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冷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着清晰的规划。
想要彻底干掉郑易平,需要三步走。
1、瓦解郑易平构建的舆论阵线,让多家媒体不再发粉饰太平的通稿,且如实的播报郑易平公司的所作所为
2、致使舆论快速发酵,接连不断的披露极光财富的罪状,最终形成全国性的大关注大讨论
3、引导汹涌民意,促进国家立法,在政治层面,将郑易平公开处刑
消灭郑易平个人没有意义。
只有从政治角度消灭郑易平,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才能遏制住一部分人的蠢蠢欲动,以及群体性的贪婪之风。
至于第一步,如何瓦解郑易平构建的舆论阵线——
纪冷明看着不远处瑟瑟缩缩、躲躲藏藏、闷声不吭的媒体界的领导们,嘴角渐露一抹冷笑。
郑易平本以为可以快速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却不料,竟把自己拖入了无法脱身的泥潭。
纪冷明主动提出要找赵虎。
这一声要求,不亚于平地起惊雷。
对此,不仅郑易平,几乎在场所有知道点内情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震惊到失色。
一个平民,要求主动和位高权重的领导人谈话。
这不是倒反天罡是什么?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就算纪姓平民有点能耐,也不应当如此不自量力、不识抬举。
反对郑易平,大家尚能容忍。
但还想对上达官贵人,那真的是你不懂事了!
王思思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拉扯了下纪冷明的衣角。
女人尽量将脸保持在最好看的弧度。
娇声弱弱。
“小明弟弟,赵虎是谁?怎么你一提起这个人,大家脸色都变了啊?”
纪冷明知晓王思思身在他的阵营里了,并且已不可能擅自退出。
便作了解释。
“一个高官,郑易平的领路人。”
王思思对此十分警觉。
“高官?有多高?”
“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吗?”
男人轻瞥了女人一眼,深邃的眸光里暗藏着什么。
“不止。”
“如果按十层楼来算,他就是十楼的地板,距离天花板,只差.....!”
起初,王思思还一脸懵懂。
而下一秒,那张漂亮的脸蛋瞬间惊骇的瞠目结舌。
距离天花板仅一步之遥.....此等庞然大物,绝非个人力量所能撼动的!
这个纪冷明,他想做什么?!
女人十分懂得趋利避害,反应更是果断干脆。
“纪冷明,我要退出!”
王思思本身做生意的,懂得大场合上,没人脉没背景,寸步难行。
郑易平生意能做到这样大,肯定有后台。
但绝没猜到,对方的后台,来头如此之大。
一开始,她是图谋温婉带来的利益,才脑子一抽,带人上了梁山。
之后,又沉迷起男色.....
果然啊,色字头上一把刀。
回头她就把手机里的男模的号码全删了!
纪冷明对女人的随时转变的态度早有准备。
他慢条斯理拉扯了下湿漉漉的袖口,轻声道:“确定要退出?”
“现在退出,不仅得罪了郑易平那帮人,也把我给得罪了。”
“郑易平从不是友善之人。”
“而我。”
青年的笑容儒雅随和,却令王思思脊背发凉。
“我平时是很讲道理的。”
“但若疯癫起来......”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却特意晃了晃手里的枪。
意思很明显:有后台的郑易平我都敢直接打,我还怕你?
王思思花容慢慢褪去血色。
她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王思思仍旧心存一份侥幸。
“我是商人,又不玩显性博弈,身上有他们可图的利润,我想.....”
纪冷明直接嗤笑着打断她。
其中的讽刺,仿佛掌掴过来的一道巴掌,打的人脸生疼。
“我手里的枪是你提供的,挑衅郑易平的话是你说的,包震是你的人带走的,先前我让你走,是你一直死活不肯走非要留下来的,所有带眼睛的都晓得我们是一伙的了!”
“现在想卖友求荣了?”
“不嫌太晚么?!”
“郑易平是傻子吗?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会放过你?是他蠢,还是你蠢?”
“你觉得你有得选?”
王思思被骂的俏脸一阵红一阵,奈何又说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只得暗自咬牙切齿。
“你...你怎么一开始不说清楚的?”
纪冷明:“你又没问!”
王思思恨不得扑过去狠狠咬对方一口。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吗?纪冷明,做人得厚道!”
