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莱被我生拉硬拽的走到了院外,脸上纳闷的表情,一刻也没停下来,他时不时的回头看向主屋,又时不时的看向我,憋了好一阵子,才忍不住开口问道“文法师,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么?为什么还没和她交手,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我停下脚步,松开钱莱的手,看着身后阴气笼罩着的黑漆漆院子,反问道“那一屋子的法器你刚才看到了么?”
钱莱点头应答“看到了啊?什么八卦镜,拂尘,文昌塔,天官印都有,后来还多了我的五帝钱,可这有什么蹊跷么?不过是修为不敌,被缴械罢了,这不代表咱们不能用其他阵法符箓,或者高新仪器啊?”
我摆摆手,再次看向主屋,见那阴气在升腾了数分钟之后,渐渐淡去,连带着主屋后的被雨水冲刷的泥石,都干净了几分,不禁咽了咽口水“钱莱,别的不说,就主屋角落那个九层青铜塔,上面加了十六道秘印,就不是一般法师拿的法器,连这个规格的法器都被丢在角落一点用处也没有,就不是修为问题了。
这说明咱们阳间的那些法器,在那姑娘屋内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更别说是符箓了.....而且,.她不仅能收我们的法器,还能给我们印记,在南山片区内保护我们安全,这意味着什么?”
钱莱一脸不解的看向我“这,这意味着什么?”
我平下心绪,沉沉的应道“这意味着,她才是南山真正的主宰。”
钱莱被我这么一说,直接傻了眼“南山真正的主宰?不可能把?这南山这么多精怪,各个修为都不简单,她竟然能成为南山的主宰,那么她得是多厉害的一上仙啊?既然她是上仙,为什么还会留在南山不走,还要依附在那姑娘身上存活呢?你不觉得这很矛盾么?”
“是很矛盾,但她身为南山主宰的事实,基本是板上钉钉,只不过......”我摇摇头,对着香囊画了个召回符咒“要知道她究竟是上仙,还是上神,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这就得问问白翩跹和山精了。”
召回符咒一出,树林里两个并肩的影子闪过,一前一后蹿到了我的面前,白翩跹向后退缩了两步,浑身瑟瑟发抖的指着主屋,小声对我说道“文淇,快走,里面那主,咱们对付不了,可别再自讨苦吃了。”
山精同款点头道“对,快走,她的气息我很熟悉,以前她所在的地方,被我们私下里称为禁地,曾经不少精怪因为好奇想要靠近,最后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我一把抓住山精的胳膊“南山还有禁地?你怎么不早说?”
山精甩开我的手,缩在白翩跹身后“你说你是来找阴庙的,我怎么知道你还要找禁地啊?”
我压住心里的火气,凑过头咬牙切齿的回道“是,我是来找阴庙的没错,但阴庙本来就很特殊,南山这么大,你要是早告诉我有这么个特殊的地方,我和曲益阳就不用四处乱跑了对么?那么他和伯奇,不就不用出了岔子,留在蜃市里了么?”
白翩跹见我一脸窝火的表情,赶紧跨步上前,把山精往香囊里推,随即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安抚道“文淇,曲益阳和伯奇发生了什么,是他们的命数,和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这么自责,况且,对于伯奇来说,与其被困在扳指里,为了一个不一定能筹齐的完整魂魄,倒不如回去他原本的地界,来的更自在。”
我被白翩跹无意的话来了个当头棒喝,对啊,这扳指里寄存了师娘和伯奇身上的未知魂魄,并且这两处魂魄,竟然能丝毫不排斥的相互融合,这不就说明了,这两个魂魄来自同一处?
师傅千方百计的筹齐魂魄,目的是为了复活师娘,他去胡光华医院,还想通过淬炼之火让师娘不仅仅只有魂魄,而是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是不是就是白翩跹一直守口如瓶的秘密?
可是不对啊,既然是师傅为了复活师娘的事,这就没有什么不能开口的啊?为什么白翩跹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清楚呢?难不成师傅要复活的,并不是师娘?而是其他人?可这也说不通啊?
