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间转瞬即逝。
林苑里建起木制高台, 身着皮甲的汉军提前入林, 划定狩猎范围,在猎场四周打入木桩, 并搜寻兽群分布。遇凶悍兽禽, 均提前做出标记, 以防狩猎中途发生意外。
在此期间, 四营亲军的训练进一步加码。
以往早起绕营三圈,如今增至五圈。
每月两次的实战训练,增到每月四次。
训练场中的器械不断翻修, 林间的陷阱定期更改,除位置变化, 难度同样提高。
为适应丛林作战, 赵嘉同魏悦、曹时和李当户商议, 从下次训练开始, 将所部化整为零,不再以营为建制, 而是以个人为单位, 四营军伍可以自由组合, 彼此进行攻击。撑到训练结束,未被同袍淘汰,即视为胜利者。
“胜者不限数量,有赏。”赵嘉笑道。
潜台词是, 败者同样不限名额, 通通要罚。不想单独受罚, 最后关头可以选择“同归于尽”,实现全军覆没。
“每人携一急救包,半日口粮。首次训练以五日为期。”
这样的训练方式同之前略有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相似点不必提,不同之处在于,之前的训练能够明确“同伴”和“对手”,而这一次,没有明确结盟,哪怕同在一营,也可能发动袭击,将对方淘汰出局。
“想要胜利,首要注意隐藏,其次心身边的每一个人。检查皮甲武器,鞋履和足衣注意不要进水。获取食物和饮水时牢记规则。急救包中有药和细布,并有一块木炭,如何使用,日前均已授给各营,切记,不可忘!”
由于搜林的动静太大,不少野兽被惊动,有的甚至逃出猎场,闯入四营训练场。这给军伍的训练难度增加不少。
“入林!”
长安气候同百越之地迥异,无法真正模拟环境,做到身临其境。
好在训练场内林木茂密,且有新设的陷阱,足够四营上下进一步认识到,赵嘉口中的“丛林作战”究竟是什么概念。
“据长沙卒言,南地潮湿炎热,林间遍生藤蔓。过林无路,唯以刀砍。然砍之不绝,再生更为繁茂。”
“头顶树冠遮挡,入林极易迷路。”
“越近百越,林木越为茂盛,瘴气愈厚,蛇虫鼠蚁愈多。且林间常匿土人,发肤黧黑,灵巧如猿,不留神即会吃亏。”
“此番入林,牢记规则,不可稍有疏忽!”
训练开始之前,从屯长到队率,从什长到伍长,再再重复规则和警告。
四营军伍听得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有遗漏。
随着哨音响起,各人检查身上装备,急救包和装口粮的皮袋更是紧了又紧。有的实在不放心,干脆从腰间取下,塞-入怀中贴身存放。
确认一切妥当,一万五千多名军伍分散开,从不同方向进入训练场。
参与马邑之战的窦良、王须等长安纨绔,身上多出一股凶悍之气,和刚入营时相比,近似脱胎换骨。
陈蟜和灌贤在战斗中受了重伤,陈蟜更差点破相。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向来宠爱次子的刘嫖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走路有风,更在窦太后面前笑言,儿子有先祖之风,甚是荣耀。
自此,留在新营的窦良等人,被南城各家视为“上进”典范。休沐时走在长安城,同昔日的“伙伴”相遇,惊喜过后,发现彼此失去共同语言,气氛很是尴尬。
层次不一样,觉悟不相同,自然没法继续玩耍。
先前撑不过训练,因营内艰苦逃跑的纨绔,见到判若两饶窦良、陈蟜几人,获悉他们在战场立功,凭战功升什长、队率时,心中难免不是滋味。
一次打击不算完,等回到家中,看到和同僚聚宴,听对方炫耀自家子侄,继而憋了一肚子火的父兄,全身的皮子瞬间绷紧。
不怪各位家主心理承受能力弱,实在是炫孙炫儿炫侄的太不是人!
如窦良的亲爹窦彭祖,在宴上滔滔不绝,妙语如珠,窦婴、陈午、灌强等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出言附和,夸一夸自家辈。
家中有子入营却一日就跑的,皆是如坐针毡,很是难熬。
好不容易撑到宴会结束,回到家中越想越气,见到自城内归来、整日无所事事的不肖子,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藤条就挥了过去。
自四营从边陲归来,城南频繁响起纨绔的惨叫,近乎成为长安城贵人圈的保留项目,连城北百姓都有耳闻。
知晓再入新营无望,不少有爵位和官职的人家,有志一同将家中子弟送去戍边。
距高祖开国已六十余载,子孙后代不肖,半点不求上进,纵有先祖庇佑,家门也早晚没落。
开国功臣列出名单,从前往后数,除去自己作死,或是诸吕之乱时倒霉的,剩下的还有多少,能得子重用的又有多少?
汉以武立国,想荣耀家门,必须上战场!
躺在祖先的功劳簿上,日日混吃等死,简直没出息!