纪冷明知道什么叫‘厚道’。
但他更清楚,什么是‘创造条件,壮大自己的阵营’。
上、中、下,精诚团结,是达成某些目标的必要条件。
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每一份有力的个体力量,都是难能可贵的。
王思思毕竟不是温婉,更不是杜青林。
所以,一开始,他就没可能告诉王思思郑易平的保护伞是谁。
只有这个女人彻底的上了贼船了,下不了岸了,才会真的摆脱她那墙头草的做派,杜绝她左右横跳的可能。
纪冷明从不在对自己不利的问题上多纠结。
他坦率表示:“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设想过去,毫无意义。”
“与其跟我抱怨,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王思思一双丹凤眼被她瞪出核桃的效果。
“祸是你闯的,人是你打的,战书是你下的,结果你问我怎么办?”
她肚子里装满了委屈。
越想越不甘。
“我怎么这么倒霉,啥都没捞着,还摊上这档子事!”
“我连睡都没睡过你,我凭什么替你出生入死?!”
纪冷明自动忽略王思思乱七八糟的发言,径直朝郑易平望过去。
此时,郑易平正处于水火交接的矛盾的状态里。
这副状态,令他看上去有些呆滞。
郑易平对纪冷明的行径充满了匪夷所思。
可是,他又十分渴求赵虎的权势。
却又于渴求权势的同时,满心满眼都是对赵虎的心悸。
许多念头错综复杂的缠绕在他的心头,备受煎熬的恍如一只患了狂痫症却又被死死按倒在地的巨兽。
然而,现实并没有给他太多纠结的时间。
某个短短的时刻。
中年男人手里的通讯工具屏幕蓦地一亮。
漂荡的冷白色光晕戳得郑易平眼睛一疼。
刺耳的手机铃音,在凶猛的雨点里汇成一股洪流。
郑易平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冻得僵硬的手指艰难的活动了下。
在抹去屏幕上的雨水后,一个电话号码,呼之欲出。
纪冷明见郑易平迟迟不接电话,难得的发善心的提醒他。
“你不接吗?”
“放心,我是好人,不苛求你这点接人待物的时间。”
郑易平循着声音,隔着重重雨雾,并不能真切的看清十米外的年轻人。
他回过神,反问:“你确定要我接?”
“你知道来电的是谁么?”
中年男人的音调很奇怪。
像是掐了尖的雪山滚成雪球,从山脊一路滚下,跌至万丈崖下的轰隆声。
又像是沸油与五花肉交混炙烤时,冒出白烟的滋滋的油脂爆裂声。
纪冷明心神一凛,有了大概的猜测。
而郑易平的动作,佐证了纪冷明的猜测。
郑易平掩过身去。
这是个很明显的回避的动作。
他的声音放得非常轻。
有敬畏、有尊重、有讨好、有忧恐。
“喂....”
他刚开口一个字,对面已经不满的指责起来。
“为什么电话接的这样慢?你在忙什么!”
“我.....”
对方不等回复,忙不迭道:“领导交代你的事没忘吧?你出发了吗?到哪儿了?”
郑易平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沉吟了片刻,问:“赵委呢?方便联系他吗?”
对方停顿一秒,旋即戒备:“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同我讲,就别打扰领导了,再说了,那件事,已经跟你讲的很清楚了吧!”
所谓的‘那件事’,是赵虎让郑易平前往d省,替他处理‘重大事故’的那件事。
郑易平心里清楚,这种秘密的话题,不能在当前的情景里讨论。
因此有点焦急。
“我确实有重要的事需要联系赵委,你是赵委的秘书,还请你.....”
电话里传来另一道声音。
与一直说话的秘书相比,这道声音,更为成熟老练,更加气势惊人。
“算了,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谈。”
另一端,传来窸窸窣窣的琐碎的杂音。
郑易平没有开扩音,周围的人并不晓得他在和谁聊天。
可从他的姿容举止能判断出,与他沟通的,定不是一般人。
纪冷明一直冷静旁观郑易平的形迹变化。
青年垂敛下眼眸,暗沉的眸光里有什么在激烈的滚荡。
再抬眼时,被他羁押在灵魂深处的某种力量悄然释放。
他脚步稳健甸沉,腰背笔直坦阔。
然后,心口怀揣明朗的圣光,坚定不移地,走向属于他的殉道场。
“纪冷明,你要去哪儿?”
在王思思的惊呼声中。
身量颀长的青年已大踏步的来到郑易平的面前。
接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夺下那部还在通话的手机。
手机里,回响着圆熟练达、颇为气派的、厚重的、老成的腔调。
“郑易平啊,有什么话想对我讲的?”
纪冷明没有丝毫踌躇。
“你好,我是纪冷明。”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让您听到....您并不想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