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下,两方人马正在激烈的战斗着,赵都尉不再使用车轮战,消耗孟平波一方的战力,而是下令全军一起围攻。只见密密麻麻的箭矢不断地飞向天空,犹如倾盆大雨般落到城墙之上,顿时哀嚎声一片,箭阵结束,紧接着便是人海战术。孟平波一方全力阻挡,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又不要命似的往上冲,他们根本无计可施。一眼望去,城墙之上尽数被人头占满,挨挨挤挤,都分不清谁是谁,只能凭着本能挥刀砍人。两个时辰之后,孟平波一方的人马几乎消耗殆尽,徐家军也是伤亡惨重,不过人家胜在人多,依旧不断地有人爬上城墙砍杀。
孟平波、王副将等人的体力也早已到达极限,胳膊上、腿上、后背全被砍得血肉模糊,伤口处汩汩地往外冒着血,只是靠着一股信念勉强支撑着,边杀边退到角落。王副将大声喊着:“孟都尉,我们抵挡不住了,大门也要快被攻破了!”
“妈的!”孟平波怒喊一声,“兄弟们!多杀几个,别他娘的亏本!连死去兄弟的份,也给我捞回来!到了下面,我们比比看谁宰得多!谁要是输了,老子笑话他一辈子!”
众人瞬间被点燃了激情,高喊着:“嘿!兄弟们,杀啊!别让老大看不起!”
“他娘的!老大,我们都快死了,哪里还有一辈子!你他娘的又哄我们!”
“老子连媳『妇』都没娶呢,你们好歹有个崽子送终!就这么死了,亏啊!”
“小六子,就你她娘的没力气,砍人跟砍豆腐似的,别是看上人家了吧”
“滚!老子看上你了!”
“哈哈哈!你俩都没成家,我看临死你俩凑个对也不赖啊!”
......
众人不断地高喊着,脸上也挂着笑容,仿佛此时此地不是生死战场,更像是平日里大家训练,苦中作乐,嬉笑怒骂,全然没个军人正派样。
敌人越杀越多,自己人越杀越少,手上也越来越没有力气,就在众人慢慢陷入绝望之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赵都尉等人急忙回头查看,发现大队人马,高举着元字旌旗正向他们冲过来。『潮』鸣电掣,气势汹汹,犹如一支强而有力的箭矢直冲向他们腹地。此时徐家军正在全力攻城,全军几乎都已围到城墙之下,大军迅速回撤,想要阻挡。奈何对方气势锐利,风樯阵马,势如破竹,犹如摧枯拉朽般迅速将徐家军打散。赵都尉也慌了起来,正要下令,安志杰已经带着人将赵都尉等人围了起来。砍刀徐家军的大旗,一声令下,围攻上去。赵都尉等人不敌,落入安志杰的手里。
“下令,将你的人撤下来,不然我立刻杀了你!”安志杰出言威胁。
赵都尉冷哼一声,道:“要杀便杀,费什么话!不过你即便杀了我,武昌也保不住”
“是吗?”安志杰挑眉,冷笑着说道:“把他给我带上来!”
赵都尉侧身望过去,发现当日自己派去江陵的探子正被五花大绑着,嘴也被捂的严严实实的,被两个士兵架到自己面前。横眉望着安志杰,咬着牙愤恨的说道:“你怎么抓到他的?”
安志杰低下身子,与他平视,右手拄着刀,说道:“这人来武昌的路上,被我们碰到,他倒是眼尖,见到朝廷大军就躲,要不是我发现的快,就被他溜了。说起来也是缘分,知道他是来向你报信的,我就顺便把他带来了,这小子嘴硬得很,无论我的人怎么问,就是不说”
起身走到那探子身旁,拿下他嘴里的布条,指着跪在地上的赵都尉,说道:“你的主子就在眼前,这下可以说了吧?”
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赵都尉,国公爷死了,江陵已经被文王拿下了,现在估计已经在回武昌的路上”
赵都尉只觉得青天白日的,霹雳一声响,顿时脑子就被炸晕了。他不敢相信,国公爷竟然会被文王打败?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再说一遍,国公爷死了?”
那人重重地点头,哽咽的说着,“是,末将亲眼看着文王将国公爷的尸体下葬的。赵都尉,文王带着兵马返回武昌,走官路的话,很快就会到了”
国公爷死了,真的死了,好不容易要攻下武昌了,国公爷却死了。赵都尉瘫坐在地上,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
“赵都尉,镇国公已死,造反主谋已经伏法,你还想再打下去吗?不妨告诉你,我也已经派人去你的军营,相信一会儿便会传来好消息。即便你拿下武昌,待文王的人一到,我们两路大军合并,你认为武昌你守得住吗?你回头看看,那些躺在地上,已经成为倒下亡魂的将士,他们也曾是有血有肉,有家有国的人,如今都已变成冰冷的尸体,永远回不到江陵,回不去家。你还想正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吗?”