一旦家主下了狠心,纨绔的好日子立即到头。想要继续混日子纯属做梦,都给老子去戍边,跨马披甲上战场!
长安贵人们像是约定好,继集体抽孩子之后,又抱团把家中子弟送往边塞。
对于这种变化,刘彻乐见其成,边郡太守也没多言。
对魏尚和郅都等大佬来,甭管纨绔到什么地步,落到自己手里,大不了打碎骨头重铸。这样的能耐,赵嘉还不行,至少目前做不到、
长安纨绔陆续抵达边陲,魏散郅都等也获悉子有意南征。联系之前送回的红糖,很快猜出此次南征的主要目的。
为确保大军南下时,匈奴不会伺机在北方捣乱,搅乱朝廷的大战略,边郡大佬彼此通气,开始组织起队伍,隔三差五到草原溜达一圈。兴致起来,还会联合-武-装-游-校
碰到来不及跑的妨和野人,统统抓回来做劳力。
有经验丰富的监工,鞭子挥起来,滚刀肉照样会变得勤快。
遇见走过界的别部,汉军多会警告驱赶。作为辅兵仆从的羌人、鲜卑和乌桓则会抄刀子上,抢一把再赶。
对于这样的遭遇,草原诸部敢怒不敢言。
他们被赶走的草场,分明是常年游牧的地界,什么时候成了汉家的地盘?
奈何草原从来不是用嘴巴讲理的地方。
这里信奉的是力量,是拳头,是刀弓。
匈奴被汉朝打得断腿,正在茏城舔舐伤口。别部慑于汉军威严,根本不敢正面对抗。日复一日,归降的羌人和鲜卑都能狐假虎威,挥舞着刀子,杀得两三倍于己的部落抱头鼠窜。
在溜达的过程中,边军习惯性地开展建设,基本上是溜达到哪里,烽燧台和驻兵点就建到哪里。有烽燧台出现,边民和归降的别部就能安心放牧,遇到行走草原的商队,型集市很快出现。
等边郡大佬们整重新核对地图,赫然发现,自家的边界线又向北推进数里,而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汉军的动向,匈奴自然有所耳闻。
哪怕是脑子被肌肉-塞-满的於单,都知晓事情发展下去,对匈奴将产生何等威胁。一旦草原部落彻底被汉军慑服,不敢再-挺-起-刀锋,后果近乎是毁灭性的。
不敢亮出牙齿的野狼,连牛羊都不如!
想解决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发兵。
纵然不能取得压倒性胜利,只要短暂接战,取得几场局部胜利,在草原上散播开,总能遏制情况恶化。
偏偏事情不巧,茏城内部出了问题,军臣单于归来不久便旧疾复发,靠医匠的汤药才能维持清醒。
王庭四角难得没有在背地里拉帮结派,更没趁军臣虚弱时,自己占据大帐,反而同心协力隐瞒消息,四处搜罗医匠和好药,盼望军臣能尽快好起来。
经历过马邑惨败,他们看清一个事实:汉朝和匈奴的实力正发生变化,这个关键时刻,大单于不能出事,更不能死!
“药没用?”於单恼怒地挥舞马鞭,狠狠抽在一个彩衣奴身上。
伊稚斜眉心深锁,心情十分糟糕。
右谷蠡王和右贤王握拳捶在膝上,同样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拄着拐杖,须发全白的中行走进账内,向王庭四角行礼之后,传达军臣单于的命令:遣使入汉,彼此修好。
“汉朝不会答应。”伊稚斜摇头。
“答应与否不重要。”中行坐在王庭四角下首,拐杖放在身侧,“争取到时间,设法让汉军收敛才是关键。”
中行固然狡诈狠毒,终归年事已高,对汉朝的思维,部分仍停留在文帝年代。
对于他的想法,伊稚斜颇有疑虑。
在他看来,汉朝那个年轻皇帝和他父祖截然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宣告四个字:战争,征服!
长安尚不知茏城变化,正在为南征做准备。
在调集大军之前,刘彻分别见过多位重臣和诸侯王,为大战略定下基调。
鉴于利益,凡是被召见的朝臣和诸侯王,在子没松口之前,无一人对外透露消息。
其结果就是,迄今为止,如淮南王刘安和淮南王女刘陵,仍被牢牢蒙在鼓里,对发兵百越的真时意图一无所知。
二度召见长沙王后,终于临到秋狩之期。
刚蒙蒙亮,长安宫门大开,两队甲士护卫子和皇后车驾,徐徐行过城南。
马蹄阵阵,轮声辘辘。
帝后车驾之后,陆续有大长公主、诸侯王和贵人朝臣的车辆加入。
行至城门外,队伍已汇成一条长龙。
皇后安车中,陈娇推开车窗,看向湛蓝的空,不由得心情大好。回首瞧见腹部隆起,身材和脸颊都变得丰润的许良人,笑道:“先前不听我的话,吃亏了吧?今日随我出来,索性撇开那些糟心事,一个下家人子,不值得费心。”
“诺。”
许良人柔声应答,略显憔悴的面容,终于现出几分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