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天朗气清,宜嫁娶。
天儿刚亮,知画就把宁沁叫了起来,刚洗漱到一半,宁夫人就过来了,身边还跟着盛装的白夫人。
宁夫人请了宁沁的舅母来当她的全福人,白夫人儿女双全,双亲健在,也算是十分有福气的人了。
等宁沁换上了嫁衣,舅母就过来给她梳头,嘴里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堂;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声音既平缓又柔和。
宁沁却觉得有些不真实,就这么嫁了啊……
她都还没及笄呢……昨□□还往她床头塞了本书,她只看了一页就脸红心跳地不敢再看了。
娘还叮嘱她,她还小,不能让侯大人乱来……
宁沁只能红着脸点头,脸上扑了层厚厚的粉,又给她戴上了头冠,宁夫人就拿了红盖头给她盖上,想到捧在手心的女儿就要出嫁了,宁夫人就忍不住抱着宁沁落了泪,在她耳边哽咽地说:“以后到了学士府,就是当人家妻子的人了,凡事要懂得忍让,可不能跟做姑娘时那样任性了。”
宁沁也很不舍地抱着宁夫人哭了起来:“娘,我知道……宁府离学士府不远,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宁夫人破涕为笑,替女儿擦着眼泪,白夫人在一旁笑着说:“再哭这刚画好的妆又得花了。”
宁沁这才停止了哭声,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舅母给她讲了一些婚礼上要注意的事,就听到门外鞭炮响起来了,是亲迎的队伍到了。
宁夫人先出去迎客,留了白夫人在房里陪宁沁。
她出去就看到侯祺钧穿着大红喜袍,腰间配正三品犀角革带缓缓踏了进来,身后跟着内阁三位学士,外加当朝首辅严崇,皆着着官服,看起来十分气派。
宁俊荣看到严崇,脸色却有些不好,侯祺钧请谁不好,偏偏请严崇来!明知道他跟严崇不对付,还特地把他请到宁府来,摆明了是存心给他添堵。
还没等他说什么,侯祺钧就恭恭敬敬地过来给他和宁夫人磕头行礼了,到底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宁俊荣心里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能给女婿难堪。
他很快就把侯祺钧扶了起来,侯祺钧趁机在他耳边低语:“是他自己要过来的,赐婚的圣旨毕竟是他求的,我也不大好拦着……还请岳父大人体谅。”
侯祺钧在西北做事都是特立独行的,根本不会跟他解释……宁俊荣被他这一声岳父大人叫的心都软了,侯祺钧的官阶可比他高呢,如今却在他面前低头,宁俊荣觉得十分自豪,也就懒得理会严崇了,含笑对来观礼的众说:“席面已经摆好了,大家请自便。”
不管怎么说,来的这些都是朝中重臣,也算是给足了宁府面子了。
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在这儿,他们也没胆儿捣乱,一切都进行得十分有序。
等全福人扶了宁沁出来给宁家二老告别的时候,气氛很快就静了下来。
宁沁给二老磕头的时候,很不舍地哭了起来,全福人劝了大半天也没能劝住。
侯祺钧这时候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畔轻轻地说:“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以后想回来还是能回来的。”
这话可不像是作为丈夫的人会说的……毕竟女子出嫁了,若是心里总是念着家里,一般的人都是会不高兴的。
他却跟她说随时都能回来……宁沁不感动是假的,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好半响说不出话来。
侯祺钧牵着她起了身,跟宁家二老说:“以后由我护着她,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宁氏夫妇皆轻轻地点头,到底有些不舍,等全福人给宁沁盖上盖头,送她出去的时候,都不敢往那儿看。
宁将军轻轻地搂住了妻子:“相信侯祺钧会对她好的。”
事已至此,宁夫人也只能这么祈祷了。
全福人扫轿、熏轿、照轿后,就皱眉往四处张望,正待大家不解时,身着一袭湛蓝色直裰,玉竹簪子冠发的白翌楠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盈盈地朝宁沁走了过去。
宁沁被人背到了背上,感觉到身下之人的气息十分熟悉……原来是说要请白二表哥过来背轿的,后来舅舅说他在翰林院走不开,也就作罢了。最后只请了孟夫人的长孙过来背轿……
宁沁想了想,试探性地他耳旁轻轻地喊道:“表哥?”
那人不答,背着她继续往门外走,他这样愈发肯定了宁沁的猜测,就嘟着嘴,小声地说道:“不是说翰林院有事来不了,怎么又过来了……”
他刚考中进士入了翰林院观政,会忙一些宁沁也能理解……只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低落罢了。毕竟松表哥不在京都,她身边亲近的也就只有他一人了,若他都不来,那她就只能找别人背轿了。
没想到他还是过来了……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晃了一下,连忙紧张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却听到白翌楠吊儿郎当的声音说道:“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就算我不当这个进士,也要赶过来的。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可不能让你有遗憾。”
宁沁藏在盖头下的眼微微湿润,表哥到底是念着她的……
轿子很平稳,一路吹吹打打,很快就到了学士府。
坐轿本是无聊的事,宁沁却没掀开轿帘来看,因为她知道,那人一直都骑马陪在她身边,心底温暖而安定。
下轿,跨火盆,拜天地,送进新房……一切都做的有条不紊。
等坐到了喜床上,她就开始有点紧张了……
喜娘往帐上撒了花生,莲子,桂圆,红枣等吉祥之物,嘴里唱着撒帐歌。
宁沁听着听着脸就红了,又想起昨晚母亲搁在她床头的画册来,脸就烧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