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姚碧玉重复着这句话,忽地嘿嘿笑起来:“他连一顿饭都不肯陪我吃,娶了我是为了做摆设吗?还是把我当给他做牛做马的老婆子看?”
这些话丫鬟小桃都无法回答,只同情地看着姚碧玉。
姚碧玉笑着指着她:“你看看,就是这眼神……我出门,大家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我都装不知道,因为阿母从小都告诉我,女人要贤淑,嫁夫从夫,孝敬公婆,三从四德……我都照做了。他受伤了我没有嫌弃,进门后孝敬婆婆,照顾小姑侄子,我努力按着他们的标准做个好女人,可是我得到了什么?围”
“我得到了什么?我怀孕在家受苦,被小姑欺负,可是他呢?却在楼子里寻欢作乐,现在更好,把人都带回家了!我一个夫人,还要侍候他的姨娘……这就是我三从四德得到的奖励?哈哈哈……真笑死人了!羿”
姚碧玉眼泪都笑出来了,笑声却掩不住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凄凉。
小桃不安了,劝道:“夫人,别激动,你还怀了孩子,小心孩子!”
“孩子……”姚碧玉手抚在小腹上,自嘲地一笑:“你刚才没看见吗?一听红蘖的孩子有事,他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了,我肚子痛,他却说我装……我这孩子,能和人家比吗?人家一个丫鬟都敢威胁我,我还和人家争什么呢?”
小桃劝道:“夫人,想开点吧,等你生下小少爷,一切都会好的!”
姚碧玉摇头:“以前人家说董婉,我听了心想,一定是董婉不够贤淑,她夫君才去外面乱来,我想我一定会比她做的好,所以我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地去做,现在我知道了,人家董婉一点不比我差,她可能比我做的还好……可是她还是没有留住陈枢。她离开陈家,一人带着孩子辛苦谋生,我每次看到她,都很奇怪,离开了陈家这么辛苦,她怎么还笑的出来呢!现在我知道了,她不是强颜欢笑,她是真的在笑,生活虽然苦,可是她摆脱了那个虚假的自己,现在的她才是真的她,她的笑都是由心而出的……”
小桃不知所措,姚碧玉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像我们一样,明明心里不喜,却做大度地欺骗别人,也欺骗自己!我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忍下去的,我却知道,我从没一刻如此恨自己……”
姚碧玉对小桃自嘲地一笑:“一想到我要这样过一辈子,我就绝望。我本想着他不是坏人,他只是一时糊涂,他终会知道我的好的!可是你看看……他知道我的好吗?我为他做牛做马,他却连一顿饭都不肯陪我吃完……这样的生活我能日复一日过下去吗?”
小桃总算听出了点眉目,有些震惊地看着姚碧玉:“夫人,你……你不会是想学董婉吧?”
姚碧玉呵呵笑了,眉眼有些黯淡,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道:“我想学她,可是端木翊不是陈枢,他宁可杀了我也不会让我把孩子带走的……他现在是皇亲国戚,他丢不起这个脸……”
小桃看着她,忽然指着她的裙角惊叫起来:“夫人……你……你……”
她被吓的说不下去,只目瞪口呆地看着鲜血从姚碧玉裙角流了出来,在地上蜿蜒流淌……
“我是真的肚子痛,我不是装的……”姚碧玉抓着桌子,缓缓地滑了下去,目光平淡,似乎这孩子保不住了她已经不在乎。
“夫人,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夫人的孩子不好了……”小桃惊叫起来。
姚碧玉笑了:“别叫,一会人家又说我装了……别叫,要叫去叫我父亲吧!我想回家……”
话还没落音,姚碧玉一阵剧痛袭过,她痛的蜷成了一团。
小桃看到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再忍不住了,冲出来叫另一个丫鬟去通知姚碧玉的父亲,自己跑到了那边红蘖的院外,放开了嗓门叫道:“将军,你快去看看夫人,夫人不好了!孩子快保不住了!”
