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啊？”唐糖这回是真的懵了。“孩子，不是打掉了吗？”
夏雨娴的眼泪又止不住了，趴在桌上，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唐糖实在不知道怎么好，只能又坐过去她身边，好一通手忙脚乱的安慰。
好不容易，夏雨娴终于止住了，哭得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看着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得很凄惨。
“我们查了很多资料，觉得药流的副作用最小，所以就选择了药流。我们去医院拿了药，回酒店自己吃了药，再根据医生教的知识辨别孩子到底有没有掉下来。当时、当时我们明明看到孕囊了，所以我们都以为孩子已经流掉了。结果那天跟你一起吃饭，一看到那个双色鱼头我就吐得一塌糊涂，我就想到了害喜。我回家自己买了试纸做检测，真是阳性。我又犹豫了几天，昨天偷偷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确定孩子还好好地在我身体里……唐糖，我该怎么办？”
唐糖目瞪口呆。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追问当时的细节，再去责怪他们的无知，都已经没有意义了。“那我帮你联系一凡姐，让你去她那里再做一次手术？搀”
“我、我不知道……”
唐糖见她手里的纸巾都湿了，赶紧又递给她一张。“你先别急着哭，把眼泪擦一擦。事情是可以解决的，不是吗？”
夏雨娴没有接话，低头擦眼泪。
唐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觉得这种事情很糟心。有些人想尽办法保胎，也总是保不住。有的人想打掉，偏偏孩子还舍不得离开！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唐糖！”夏雨娴突然一把抓唐糖的手，她用力很猛，捏得唐糖脸都皱起来了，她却恍然未觉。“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我们这样折腾，孩子还是好好的在我身体里，是不是说我命里注定有这么一个孩子？我是不是该把他生下来？”
这种问题，就是神仙也无法回答，何况从来不曾生儿育女的唐糖！
“小娴，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好？”虽然无法回答，但唐糖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女人骨子里天生就具有母性，如今这个孩子这样顽强，换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像夏雨娴这样想的。
夏雨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一点一点地将手缩回去。
唐糖却突然又把她的手给抓住了，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小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冷静下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不适合做任何决定。”
“我知道。我就是想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唐糖捏了捏她的手，用手指给她擦眼泪。“你先别哭。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得坚强一点。你别哭，听我说。这件事，熊书林知道了吗？”
“嗯。”
“那他什么态度？他也觉得这个孩子是命中注定的，也有想把他生下来的意思吗？”
“他说不知道，他也很乱。我都恨死他了，我们吵架了。”
唐糖再次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但我还是说说我的看法。我觉得，熊书林不想要这个孩子，至少不是特别想。而且你要知道，虽然说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但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是你，而不是他。男人很幸运，他不需要十月怀胎，也不用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来看。你却要承受，甚至可能因此而荒废了学业，影响了前途。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不是很赞成你把孩子生下来。不是我狠心，而是你们现在根本还不具备做父母的资格。”
“你说的我都懂。我就是、就是……我就是舍不得！我想到他这么坚强地跟着我，而我却要三番四次的把他抛弃，我是不是太狠了？他会不会恨我？”
他还不懂恨！
这句话，唐糖没有说出来。说实话，换了是她，一样会这般痛苦。那不是丢掉一个果子，而是舍弃一个生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小娴，你听我说。你别总把自己幻想成那个孩子，然后去揣测他的心理。你别去想这些，否则你会把自己给逼疯的。”
“那我该怎么办？他就在我的身体里，我一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我甚至、我甚至做梦都梦到他在我的身体里，就像一条小鱼在池子里游来游去，好不快乐……然后想到做手术，我就会想到去市场买鱼，小贩拿着刀猛敲鱼头，结果鱼都被剁成一块一块了，居然还会跳动……”
“小娴！”唐糖急忙扑过去，紧紧地抱着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肩窝里。“别想了，什么都别想！听我的话，什么都别去想！”
然而，人很多时候是管不住自己的大脑的，夏雨娴现在就处在这种失控的状态。
“小娴，你别着急。我给一凡姐打个电话，看看她有没有空。一凡姐人很聪明，又很冷静，她没准能给你出出主意。”
陆一凡今天要上班，所以只能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跟她们见个面。