我歪起头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直勾勾的盯着白翩跹的眼睛,冷不丁一个质问“白翩跹,这扳指里的魂魄,究竟是谁的?”
白翩跹连退三步,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什么?咱们说禁地就说禁地,怎么扯到扳指上去了?我给你说啊,这禁地,我劝你最好是不要去,以我多年在南山修行的经验来看,那地方,可真透着邪性。”
“白翩跹,别给我东扯西扯,我再问一次,这扳指里的魂魄究竟是谁的?”我从口袋里悄摸掏出一根朱砂绳,就往白翩跹身上甩去,白翩跹敏捷转身,瞬间化做光球,呲溜一下就往密林里跑去。
我赶紧再次念起召回符咒,试图把白翩跹抓回来,可不知是不是还在主屋附近,符咒闪了一会就偃旗息鼓,只能抓到白翩跹身上的一丝毛发。
此时,遥远密林里传来一长串话,白翩跹扯着嗓子对我喊道“文淇,咱们的缘分,差不多就到这里啊,既然你已经把我送回了南山,那么,我就不走了,我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陈煌和叶国伟的恩情,我也还的差不多了,六壬堂还是留给你自己琢磨吧,不过,我呢,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如果你真有什么危险,这撮毛发,你当场烧了,我即使再远,都会尽快赶来,也算是还了你这些日子照顾我的恩情。”
钱莱被白翩跹这么一闪回,略感惊讶,转身指着白翩跹逃跑的方向,喊道“诶诶诶,你这小黄皮子是怎么回事啊?这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么?有这样做仙家的么?”
我瞪着密林深处看了好一会,又再次回眼看了看身后的主屋,皱起眉头沉默不语的往镇上走去,钱莱见状,也沉默的跟在我身后走了一阵,最终还是憋不住话,说道“文法师,你怎么回事?那姑娘的事你不管,这白翩跹走了你也不管,你不会是真打算一门心思的到南山找阴庙,找孟婆吧?
我给你说啊,这事,别说那姑娘提醒了不合适,连我也觉得不合适,要知道孟婆在冥府可是很特别的存在,她的来历没那么简单,再加上坊间传闻,她和后土娘娘的关系匪浅,就算后土娘娘已然化生六道,没准还和孟婆有什么不寻常的联系,否则,怎么会把转生台的事全权交给孟婆来处理?
所以啊,你可别招惹孟婆,咱们在镇上等个七天,到时候看下那姑娘有事没事,没事,咱们就算白捡了一个便宜,有事的话,再一起出手,好歹也把那些个法器弄回来,这样也不枉来了一趟,不至于太丢人,你说是吧。”
我白了钱莱一眼,果然,生意人就是生意人,照他这么说,里外都不亏。
钱莱见我没有反应,继续向镇上走去,觉得已经说服了我,于是,心情越发放松了起来,他从路边拔了根狗尾巴草,边走边闲聊道“不过,咱有一说一,就这世道,别说是人了,就算是那些神,许久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多少都会被遗忘。
你就说这后土娘娘吧,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是道教尊神四御中的第四位天神,为主宰大地山川的女性神,她掌阴阳,育万物,因此被称为大地之母,地位原本是与玉帝是平起平坐的。
要不是那场传说中的巫妖大战,弄得天地一片混乱,双方都损失惨重,为了能够让那些死者安息,这才以身化为六道,让他们能够得以入轮回,她如今也是众人供奉的上神。”
我被钱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路,觉得有些烦,正准备让他闭嘴,可抬眼见着南山西北方的位置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气息,忽然间又想到了一件事“你说后土娘娘和孟婆的关系匪浅?可之前怎么都没听其他人说过?”
