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东方静过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骑马上战场。
七月燕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太医院本就是悠闲清凉之地,现如今也紧密部署,积极响应剿燕之战。
很不幸,东方静被列入了外派医官的名单,需要随太医院外派医疗支援队伍进驻平燕布政司,以调治军匠。
从广平府进入真定境内,太医院医疗支援队所过之处皆是断壁残垣,越靠近真定卫驻地,境况越是惨不忍睹。东方静一路揪心地跟着队伍抵达真定卫大门,经岗哨通报,才得以进入营地。
与卫外情况不同,真定卫内部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不曾受到袭击一般。经耿炳文接见后,入驻平燕布政司的太医院援助医官医士等即与原真定卫医护所合编。
刚在医护所安定下来,东方静便与随同医官一同加入了救护工作。八日前的中秋夜晚,燕军袭击平燕布政司本部,致使大量军士受伤,所里储备药材被用尽,卫外药店被劫掠,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入山采药了。
好巧的是,东方静所领医疗队前往采药途中遇到刘勉所领侍卫队;不巧的是,返回卫里时竟进入了燕军包围圈。
第一次突围,两队只出来五骑。曹春垫后被杀,两队长临阵脱逃未果,现独刘勉与东方静二人再次被燕军骑兵营包围。
东方静左手已受伤,被刘勉扶上战马。刘勉单挑二士,虽胜力竭。
眼看燕军骑兵弓箭手即将发箭,坐于马上的东方静感知到远处往这赶来的熟悉气场,原本在考虑要不要出手的纠结随即化为乌有。
东方贵如期出现,随其一同的是风流院外号十八罗汉的十八大高手。这十八大高手皆是亡命之徒,被收入风流院门下,独尊风流院少主一人。
那东方贵在燕军骑兵营一总总长面前说了些什么后,闪现至远方大军头目所骑的马头上。待那燕军头目越靠越近,东方静认得那骑在马上的人便是燕王得意大将:朱能。
只见那朱能指着地上的刘勉,和东方贵说了些什么后便哈哈大笑。接着东方贵闪至东方静马前,单膝下跪拱手作揖道:“小的恭迎少主回京。”
东方静哪能自己一个人一走了之,肯定要带上刘勉,毕竟这刘勉一路上不曾放弃自己,自己也应当知恩图报。可惜这朱能毫不讲情面,竟打算反悔,弄得东方贵只好强行拍了东方静的马将其带离。
真定府风流院真定分院会客厅内,东方静向门而立,面前站着十九名黑衣侠客。那十八罗汉还是第一次见这穿着女装的风流院少主,一时间还不适应,但见东方贵单膝下跪,这十八罗汉跟着照做,拱手作揖道:“文成武德,千秋万载。日出东方,一统江湖。”
“你们都起来吧。”见着眼前这场景,东方静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只道:“我已经不是风流院少主了。”
东方贵站起来道:“少主承续东方先辈遗志,三岁闭关风流剑庄,九岁独霸武林。风流派掌门、风流院总舵只要未废少主之位,少主就永远是风流院少主!”
“够了!”东方静厌烦道:“武林大会都没了,你还提那种事情干什么?武林联盟都已经名存实亡了,你还提什么江湖绿林?”