唐糖为了方便她，就带着夏雨娴去了人民医院门外的一家餐厅等着。在征求了陆一凡的意见后，她还提前点了菜，以便她一到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夏雨娴这个时候已经冷静多了，只是情绪仍是低迷，看着像是被抽了生机，整个都是蔫的。
陆一凡来得很快。“小姑娘。这位就是小娴吧？你好，我就是陆一凡。你跟唐糖一样，叫我一凡姐就好了。”
“一凡姐。”夏雨娴勉强笑了笑，然后不自在地低头看面前的杯子。除了因为陌生，还因为自己做出了这种事情，她觉得很丢脸。
陆一凡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坐下来。“先吃点东西吧。人是铁饭是钢，什么时候都要先填饱肚子。”
唐糖跟夏雨娴都不饿，但还是陪着吃了一点。
“你的事情，我都听唐糖说了。你现在主要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留这个孩子？”
夏雨娴点点头，眼睛都不太敢看陆一凡。
“我今年31岁了，算是你们的大姐姐。站在我一个相对成熟的女人的角度，我建议你不要这个孩子。说实话，作为医生，我轻易不会给出这种建议。但是你的情况很特殊，一是因为你们年纪都还小，恐怕无法承担一个孩子甚至一个家庭。你们或许都还未完全懂得，养育一个孩子意味着什么；二是因为你吃了药，这些药对孩子是有影响的，很可能会导致畸形。当然，现在可以通过各种办法来排除畸形，但有些必须等到孩子比较大了才能检查出来。如果那个时候发现孩子有严重问题，再要你放弃，你心理上会更加承受不了，而且对身体的伤害也比现在要大得多。”
“我就是觉得，我这么折腾他都还跟着我，或许、或许这是注定的……”
“没有什么命中注定。我们是新时代的人，应该很明白，一切都是靠自己的，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你之所以这样想，其实是因为体内的母性在发挥作用，导致你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但这真的不是好事儿，而且这件事不易再拖。胎儿越大，对身体的影响就越大。”
夏雨娴不吭声，抱着面前的热茶，身子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随时都会滴落几颗晶莹的泪珠子。
唐糖搂住她的肩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是当事人，所以她的态度根本不重要。她能做的，就是陪着自己的好姐妹。
“一凡姐，那我今天就做手术，可以吗？”夏雨娴下了决心，不愿意再继续这么胡思乱想了。
“恐怕不行。你今天先做全面检查，确定你的身体没有问题，才可以做手术。手术之后，一般是不需要住院的。但是自己回家之后，要注意休息，注意补充营养。”
夏雨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捏住唐糖的手，问：“唐糖，你带钱了吗？我想今天就去做检查，约手术时间，但是我没带多少钱。”
“我也没带。”唐糖早上急忙忙的出门来，只带了几百块而已。
陆一凡主动帮忙。“我先替你垫着吧。”
“谢谢一凡姐。”
等下午上班时间一到，陆一凡就把夏雨娴带过去，将她交给了自己的同事。“不用怕，这里的医生都是很靠谱的。你现在放空脑子，什么都不去想，知道吗？”
夏雨娴像个乖宝宝似的点点头。她心里还是难受，但是有个比她成熟又强势的人在前面领着，她终于觉得没有那么彷徨无措了。
唐糖陪着夏雨娴做完了所有的检查。不过有些检查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所以明天才知道能不能正常做手术。
走出医院，唐糖突然建议：“要不，你今天住我家吧？”
“好！”夏雨娴求之不得。
两个人是好朋友，自然是去过对方家里的，所以夏雨娴跟楚小柔也算熟悉。
她们到家的时候，楚小柔出去跳健美操了。
唐糖就带着夏雨娴进自己卧室，劝她睡一会儿。
“我想洗个澡。”
“那我给你拿衣服。”唐糖翻出自己的另一套干净的睡衣。两个人身高体重都差不远，所以倒也合适。
等夏雨娴进了浴室，唐糖坐在沙发里，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节目。想到夏雨娴的事情，糟心。想到云季贤的那些话，还是糟心。总之，哪里都不顺！
唐糖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想到楚小柔自杀的那一次，她吓得尖叫着跳起来，跑过去猛拍门。“小娴？小娴？”
“怎么了？”
听到回应，唐糖狠狠地吐了一口气。“你该出来了，洗太久会缺氧的。”
“我知道了。”
没多久，夏雨娴就穿着唐糖的睡衣走了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唐糖找出吹风筒给她吹头发，又往她怀里塞了个抱枕让她抱着。“小娴，要不你嫁给我得了，看我对你多好啊！”
“好啊。你什么时候长出那啥来，我就跟你结婚。”夏雨娴难得跟她开了个玩笑。
“要那玩意儿干啥？你不知道现在很多辅助工具的吗？要不一会儿我打开电脑，咱们去选两样？”
“噗——”夏雨娴直接笑喷了。“你确定你的大叔不会把你按在腿上打屁股？然后把你吃干抹净以示惩罚？还有，你舍得不要你千辛万苦才追到手的大叔？”
“本来是舍不得的。但是为了你，我认了！”
夏雨娴笑着抱住唐糖的腰，脑袋在她腹部拱了拱。“宝贝儿，原来你这么爱我！”
“你现在才知道啊？怎么样，有没有感动得想要马上以身相许？”
“没有！”
唐糖丢下吹风筒，把夏雨娴按在沙发里好一通挠，挠得她鬼哭狼嚎的。
结果混乱中唐糖的手按到了夏雨娴的腹部，吓得夏雨娴一把将唐糖推开。
唐糖防备不及，被推得踉跄跌倒在沙发里。
“唐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雨娴急忙爬起来，伸手去拉唐糖。
唐糖马上笑了，伸手揪她的脸蛋。“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故意的，我这么爱你，也不可能跟你计较的啦。”
做妈妈的总是下意识的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她能理解。看来，夏雨娴是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却又不得不放弃，真是讽刺。
夏雨娴显然也被这个意外给拉回了现实，不得不重新面对眼下的困局。她软软地靠在沙发里，脸彻底垮了下来。
唐糖拿起吹风筒继续给她吹头发，吹完了收好东西，坐到她身边，把人抱住。“小娴，别想了，什么都别想。”
“唐糖，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的。就好像那时候你妈不让你跟你家大叔在一起，你能做到不想他吗？你能吗？”