赵都尉慢慢地抬起头,望着武昌城上正在拼命杀敌的徐家军,一滴泪水落了下来,缓缓道:“鸣金收兵”
众人心有不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们哪里甘心将到嘴的肥肉吐出去,纷纷出言劝他三思。奈何赵都尉已经做出决定,他们也改变不了。安志杰内心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示意他们放人。刚刚松开被擒住的几人,便见其中一人手中『露』出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向赵都尉刺去。恶狠狠地说道:“徐名籍死了是活该,但我们既然反了,就必须有个结果。若是投降,能有什么好下场?”
赵都尉瞳孔放大,嘴巴也大张着,低下头看着『插』在自己心脏上的匕首,滚烫的鲜血顺着刀锋蔓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身边人背叛,甚至杀死,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咽气。
安志杰和他身边的人也都不敢置信,瞬间反应过来,招手示意,立即将他们处死。那人直到死后,嘴角还带着笑意,左手指着天,谁都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无法再弄清楚他要说些什么。
赵都尉已死,群龙无首,按理说徐家军也应放下冰刃投降。那些人好像全然不理会,立即掉头攻城,安志杰也无心纠结,带着人便向前冲。本应结束的战斗立即又打响起来。
待到方正等人赶到时,双方都已杀红了眼,方正看到赵都尉的尸体,也顾不得询问缘由,直接加入战斗。又厮杀了一个时辰,徐家军渐渐『露』出疲惫之态,双方暂时停止交战。安志杰带人进入武昌城,立即下令命军医医治伤员。
孟平波拖着满身疮痍的身子,走到安志杰面前,无力地说道:“我是孟平波,你就是武状元安志杰?”
安志杰点头,扶着他坐在地上,“末将正是,孟都尉您先好好休息,武昌交给末将便是”
“你有信心守得住?”孟平波笑着问道。
摇摇头,笑着回答,“连您都守不住,更何况我呢。末将收到消息,文王已经打败镇国公,正在往回赶,所以末将只需要撑几天就行”
王爷胜了?真是太好了,还以为来不及了。孟平波激动的抓住他的胳膊,咳嗽了几声,将嘴里的血咽回去,“谢谢你,若不是你武昌真的就保不住了”
“这是末将的职责,您无须谢我。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城门就交给末将来守,您可放心?”
孟平波含笑点着头,“放心”
方才,他已经见过李三、方正等人,也知道这几日徐家军营发生的事情,尤其听李三说起安志杰的计划,便知他是个人才,是个打仗的好手。昨日李三见过安志杰后,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他,他听后并不同意,四万对七万,并不是个好计谋。思考半响之后,安志杰才说道:“经过几日苦战,徐家军虽有折损,但精神士气还在,倒不如趁着赵都尉将全部兵力投入到攻城之后,他身边无人可守,那时我便一鼓作气,直『插』敌营,活捉赵都尉。只要他投降,徐家自然也不会再进攻”
孟平波仔细想过,安志杰所言确实有理。但谁都没有料到,主将已死,徐家军却没有被动摇。现在唯有死守一条路,他相信安志杰有这个本事。
清点人数,孟平波手下只剩五千余人,而且各个都带着伤,已是无力再战。安志杰带来的两万兵马损失并不大,因此战斗力仍然还在。倒是徐家军,经此一战只剩四万余人。而且军营被毁,粮草被烧,主将已死,他们也都灰心丧气,意志力正在渐渐消散。
此时徐家军军职最高的便是从四品的骑都尉程东,军中的士兵自然也以他为首。
“程都尉,我们还要打吗?国公爷死了,赵都尉也死了,十万兄弟兵,如今也只剩下四万多人了”
程东低头不语,他也不想打,可是就算他投降,朝廷会放过他们吗?他们如今已是叛军,下场不是早就注定了么。
“国公爷、赵都尉对我们兄弟好的没话说,难道他们的仇就不报了么?我们几万兄弟的仇也不报了?难道你们就甘心认输,弃他们于不顾?”另一人开口说道。
这时,去江陵的探子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慢慢踱步来到他们中间,出声说道:“程都尉,末将是赵都尉派去江陵打探军情的”
程东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国公爷真的死了吗?”