正和红蘖腻歪在一起的端木翊听到小桃的声音皱起了眉,起身刚要往外走,听到红蘖柔声说:“将军去看看吧,我今天进门,夫人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将军去哄哄她,就没事了!哎,我只希望这样的事别天天发生就行了!要是夫人真容不下我,将军你还是把我送走吧!”
这话就让端木翊站住了脚,女人是不能惯的,要是今日自己去了,保不准以后姚碧玉三天两头这样闹,他能一次次去哄吗?
想了想,端木翊叫道:“来人,去告诉那个乱叫的丫鬟,夫人真不好了去请大夫,我不是大夫,
找我也没用!”
他的小厮跑出去把端木翊的话转告了小桃,小桃气得要死,嘶声道:“小哥,麻烦你进去禀告将军,夫人真不是装的,她流了很多血,孩子真的快保不住了!”
小厮这些日子跟着端木翊经常去红蘖那边,红蘖出手大方,小厮的心早就偏向红蘖了,闻言沉下脸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今日是将军的好日子,她想闹事也别拿孩子当借口,你回去告诉她,将军喜欢的是端庄贤淑的女人,她还是安分守己继续做她的端木夫人吧,可别学着市井那些女子夹酸捏醋,让人看轻……”
小桃一听这话心就沉了下去,怔怔地看着院门口的红灯笼,一句戏词浮上了脑海:“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世间的男儿都如此薄幸吗?小桃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刚才姚碧玉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呆呆地站了一会,才转身跑了回去。
姚碧玉还躺在血泊中,身边两个丫鬟束手无策地陪着,也不敢动她。
姚碧玉还清醒着,看到小桃走进去,再看看她身后空无一人,她笑了,最后一丝侥幸的火光熄灭了,目光也暗沉下去,合上了眼。
“夫人……小姐……”小桃叫出一声夫人后扇了自己一巴掌,改口叫着‘小姐’扑了上去。
“快,把夫人扶到床上去……”小桃指挥着其他丫鬟,七手八脚地把姚碧玉扶上了床,这时,姚中郎在丫鬟的带领下带着小厮和一个大夫跑了进来,一见地上那么多血,姚中郎呆住了。
“老爷,求老爷给小姐做主!”小桃转头看到姚中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姚中郎眼一瞥,没见端木翊,甚至连一个大夫都没见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气得头一昏就往后仰去。
“老爷……”身后的小厮赶紧扶住了他。
姚中郎定了定神,看到床上人事不省的女儿,冷静下来,赶紧让大夫去看女儿,自己扶着桌子坐了下去。
大夫手忙脚乱地给姚碧玉把脉,好一会才一脸沉重地走到姚中郎身边道:“大人,令千金的孩子保不住了,去请个稳婆来处理后面的事吧,我给她开个补血的方子,以后多注意休养,别落下病根,否则以后不会有孩子了!”
姚中郎看看他,涩声问道:“孩子怎么出事的!”
大夫见多了大户人家的龌蹉事,开始没明言就是怕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人家的秘密,此时见姚中郎问起,也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说,就往外走:“大人随我来!”
姚中郎一见就知道事有蹊跷,跟着走了出去。
“大人,令千金是吃了含有滑胎药的东西,才导致孩子没了!”大夫小心地道。
“知道了!大夫辛苦了!”姚中郎让小厮给了诊金,把大夫送了出去,又让另一个小厮去找稳婆。
这院里闹成这样,也没见端木翊过来看一眼,姚中郎站在院外,看着远处,终是无法咽下这口气,让一个小厮去报官。皇亲国戚又怎么样,自己的女儿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凭什么遭这样的羞辱呢!
端木翊的嫂子李氏这些天都在看姚碧玉的笑话,她年轻轻就守了寡,娘家的人本来想让端木老夫人同意她出去改嫁,老夫人死不改口,说嫁进来就是端木家的人,死也是端木家的鬼,怎么能改嫁呢!
