么耗着,是不打算出去了吗?”
单南弦那双黑眸里的阴沉微微敛住,似乎因为姚漫的话,略有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