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里呆了没到三十分钟,山虎开门走出来,把一叠信纸,交到唐秋离的手里,唐秋离大致翻看一下,点点头,转身走回办公室,跟在身后的冯治安,心里纳闷儿,黄大队长交给师长的是什么?
进了办公室,冯治安一愣,李宗翰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sè不再是蜡黄,而是惨白,浑身像是被汗水打透一样,领带歪歪扭扭的挂在脖子上,一缕头发,被汗水蔫耷耷的粘在额头上,眼神呆滞,金边眼镜耷拉在耳朵上,一副魂飞魄散的架势。
唐秋离走到他的面前,语气平淡地说道:“李市长,多有打扰,唐某告辞了,对了,还有一件事麻烦李市长,我的部队在毫州,没有一天好ri子过,你以市府的名义,马上安排去慰李宗翰问劳军,让我的战士们,也吃上一顿好饭、好菜!这不为难你吧?”
李宗翰回过神儿来,也顾不得形象,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一定照办、一定照办,卑职有罪,请唐副委员长您高抬贵手!”唐秋离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只留下失魂落魄的李宗翰在那发呆,刚才的一切,如同恶梦般,让他不寒而栗。
猛地想起唐秋离临走时交代的任务,连忙抓起电话,发出一连串的指令,接到市长大人命令的市府各个下属机构,立马忙的热火朝天,只是大家心里很纳闷儿,李市长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前几天还在嚷着要饿跑这些当兵的,今天却让送去大鱼大肉,当官的心思,真难琢磨,搞不懂?
回到兵团驻地,唐秋离把李宗翰写的交代材料,递给冯治安,他刚翻看几页,脸sè就变了,果真如他所料,李宗翰背后,真有个大人物,不是别人,是唐秋离的死对头,已经被打落马下,但是,还有潜在势力的何应钦,是他在背后兴风作浪,李宗翰不过是跳在前台的小卒子。
这个李宗翰,是何应钦的一个表弟,能谋到毫州市长的官位,也是他表哥何应钦的功劳,因此,李宗翰总念念不忘,要报答表哥的恩情,正好,苏鲁守备兵团经过商丘血战之后,部队减员过半,撤到毫州休整,何应钦从与李宗翰来往的书信中得知此事。
他就动起脑筋来,对于唐秋离,何应钦恨之入骨,他之所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由一位呼风唤雨,左右民国政局的风云人物,到现在门前冷落车马稀,被完全边缘化,都是拜唐秋离所赐,他到没有检讨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所以,他把李宗翰招到南京,面授机宜,准备大做文章,打击唐秋离的威信,出出心头的恶气,何应钦很会玩儿yin谋诡计,发起点现成的,此前,汤恩伯第八军团溃兵南逃的时候,在毫州大肆jiānyin劫掠一番,如同过境的蝗虫的一般,把毫州的市民祸害得很惨,所以,市民对于军队,尤其是不抵抗的军队,恨之入骨。
只要一煽动,民众的情绪,就像是干柴上溅到火星,立刻就会燃起冲天大火,何应钦不愧是搞yin谋诡计的老手,懂得利用老百姓,他的意图,最好唐秋离的部队,忍受不了,对市民开枪,打死人是最理想的,死的越多越好,他就会暗地里联络一些人,在国府里弹劾唐秋离,让他载个大跟头。
主意不错,切入点也选的很准,李宗翰回到毫州之后,依计行事,首先把风放出去,对苏鲁守备兵团极尽污蔑之能事,煽动起市民和部队的对立情绪,然后在煽风点火,把事态扩大,接着,就借口是民众的意愿,断绝对苏鲁守备兵团的给养供给,为的就是激怒部队的战士,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也合了何应钦的算盘。
冯治安看完,一头的冷汗,原来,事件的背后,有这么深的背景,牵涉到zhongyāng大员,尽管何应钦现在不在其位,可他的亲朋故交,多年扶持的党羽还在,拿这件事做文章,胜算还是很大的,幸亏师长料得先机,约束部队不得妄动,又亲自赶来处理此事,否则,指不定闹出多大的乱子,自己也成了葬送部队的罪人。
冯治安心绪复杂的看着年轻的师长,小心的把李宗翰的交代材料,递还给唐秋离,问道:“师座,事关重大,牵扯太多,您想如何处理此事?”唐秋离岔开话题,“冯司令官,那个李宗翰也该把东西送来了吧?今天晚上好好会餐!”