不但不许,而且李氏身边的人都换成了老夫人的人,小厮之类的更是不许进李氏的院子。看贼似地看着李氏,李氏早是一肚子的气,偏偏无法发泄。
她娘可怜她,和老夫人商量,是不是等端木翊成亲后让李氏给端木翊做平妻,这样李氏也不用改嫁,这在沧焰也是有人这样做的。
可老夫人一口拒绝了,说端木翊前途无量,不能背了夺兄嫂的骂名。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这是让李氏活生生地守寡呢,李氏气恼,天天在屋里咒老夫人早死。等老夫人一死,李氏心又活了,想着没有老夫人阻挠,自己嫁给端木翊应该能成了,又唆使娘家人去说服端木翊。
谁知端木翊一听就怒了,说他尊重嫂子,决不会做这种有辱兄长之事,让李氏娘家人别再提这事。
李氏一听就绝望了,还以为老夫人死了自己就能自由,没想到端木翊也是老顽固,这不是让自己这一辈子就困在端木家吗?
等听说端木翊在楼子里养女人,李氏更是心里不平衡,他端木翊就可以左一个又一个地娶
,自己凭什么就不能再嫁呢!
李氏越想越恼火,就想着端木翊把红蘖娶进门,她就要闹,所以今晚她一直让自己的丫鬟留意着这边的动静。
姚碧玉孩子没了,她听到后被吓了一跳,随后冷静下来就觉得有些不对,红蘖才进门,她不会那么傻就去害姚碧玉,难道这些都是姚碧玉自己搞出来的鬼?
想着,她被姚碧玉的狠心吓到了,为了离开端木家,她竟然狠的下心来滑掉孩子,这得多坚决才能做到啊!
李氏再打听到姚碧玉出了这样的事,端木翊都没过去看,心也跟着寒了,这样的男人值得自己费尽心机想嫁给他吗?
李氏这边纠结着,那边姚碧玉的院里,姚中郎的小厮已经请来了汪大人,汪大人来到,看到姚碧玉孩子都滑掉了,端木翊也没过来,一边惊讶端木翊的狠心,一边替姚碧玉不值。
“汪大人,小女的冤屈就靠你了!”姚中郎阴沉着脸拜托汪大人。
汪大人欠了欠身:“姚大人客气了,这是本官该做的。只是本官还想问姚大人一句,想好了吗?”
这告官就势必对薄公堂,姚碧玉如果还留恋端木翊,以后日子就难过了。
汪大人这是给姚中郎一个回旋的余地,如果姚碧玉还想做端木夫人,就别闹了。
姚中郎冷笑一声:“汪大人,我姓姚的官职虽然比不上端木翊,可养活我女儿也绰绰有余,我凭什么把自己宝一样的女儿送给他糟蹋呢!是我瞎了眼,才给她寻了这门亲事,我自己弄出来的事我自己解决。和离,他不肯我告到皇上面前也要皇上为我做这个主……汪大人,我想我姓姚的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没志气的,不信你去问她,她要说还愿意留在端木家,我就撞死在这!”
姚中郎如此决绝的语气让汪大人无话可说,让刘崔收集了证物,才让人去红蘖院里把端木翊请来。
端木翊已经睡下了,听到汪大人来了,吓了一跳,匆忙穿好衣服赶过来,才知道姚碧玉出了什么事,他目瞪口呆地站着,连汪大人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
姚中郎看都不看他,张罗着让小厮找马车,要带姚碧玉走,等马车来到院门口,端木翊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拦住了姚中郎,苦涩地道:“岳父大人,我……”
“谁是你岳父大人,你叫错了吧!老夫可没那么好的福气,有你这样的好女婿!”
姚中郎嘲讽地一笑,无情地道:“滚开,你想保住你那野种,就签了和离书,否则我们就到皇上面前理论吧!”
这是汪大人刚才和端木翊谈的条件,端木翊走神了没听到。证物证明是红蘖给姚碧玉敬的茶里下了滑胎药,作为姚碧玉自由的条件,只要端木翊签了和离书,姚中郎可以不告红蘖。
端木翊这才反应过来,急了:“红蘖她不可能给小玉下药,汪大人你要为她做主啊!”