唐糖哑口无言。她确实不能。或许，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能。
“小娴，对不起。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吧，哭完会好一点。”
夏雨娴就真的靠在她肩头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哭完了，夏雨娴也累了，被唐糖带进房间，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唐糖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这是无可避免的。只是这烦恼若涉及性命，总不免让人觉得沉重。
……
第二天，唐糖陪着夏雨娴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一切都正常，可以安排手术。但是因为上午的安排已经满了，所以要等到下午才能做手术。
从医院出来，夏雨娴要求自己一个人走走。
唐糖虽然不放心，但也拗不过她。“那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别在大街上乱走，知道吗？”
“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就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毕竟，明天我就要跟他说再见了。”
唐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慢慢地走远了，消失不见。不过，很快唐糖又追了上去，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不是怕夏雨娴做傻事，就是怕她失魂落魄的会出意外。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她那么幸运，在危险的时候遇到自己的大叔！
唐糖没有完全追上去，就在夏雨娴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
一路上，夏雨娴都神情恍惚，跌跌撞撞的碰了好些人，幸好没遇到路怒族，才没惹出麻烦来。直到她差点儿闯红灯了，唐糖才冲上去把她给拉住。
“唐糖？你怎么在这里？你一直跟着我吗？”
“嗯。我担心你会出事儿。”
夏雨娴苦涩地笑了笑，缓缓地吐一口气。“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早餐她就没怎么吃。
“好。”
下午，唐糖坐在手术室外面等。看到周围好些年轻的女孩子都是来做这个手术的，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忍不住想，假如她现在就怀了大叔的孩子，她有足够的勇气把他生下来吗？
还没等唐糖想明白，夏雨娴就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脸色苍白，始终低着头，仿佛怕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唐糖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上，尽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脸。
“要不还是去我家？”
“不了，我想回去。”
唐糖说服不了她，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又先预付了车费。“有事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送走了夏雨娴，唐糖站在马路边上看着车水马龙，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做点什么。她想见韩非常，可是他这两天很忙，连给她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只发了两条微信。
不过让唐糖松一口气的是，那个事情终于有了结果。消防局放出了救援时拍摄的视频，还有相关部门的鉴定结果，确认消防队的救援没有任何问题。虽然这些东西并不足以让所有人信服，但事情至少平息了下来。
又连着三天，韩非常依旧在忙。而这个时候，已经是除夕夜的前一天了。
“妈，能不能让大叔来我们家过年？”唐糖想到韩非常过年的时候还要留在消防队值班，不免心疼得很，总想把他拉到一起来热闹一番。
楚小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确定他有空来过年？”
“那你让不让他来嘛？你要是让他来，我就去跟他说。他要是真的没空，那就没办法了。可你要是不让他来，那他有空没空都是一样的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他来？”两个人都已经在一起了，楚小柔就是再不想见到韩非常，也得试着去接受他。
唐糖高兴地扑上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拿到母亲大人的通行令之后，唐糖就迫不及待地给韩非常打电话了。“大叔，你来我们家过年吧，我妈妈同意了！”
“小屁孩，我过年那些天都要值班。所谓值班就是必须呆在消防队里，有需要立马出警，懂吗？”
其实韩非常真的不忍心叫她失望，可是他真的没有办法。好些消防员是外地的，他们这些住在阳城的人要是在这个时候不值班，那些人就没办法回家跟亲人团聚了。
唐糖嘟嘟嘴，虽然不高兴，但也没生气抱怨。“就是除夕夜吃一顿饭也不行吗？”
“不行，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我答应你，等过了年，我好好陪你两天。”
“好吧。那我到时候给你送好吃的过去，这样总是可以的吧？不许说不要啊，反对无效的！”
韩非常忍不住笑了。“看样子，你是打算亲自下厨了。”
“那当然啊。年夜饭，向来都是全家人一起上阵的，我也不能例外。总之你明天晚上等着吧，我给你送好吃的，保准你吃得心满意足。”
“好，我等着。”
其实，消防队的伙食本来就好。再加上过年过节的，就更不会差了。但既然她执意要送，而且她高兴这么做，韩非常自然不能拒绝。但很快，他就后悔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