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复明日地拖着鲍老二至今,顾名弘心里也知道,这回要再不带鲍老二出去吃个酒做些什么,这哥哥必是要咬死他的!面上带笑,叫小厮牵马来,转头对鲍老二说:“今晚必叫二哥哥满意。”
鲍老二一听这话高兴,稍夹了下马肚子上去,十分期待地看着顾名弘问:“你别哄我,你鲍二哥哥读书少,但可不蠢。”
“什么时候哄过二哥哥蠢来?”顾名弘笑得满脸温润,说话实诚不已,正是翩翩君子风范,又兼具风雅。再没法管这话是真是假,鲍老二道:“今晚二哥跟你混了!”
既是吃酒,自然是去酒楼。上京最好的酒楼不外乎玉仙楼,顾名弘也便就带了鲍老二直接去了玉仙楼,并不往那烟花繁杂乱地去。鲍老二来上京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虽没扎扎实实在外面玩过多少时间,到底收不住心的时候也是了解了不少的。见顾名弘带他来玉仙楼这等地方,心里也是满意。
要了馆间落座,按着酒店规矩,点下酒菜,随即便上了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子各五个,水菜碗五个,所用碗碟皆为银制。鲍老二看这菜色十分精致,又听得两人必得点这么多,不可少了数目,就随口问了句:“多少钱?”
“近有一百两。”顾名弘亲自拿了酒壶,给鲍老二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上,“若二哥觉得不够,我再派小厮到外面给你买些别的。”
鲍老二自觉两人随便吃顿酒就花了一百两是多了,但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己平常也是玩乐惯了,对钱没太大概念,便接着问:“别的又有什么?”
“软羊、龟背、大小骨、诸色包子、玉板鲊……”顾名弘数家珍地说了许多,鲍老二也记不住几个,最后就要了龟背和玉板鲊,再要了几样不同馅的包子。来都来了,必得诈顾名弘一诈,拖了他那么长时间,合该多花点银子补偿。
顾名弘也不说什么,自是让鲍老二开心。鲍老二吃喝确是开心了,又要女人。顾名弘笑了笑,离了馆间一阵,再回来坐下没多会,真来了女人。这女人却不一般了,话不多,抱着琴往那一坐,弹琴更是不说半句话。
一口酒哽在喉咙里,鲍老二真想一口喷到顾名弘脸上——不明白要女人是什么意思吗?这包间厅馆的,那自是叫女人来陪乐一番的,哪里是要听琴的?他是个俗人,不爱这些高雅的东西!
偏这一切都太高雅了,衬得顾名弘也十分不俗。鲍老二咽了那口酒,低头瞧了瞧自身,尽看到自己浑身的纨绔之气了,竟不及顾名弘三分高贵。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男人都有自尊心,再是要被比下去的,自己也要撑起来。于是鲍老二便清了清嗓子,也吃酒听琴,装起高雅来了——绝壁不能让顾名弘小瞧了!
装完了高雅,吃酒咽菜撑了肚皮,顾名弘和鲍老二便都有了些醉意,却不重。顾名弘本来就吃酒留量,不会让自己太醉,而有分寸。鲍老二却是心里有别的打算,也是给自己留了量的。真个就吃酒听琴,就回去了?——不可能!
出了玉仙楼,鲍老二就把顾名弘揽在怀里,不死心地让他带自己去各处看看。只说难得乡试考完了,又难得出来。既都出来了,那就玩个痛快。又说不要顾名弘陪他做什么荒唐事,只要带他走街串巷,瞧瞧看看上京夜市风光便好。心里暗盘算着,看着看着花了他的眼痒了他的心,拉着往那瓦子馆子里一钻,就成事了!
顾名弘知拗不过他,自上了马带他闲逛起来。小厮于前面牵马,并不走快,念着自家主子刚吃了酒,怕颠吐了。就是这般慢悠悠的,走过许多街巷,亦把州桥一带逛了仔细。便是入夜,铺子摊位也少有收了的,不过都卖着茶果小吃之类。又有许多街巷皆有妓/馆,馆前站了许多招揽客人的妓/女。鲍老二看得十分眼馋心痒难耐,怎奈顾名弘就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死心眼!
鲍老二真是要气坏了,就这般气哼哼的,又被顾名弘一路又带至潘楼街,到此已被消磨了大半兴致。想干的一个都干不成,还有甚意思?有甚意思?!那榆木脑袋的货真个就带他走街串巷!谁没见过街道什么样儿,巷子什么样儿?!
顾名弘眼皮也有些微耷,考了这么多天的试,又吃了酒,不累才怪。但不把他这二哥哥“伺候”好了,他是不会轻易回去的。脸上笑意温温,又给鲍老二介绍:“二哥哥你瞧,这再往东就到十字街了,十字街再往东就到了大十字街。大十字街又叫‘鬼市子’,缘何叫‘鬼市子’呢?皆因这里每天早上五更点灯做生意,到天明就散了……”
鲍老二想捂耳朵跳马!