汪大人为官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滑胎药下的蹊跷呢,一想他就明白内情,可是想到姚碧玉的坚决,汪大人心里对姚碧玉是同情的,她为了自由宁愿伤害自己,他怎么能不成全这女子的决绝呢!
汪大人淡淡地道:“端木将军,本官不会随便冤枉好人,可如今事实俱在,在红蘖给令夫人敬的茶里面发现了滑胎药。端木将军要是真觉得她是冤枉的,那本官只好将她带到衙门,好好查这案子。端木将军你想好了,衙门可不是好进的……”
这不露声色的威胁端木翊哪会不懂,送进去没事也会送掉半条命,红蘖还怀了孩子,汪大人这是在提醒他想清楚要保谁。
端木翊傻傻地看着汪大人,又茫然地看向那边,姚碧玉躺在木板上,被姚中郎带来的小厮抬了出来,正往马车那边走。
她的孩子没了,端木翊脑中闪过了她刚才扶着桌子对自己说:“我肚子痛……”
那时他以为她是不想自己去红蘖那边装出来的,可是现在他知道不是装的,她是真的痛……
“小玉……”端木翊几步跑过去,拉住了小厮,低头,看到姚碧玉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地躺着,那双美丽的眸子被眼皮盖着,他看不到,无法想象那里面此时是哀伤还是怨恨。
“小玉……醒醒,你告诉他们,你不要和我和离!”端木翊无助地去拉姚碧玉的手,小桃狠狠瞪了他一眼,抢上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将军,我们小姐的孩子没了,红姨娘怀的才是端木家的少爷,你该高兴才
是!和我们小姐和离了,以后你和她生的孩子就不用做庶子了,我们小姐要是清醒着,会祝贺你们的,心想事成多好啊!以后你留在她那也没人会去打扰你们了!”小桃嘲讽道。
“你这贱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端木翊怒了,一掌就往小桃击去。
小桃胸一挺,冷笑道:“打啊,打死了我正好,你和那贱人正好一起进大牢,这样也不愁她和那野种在大牢里没人照顾了!”
汪大人眼一扫,一个衙役抓住了端木翊的胳膊,冷冷地道:“端木将军冷静……”
姚中郎看不下去了,都到了这时候,端木翊还做什么舍不得的戏呢!他挥挥手,小厮们没理端木翊,径直把姚碧玉抬上马车。
姚中郎对汪大人欠了欠身:“老夫先送小女回去休养,这里的事就交给汪大人了,希望给小女一个满意的交待!”
等姚中郎走了,汪大人对端木翊冷冷道:“端木将军,怎么样,考虑好了没有?本官还有事,端木将军要是不愿意和离,本官只能把人带走了!”
端木翊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求助地看向汪大人。
汪大人不看他,不耐烦地转头,对一个衙役叫道:“去,把红蘖带来,随本官回衙门,本官要好好彻查此案。”
那衙役鄙夷地看了一眼端木翊,答应着就走。
这时,纤云来了,一见这架势就叫道:“哥,你糊涂了,姚碧玉的孩子都没了,难道你还想让红蘖的孩子没了吗?这可是我们端木家的香火啊!”
她走上前,趾高气扬地对汪大人道:“什么和离,姚碧玉自己不小心弄掉了孩子,我哥还没和她算账呢,她也好意思要和离书,做梦,不给她一纸休书就算好了!汪大人,你回去转告姚家,让姚碧玉好好休养,等好了,我哥会去把她接回来的!”
汪大人很讨厌纤云这样的语气,这还没进宫就这么张狂,要进了宫那还得了.
他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端木小姐,本官不负责传话,本官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姚大人已经和端木将军商量了,怎么选择是端木将军的事。要是不愿和离,该由端木将军去和姚大人商量,在没有结果之前,本官只能按苦主的意思将红蘖暂时收监,等查明真相,如果她是无辜的,本官也会按律法还她公道!端木小姐要是对本官的做法有异议,可以进宫面圣告本官,本官回衙门等着!”
端木纤云被堵住了话头,汪大人丝毫不给自己面子,难道她还能为了这事去惹赵天楚厌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