冯治安不得要领,不过,他看到师长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唐秋离心中已经有了定计,内心很是感慨,自己已经年过半百,自认为阅历颇丰,却没有看到这件事的背后,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师长,才是深藏不露,胸中有沟壑的人,处变不惊,一眼就看透了事件的本质,他暗叹一声,老了,颇有些英雄迟暮的感觉。
李宗翰果然卖力气,已经送来很多的鸡鸭鱼肉,还有几十口宰杀好的大肥猪,成车的蔬菜和米面,自打部队到毫州,就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按照duli师部队的惯例,各部队的军费足额供应,那个部队都不缺钱。
可是,毫州的地面儿邪xing,军需官和采买员,拿着白花花的大洋,愣是买不到东西,那些商贩和店铺,都一个口径,这是给人吃的,不是给见了鬼子就跑的溃兵吃的,更不是给祸害老百姓的畜生们吃的,肉、菜没买来不算,还听到了刺耳的话,生了一肚子的气。
没办法,只能是去乡下采购些粗粮干菜,就这么对付着半饥半饱,现在,师长一来,马上就,情况马上改观,那个狗屁市长,亲自送来东西,各个连队炊事班,大显身手,扑鼻的肉香,弥漫在整个营区,战士们兴高采烈的谈笑着,一边狂吞着口水。
唐秋离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这些战士们,其实,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吃上饱饭,不要求大鱼大肉,路过的战士们,看到师长,都庄重的敬礼,眼睛火热的看着自己的师长,从他们的目光之中,唐秋离感到一种由衷的敬意,他也很庄重的还礼。
这会儿,冯治安把山虎拉到一边,悄悄的问他:“黄大队长,我有件事还糊涂,你是怎么让那个李宗翰痛快说实话,一句谎话都不敢说,还亲笔写交代材料的?我看那家伙好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山虎咧嘴一笑,瓮声瓮气的告诉冯治安,其实很简单,我让人把他绑在桌子腿上,拿一枚手雷塞到他的怀里,用绳子把弦系上,我们躲在里间,慢慢把绳子拉紧,哪知道,这家伙挺硬气,牙口咬得很紧,干脆把眼睛一闭,一副爱咋咋地的德行。
我示意一个战士,掏出另一枚手雷,当着他的面儿拉弦,然后在塞到他怀里,导火索“嗤嗤”冒烟,这家伙惨叫一声,就昏过去了,弄醒之后,问啥说啥,连没问的,都抖落出来,他还背着老婆,养了两个小老婆,公款也没少捞,这都交代了,其实,那是一枚臭弹,根本不会爆炸。
冯治安大摇其头,连连感叹,朝着山虎伸出大拇指,说道:“黄大队长,绝了,你们有办法,不打不骂,这样的审问方式,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遇到,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今天跟着师长,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本我还担心,军队私自刑讯现职官员,官司打到行政院去,对师长的名誉也是个损失。”山虎暗笑,这才哪到哪啊,要是落在秋泉哥手里,比这还惨一百倍,特战支队那些人,可是审问俘虏的老手,没有撬不开的嘴巴。
夜sè笼罩毫州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种,饱餐一顿的战士们,满意的休息去了,整个营区一片寂静,哨兵在jing惕注视着周围的动静,巡逻队不时在营区里穿过,整个营区,一片戒备森严的气氛。
只有唐秋离休息的屋子里,还是灯火通明,冯治安和山虎陪坐在一旁,冯治安这才等到向唐秋离汇报部队情况的机会,商丘一战,部队是大伤元气,伤亡接近二分之一,现有兵力为两万一千多人,很多团都建制不全,团长也阵亡好几位。
再加上到了毫州之后,发生了一系列针对部队的事件,军心浮动,很多战士都觉得很没有奔头,因为二十九军部队,很多战士都是在平津一带招募的,越打离家乡越远,流血牺牲却受到这样的待遇,内心难免有不平。
不过,现在好了,师长一来,替部队解围,战士们有了主心骨,那个李宗翰又亲自送来慰问品,刚才开饭的时候,我到各处转了转,战士们的士气,基本恢复,情绪也稳定下来,只是有一个问题,是大家都关心的,部队减员这么多,师座会不会撤销苏鲁守备兵团的番号,把部队编入其他兵团里。
从冯治安这一番话里,唐秋离清晰的把握住了,原二十九军官兵的内心脉搏,他们内心,还是念念不忘自己的老部队,不过,唐秋离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那支部队都一样,最初组建的时候,这种气质,已经留在部队里,无论改用什么番号,都无法改变,尤其是二十九军还是西北军的老底子。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经常怀念血手团的那段时光,他正要和冯治安详谈,秋泉进来了,朝着唐秋离一点头,唐秋离笑了,对冯治安说:“冯司令官,再去跟我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