鲍老二觉得,你便是百科全书和上京活地图,也不带这么玩……他的!
顾名弘却只当不见鲍老二脸上的神色,仍旧闲雅地坐上马上,滔滔不绝。一直往东,他便一直做街道介绍。直到走到了旧曹门街,顾名弘突然不说了。
声音戛然而止,鲍老二顿时有些醒过神来,瞧了瞧周围环境,只见他们在一处茶坊边停了下来,这茶坊的名字叫北山子。
“怎么了?”鲍老二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不走了?赶紧走呀,走完赶紧回家睡觉去!困死二爷我了!”
顾名弘却仍是不动,目光锁在一处。鲍老二不耐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得一位妇人穿得十分华贵不俗,正从这北山子茶馆出来,身边儿簇拥着一群姑娘婆子丫鬟,皆是衣饰不俗,要往马车上去。
鲍老二:(°o°;)二表弟这是口味新奇看上妇人了?
见顾名弘还不回神,鲍老二忙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名弘,你瞧什么呢?”
顾名弘目光不收,只淡笑着道:“没什么,二哥,我要下马去打听些事情,你等我一等。”说罢便下马往茶坊去了,还不准小厮跟上。鲍老二狠眨了几下眼,问顾名弘的贴身小厮道:“你家二爷人来疯啦?”
那小厮十分无辜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来,原这茶坊都是女人家来的。”
“怎么讲?快说!”鲍老二还不知道这茶坊的来历,原只是觉得顾名弘行为有些不似往常。这茶坊再要是有不同的,那真是魔怔了!
小厮看向鲍老二道:“据说这茶坊里面有仙桥、仙洞,官宦人家夫人、小姐常夜间来此喝茶,再游玩一番。便是如此,往这茶坊去的男人,那是不多的。”
鲍老二听得这般,只是点头,又一惊:“那你家二爷不是真疯了?!”
“我瞧着也像是疯的。”小厮挠了挠头,往茶坊门口看了看。再瞧时,顾名弘已经从茶坊出来了,一脸温笑,与往常无异。
鲍老二瞧着他咽了两口口水,“二弟,你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顾名弘上马道,精神比刚才好了百倍,看向鲍老二:“我今儿兴致好,便陪二哥一逛到底。附近能瞧能走的街巷,我都带二哥看一看。”说罢一夹马,牵着缰绳往前头去了。
鲍老二:……亲妈妈!救命啊!
对于顾名弘的这次考试,家里人都多多少少有些不踏实,顾长生却很踏实。就前世而言,顾名弘在科考上基本没走什么弯路。虽然这一世有许多与前世不同之处,但她二哥哥的学问人品没变,有些事情也不该变。
又听雪棋在外面听了消息回来说:“二爷带鲍二爷出去玩了。”顾长生心里便有些不踏实起来。
认真议论起鲍家这两兄妹,鲍静雯那般,自不必说,是惹顾长生不喜的。再说到鲍老二,顾长生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前世与今生加起来,面对面的接触也没超过三次,但鲍老二的纨绔是人人皆知的,比她三叔顾国圻好也有限。前世比顾国圻好的,那就是他考过了乡试,中了举人。往后,自是考进士无望,按着举人身份得了同知的职位,后在官途上也没什么大发展。
而再说到鲍静雯,这会儿又是过了乡试,那就不得不说她的婚事了。前世那会,没有顾长生的捣乱阻碍,她是顺利与顾名弘定了亲并成婚的。只是婚后日子并不好过,顾名弘再是个温润的风雅读书人,也有明确的底线。又因是表妹,休也不得,最后只得这么凑合着,实在难过。
这一世,盖因与顾长生闹出了许多事,蒋氏才不喜鲍静雯。前世没有十分喜,倒也还不厌,只等婚后才知道她的真面目,那时已经晚了。高老太太如今心里还是有鲍静雯,这便成了顾长生和自己亲娘不约而同想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怎么也不能让顾名弘娶了她!
蒋氏是打算好了实在不行,便与高老太太直接翻脸。翻了脸,高老太太必是压不过她的。如今高老太太皆因年老,家中敬她重她,而实权早被蒋氏架空了个干净。念着孝道敬她,能依的可依,不能依的,自然不哄着她。
而顾长生在想的,却是怎么让高老太太自己把鲍静雯踢出局,免去一场纷争。如今鲍静雯掩着性子装懂事,要想法子再一次揭了她的老底,那才好呢。而这事,却又要等恰当时机了。这时机一等,就等到了十月乡试放榜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