“嗯,我亲眼看着文王将国公爷的尸体下葬的。其实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赵都尉不是被朝廷的人杀死的,是被我们的人杀的”
众人震惊。那人不理会他们继续说着,“而且在江陵的兄弟除了战死的,其余的都没事”那人将自己在江陵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他们转述着。
听完,众人不语,心里都在默默的盘算着,到底是要战还是要投降。良久,程东首先开口说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如果我们强攻,说不定能在文王到前拿下武昌,可即便如此,文王带兵一到,我们还要接着再打,到时胜负难料。如果我们投降,说不定皇上会放兄弟们一马”
“可若是文王或者皇帝说话不算数,回头找我们兄弟算账,我们一样没有好下场”
“所以我们只能赌一把。我估计,三日之后,文王就会赶到武昌,若是他能保证兄弟们不死,我愿意投降,若是他不能,我们就拼死一战”
众人沉默,程东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接着说道:“镇国公、赵都尉已死,死者已矣。就算我们不怕死,也要为家人想想,战事打到现在,接下来的结果如何,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到底是要赴死,还是活着,你们好好考虑清楚。说实话,我心里也很悲痛,但我们又能怎么做呢?国公爷,还有兄弟们的仇,去找谁报?孟平波还是朝廷?文王说的对,国公爷造反是因为私心,兄弟们也是因为这份私心而葬送了『性』命。我不知该找谁报仇,我也不想再看着你们去送死,你们把我的话传给兄弟们,我给你们一日时间考虑,明天给我答复。你们若战,我陪着你们一起走到最后,埋身在这片黄土之下。你们若降,我们一起回家。明年此时再来此处,为死去的兄弟们上坟,陪他们说说话,讲讲江陵的故事”
三日后,文王带着三万兵马终于赶到武昌,此时,安志杰带人在城墙之上迎接文王的到来。程东也带着四万余徐家军在武昌城下。三方军队终于会面。
“王爷,末将程东,从四品骑都尉”
“本王听说你们的主将是赵都尉,他人呢,让他来跟我回话”
“王爷,赵都尉已死,徐家军现在由末将主事,有什么事,您尽可跟末将说”程东态度不卑不亢,从容镇定。
元辰绍倒有些欣赏他,“也罢,镇国公已死,你们还要再战吗?”
“是战是和,全凭王爷一句话。江陵之事,我们已知晓,现在就想跟您要句话。我们若降,王爷能否保我们不死?能否保证皇帝不会事后反悔?”
元辰绍下马,走到程东的战马面前,程东也立即下马,与他面对面。元辰绍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笑着说道:“你我一战,若是你输了,我什么都不会保证。若是你赢了,你尽可安心归家”
“好”程东也不畏惧,接下挑战。
两人赤手空拳过招,一时半会儿也不见胜负,元辰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用了点心眼,打败了程东。
“末将输了,末将随您处置,但徐家军不是孬种。皇上若不想放过我们,我们也不会摇尾乞怜,即便战死,也是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
“对”徐家军众口一声喊着。
“好!本王就佩服你们这样的汉子!”元辰绍哈哈大笑着,“刚刚本王是用计打赢了你,不算真本事。程东,本王记住你了!徐家军的兄弟们,你们虽是镇国公一手带出来,但你们别忘了自己是大元王朝的将士,并非镇国公的府兵。徐家造反,乃是犯了国法,镇国公徐名籍已经伏法『自杀』,徐家一族也已经被捕入狱,等候皇上处置,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本王在江陵便说过,不会累及各位将士还有你们的家人,今日本王当着众位将士的面,指天盟誓,本王必定会在皇上面前力保各位安全无虞,若本王此言有假,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各位将士只要不死,尽管可以来找本王报仇,本王绝不反抗”
元辰绍言辞诚恳,感情真挚,又当真盟誓,他们便安下心来。纷纷放下手中兵刃。安志杰立即打开城门,迎接他们入城。来不及回府,当即下令,自己手下的三万人,徐家军以及安志杰带来的三万人马和粮草在城西十里处安营扎寨。又立即去城中购买『药』材和纱布等,命军医以及城中的大夫为士兵治伤。
文王府内,孟平波被方正、刘光等人搀扶着来到前厅,还未行礼,文王上前给了孟平波一巴掌。大声呵斥道:“你就是这么给我守城的?五万人,只让你打得就剩五千人,你还把我们自己的粮草烧了?你粮食多是吧?”
孟平波惭愧地捂着右脸,也不敢答话,低下头认错,“王爷,请您处罚末将吧”
方正讪讪的在一旁笑着,“王爷,我们不是也把他们的粮草烧了嘛,一报还一报,粮草没白烧”
“放你娘狗屁!”元辰熙忍不住骂出脏话,“我们的粮草烧没了,他们的粮草也被你们一把火烧光了,你让我们这些人吃什么?喝西北风啊?”
他们纷纷低下头,当时哪顾得了这么多,能够打赢活着来见你就不错了。可他们不敢说出口,怕招骂。
安志杰是外人不好凑合,而且看文王的脸『色』,他好像并没有责怪之意。
“若不是你身上有伤,老子一刀宰了你!滚滚滚,看见你就心烦!”元辰绍不耐烦的招招手,让人把他送出去。
待他们出去后,元辰绍换上笑脸,“你就是今年的武状元,不错。武昌一战多亏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的功劳本王会向皇上禀告的”
“王爷客气了,末将只是奉圣命前来支援武昌,谈不上功劳。武昌一战,多亏了孟都尉以及各位将士,否则末将即便赶来也无济于事。至于粮草一事,末将带来的五万石粮草,或可解一时燃眉之急”
元辰绍点头微笑,“安都尉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待本王向圣上说明一切以后我们再商议其他”
安志杰自然不会拒绝,行礼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