“可是。”东方贵见厅内人多嘴杂,便转过身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那十八罗汉收令后即刻消失不见。
东方贵走到门口,将厅门关上后道:“少主,你还是跟小的回去吧,要不然总舵主要另立新少主了。”
东方静见眼前清静了许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随他去吧,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事情了。”
“少主你可知总舵主要立的人是谁?”东方贵问道。
“我爹爱立谁立谁,管他呢。”东方静移过来摆在桌子中间的瓜子边咳边道。
“总舵主打算立你的儿子为少主。”东方贵直接道。
听到东方贵的话,东方静差点没呛死,耐不住好奇问道:“我哪来的儿子。”
“就是晚上被燕军包围的刘勉四年前带到风流院的一个孩子。”东方贵见东方静有了兴趣,感觉道:“今年年初,总舵主在族会上说那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要在年底让那孩子继任风流院少主。”
“呵。”东方静不以为意道:“看样子我爹为了保住他在东方府的地位真是不择手段呢,不管是谁,只要能作为他的子嗣继承他的衣钵,他就能认任何人为亲呢。”叹了口气,东方静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已经想开了,随他去吧。”
“可是。”东方贵欲言又止。
东方静恼怒道:“我都说了,我不再过问任何门派恩怨纷争,包括风流派。”
“是。”东方贵低头道。
“没什么吃的事情,你从哪来回哪去吧。”东方静补充道:“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东方贵对这迟来的感谢照样触动,只道:“小的只是下人,没有总舵主的默许,小的什么都办不了。”
见到东方贵远去的背影,东方静蓦然有所思,歇了一会儿,就赶回真定卫。
远在千里之外的应天东方府内的东方化得知了风流院少主竟是女儿身这一惊天大瓜,一时间在自己院房内笑得合不拢嘴。回想起自己泰儿出生后一天,那东方靖跟着就出来了,而且还是男孩,这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看来这所谓的天作之合都是人为呀。还好自己经营东方府、风流院这么多年,到处都留了个心眼。任何群体、任何组织,只要人一多,总有些吃里扒外的家伙,那十八罗汉自然也不例外。
东方化一大早就整理容装,可得好好登门拜访,去看看自己的二哥。虽说这二哥就住在隔壁,老爷子走了这么长时间,兄弟三俨然已成了邻居。
“二哥,早上好啊。”东方化进了东方破院房,大声喊道。
听到东方化的声音,东方破出来迎接道:“哦,三弟,今日怎么有空来访?”那东方破还是那以前的装扮:一身长衫,额头留着一束染黄的刘海。
东方化随东方破进了屋,两人便在堂内供桌两边坐下。那段氏端过茶来道:“叔叔喝茶。”
“谢谢嫂嫂。”东方化一脸轻浮,根本就不像一个快四十岁的人的样子。
“三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啊?”东方破问道。
“好事儿,好事儿。”东方化笑道:“我找到侄儿了。”
东方破心头一震,猜到了什么,便对里面的段氏道:“媳妇儿啊,你带着些个丫鬟去市集买点明天重阳节要用的东西来。”
那在厨房里忙活的段氏听得东方破说这话,正想回:“重阳节的东西不是都买回来了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丈夫不可能说这种无厘头的话,便回道:“好,我这就出去一趟。”
段氏一走,东方破的院房内空无一人。东方破这才一脸着急问道:“哦,三弟,你找到靖儿了?靖儿怎么样了?”
“哈哈,好着呢。”东方化笑道,心中暗想:你这老狐狸,都到这个点了还在装。便道:“就是可能染上了不怎么好的习惯。”
“哦?什么习惯?”东方破问道。
东方化阴阳怪气道:“我这侄儿啊出了东方府,在外面可能受到不怎么好的影响,居然喜欢穿女装,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东方破早有预料,但是听到这东方化亲口说出来,心口还是不免咯噔一下,满脸陪笑,气运丹田,四肢已蓄力。
“可能也有另外一种情况。”东方化享受这种自己一脸轻松,而对方如坐针毡的场景,缓缓道。
“什么情况?”东方破明知故问道。
“二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靖儿本身就是个女孩子呢?”东方化诱问道。
“不会,怎么可能!”东方破已经激动的站了起来。
“怎么没可能。”东方化也慢慢站起来道:“听说靖儿进了太医院,是里面的一个女官。若是男扮女装,里面那些医官医士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东方化说的在理,望闻问切乃中医诊断四法,若是招摇撞骗的赤脚郎中可能被隐瞒过去,可是在那顶流医术高手云集的地方怎么可能哄骗过去?想到这,东方破的气功已经运到指尖。
“所以呢?”东方破话里有话问道:“三弟,你想表达什么?”
“看二哥这样子,你是早就知道了呀。”东方化得意道。
“我自己的孩子,我当然知道。”东方破已经没有必要遮掩了。
东方化好久没有这么舒爽过了,上一次扬眉吐气还是在东方泰出生那天,这次已经板上钉钉,无所顾忌道:“我要去告诉大。”
“哥”字还没说出口,东方破已然闪至东方化面前,左手掐住东方化的脖子。还没等东方化挣扎,东方破的右手已经往东方化的胸膛上击了一掌。
受了东方破的摧心掌,东方化顷刻间毙命,没有任何被创伤的迹象,软趴趴地坐在椅子上。
半个时辰后,段氏回来,看到堂内供桌旁边东方破悠悠地品茶,另一边东方化安详地坐在那里,并没有任何慌张,而是走上前问道:“夫君,叔叔这是怎么了?”
东方破这才露出一脸忧伤的神情道:“刚刚三弟跟我说笑话呢,说着说着,笑声越来越大,笑着笑着,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说完眼角挤出两滴泪。
段氏也已眼眶湿润,安慰道:“夫君节哀顺变,我这去跟弟妹和哥嫂说一下。”
“嗯嗯。”东方破随即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