钱莱好不容易有人搭理,赶忙快步凑了上来,神神秘秘的说道“文法师,别怪我多嘴啊,这后土娘娘都已经是上古之前的事了,有些东西,说起来似是而非,传来传去就产生了各种版本,其间还有些不太正统的道家流派,为了彰显自己的独特教义,就篡改了其中一部分,所以,你听到的,大多是盗版的。
我们子虚观一直以来都有收集古书的习惯,我曾经因为好奇追溯过这段往事,最后得知,大战之后,鸿钧老祖考虑到冥府的诸多事宜得有人处理,一时间少不了后土娘娘,于是,就将后土娘娘的一魂二魄化为了孟婆,让其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了冥府,但后来,坊间也有传闻,说其实,鸿钧老祖不是把后土娘娘的一魂二魄化作孟婆,而是交给了孟婆,让她悄悄安置,以便在冥府出现混乱的时候,还能有人接管大局。
诶,这不,最近冥府出了那么多事,想来这孟婆是有所安排,所以,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最近还真别去找孟婆的好,她啊,确实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我面色凝重,想要多说些什么,但看着钱莱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只能言简意赅的回道“孟婆在我这里留下的疑团实在是太多了,不仅和我师傅师娘有关,可能还和我有关,我有必须找到她的理由,至于你,我不强求。”
钱莱挑眉看向我“文法师,看你这话说的,我只是说孟婆惹不起,又没有说不陪你去找阴庙啊?呐呐呐,刚才你陪我去看了一次那姑娘,我陪你再去一次南山,不也很正常么?只不过,如果阴庙真和孟婆有关,我可不会上岗自上线,到时候你还得自求多福咯。”
我瞥了钱莱一眼,别看他吊儿郎当的嘴欠样子,其实遇到事,还是挺热血的,要不怎么会在啤酒厂对抗麻姑的时候手下留情,在仙鹤观斗法的时候挺身而出呢?说到底,他这次来南山,不也是冲着救人来的,只不过硬生生的给自己挂了个为了钱财和名声的借口。
想到这里,我浅浅一笑“行,钱法师,要不咱们打铁趁热,现在就安排上?”
钱莱顿了顿,嬉笑道“哎呀,我说你怎么这么急性子啊,要不咱们先合计合计,或者你先从冥府招个小鬼上来问问?没准孟婆就在冥府也不一定啊?”
我见钱莱又想给我来个缓兵之计,立马摆摆手道“最近冥府不让法师入内,我这么脸熟的法师,一旦下去,怕是就会被黑白无常给逮个正着,至于召上来的小鬼,最多就是帮着在冥府找找人,也并不能马上找到孟婆。
况且,和小鬼的交易是单次计算,我不可能每天都召一次,那也太损阳气,太费钱了,如今我们身在南山,曲益阳又说起阴庙和孟婆的关系,所以我预计,孟婆近期应该会出现在阴庙,从时间成本,和效益成本上来看,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捷径了,钱法师,你一生意人,你肯定是懂的,对吧?”
钱莱面露难色,但也没有直接拒绝,他犹豫了一会,慢慢开口回道“本来呢,你还有个白翩跹在,她倒是能帮上不少忙,可现在,白翩跹跑了,你要到哪里去找南山的禁地?总不能漫山遍野的徒步吧?”
我微微一笑,比了比香囊里早已睡死的山精“这不还有山精么?”
钱莱侧过头,很是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就他啊?你觉得靠谱么?”
我心中虽是不确定,但看向钱莱还是给出了肯定的说法“若那片禁地就是南山阴庙的话,我想山精肯定能找到,只不过,如果禁地不是阴庙,那么我们过去之后,也只能我们自己亲自进去确认。
但那里既然是禁地,还和那姑娘的气息有关,就不是寻常的地方,里面的未知不敢想象,危险肯定是有的。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强求你和我一起找阴庙,和你一起过去,不过是希望你能在外面有所接应......万一,我说,如果我有个不测,到时候你也好帮我处理后面的事,顺便告知行业一声,六壬堂从此绝迹。”
钱莱眯起眼睛打量了我一番“啧啧啧,文法师,你这话说的好像要交代后事一样,我这是接呢,还是不接?”
我看向南山深处,沉沉的回道“听天由命,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