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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沙耶之躯从黑水中站起来,却没能走到深红色的真江怪物面前,它身上不断增生的畸形肢体和异常血肉已经让它面目全非,所有用于“移动”这一行为的结构都在解体。沙耶并非完全依靠肢体进行移动,但是,所有从它身上发生的畸形异化,似乎正在从一种神秘的角度,侵蚀它的移动手段,无论这种移动手段是利用可视的部分,还是利用不可视的力量。

尽管已经无法移动,但沙耶之躯仍旧伫立在黑水中,它的形象在哥特少女的观测中,到处都充满了病态感,而那些从它身上剥落的血肉,正在化作难以利用的灰烬,尽管可以将这种“受到伤害”的现象用作三信使联动的一环,就如同真江怪物一口气摧毁了黑烟之脸那般,但是,无法用来献祭的灰烬状态,却是一种巨大的损失,会让这个联动过程产生巨大的缺口。

无论是在物质态还是意识态,无论是何种形式的存在,在哥特少女眼中并不存在根本上的差异,物质态转化为意识态,不同的形式转化为相同的形式,亦或者相反,在她的见识中都是存在的,彼此之间的关系,遵从某种宏观上的守恒,只是这个宏观范围,已经完全超过了自己可见的范围。在人类那渺小的认知中,总将可以想象的范围内的一切视为一个封闭系统,并默认一种守恒定律在这个封闭系统中应用,但是,在哥特少女的眼中,这个封闭系统只会更大,大得超乎想象,而让人不敢肯定,这到底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封闭系统。

在这个超乎想象的宏观范围内的守恒,某一事物的状态性质的变化,不过是一种外在表现而已,其最基础的本质或许是相同的,而这个假设中的基础本质,也正是三信使联动的基础。黑水变成黑烟之脸,是状态的变化,黑烟之脸的失却,让沙耶之躯诞生,是性质的变化,它们的本质在神秘的献祭中呈现出不同的性质状态的变化,而将一个信使受到的伤害,用于另一个信使的

召唤,也同样是这种宏观守恒的转化而已。

理论上,只要是存在的事物,只要拥有一个转化的规律,就能在不改变事物本质的前提下,将事物的外在表象进行转化,这个过程就是献祭——哥特少女是如此理解末日真理教献祭仪式的。在他人眼中十分邪恶残忍的献祭仪式,在末日真理面前,并非是事物本质的改变,而仅仅是能观测到那部分性质状态现象产生了变化,这是一个自然纯粹,却不涉及根本的变化,根本不需要用感性去看待。

对末日真理教来说,与其说祭品是人类,不如说,是“人类”这种表现形式。人类,仅仅是事物本质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哥特少女尝试去理解末日真理教,去思考末日真理,更在这次末日幻境拥有末日真理三巨头的身份,但是,指导她所有行动的自身思想意识,仍旧充满了人性,对末日真理的认知深度甚至于还不如席森神父和爱德华神父等人,因此,三信使的缺陷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三信使”使用的献祭仪式接近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却又并不彻底。

这种“不彻底”在一个无法满足献祭所需因素的环境中,正在产生连锁反应。哥特少女想要阻止这种连锁反应,尽可能保存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就不得不放弃那些自己已经无法利用的资源。沙耶之躯就这样在没能发挥出战斗力的情况下强行被中止,所有在真江怪物的影响下发生异状的部分被强行割除,而产生的副作用也不可避免地反馈到黑水中。

在哥特少女的沉默中,沙耶之躯的一半化作灰烬,宛如飘雪般洒落四面八方,另一半则砸落黑水中,却连半点涟漪都没有产生,因为以这半截身躯为中心,充满了死寂感的灰白色同样在向四面八方蔓延。若从空中洒落的灰烬形容成飘雪,那么,黑水中蔓延的灰白色,就像是这些飘雪的堆积。

灰白色的部分已经失去了黑水的特性,无法再被哥特少女利用,体量受到重创的黑水仍旧一望无际,却让哥特少女感觉到了癌变一样的感染,正在黑水之中传递,不算快,却无法扭转。

哥特少女能够借助四天院伽椰子的力量拖延的时间再一次大幅度减小,进行三信使联动的难以却再一次大幅度提升,真江怪物仍旧在她的观测中,什么都没做,可是它的影响却一再扩大。哥特少女已经无法估计,自己需要做出多少改变,才能够削弱这个敌人的影响力。

即便如此,哥特少女的新尝试已经隐藏在漫天的灰烬中,向着四面八方飞散——那是肉眼无法看到的孢子,是沙耶之躯在强行解体还原后所得到的产物“沙耶病毒”的一种表现形式。这些孢子的外观、大小和惰性都类似于灰烬,只有在殖生于某一具体事物的时候,才会将内敛的神秘性爆发出来。

在这个充满了未知危险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哥特少女始终在使用自己熟悉的力量形态,亦或者说,她正在尽可能让所有自己可以观测到的现象,自己可以使用的力量,以自己熟悉的方式展现出来。真江怪物带给她的恐惧感,让她不得不去追寻那些自己熟悉的东西,求生本能在警告着她,一旦自己落到了“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变得陌生”的时候,那就是败局已定。

癌变一样灰白色在黑水中扩散,让流质变成固态,让水变成粉末,仿佛要硬生生在无尽的汪洋中转换出一片灰白色的陆地,从天空飘落的灰烬中隐藏着孢子,就像是受到风的吹拂,向深红色真江怪物所在的方位飘去。然而,在这个战场上,并不存在常识意义上的“风”。

与其说“风”是异常的,不如说,“风”并不是空气对流而来。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概念是如此的繁复,而没有一种概念可以单独呈现。种种怪异的现象,正是这种混乱中交错影响的表现,因此,吹拂着灰烬和孢子的“风”,也同样是一种怪异现象。在之前的时间里,哥特少女一直在利用黑水保护自己,全面避免被这些怪异现象影响,但是,现在她必须解除一部分防御,将特定的怪异现象“漏”过,将自己的反击手段隐藏在这些怪异现象中,并被这些怪异现象推动。

在“风”吹拂着灰烬和孢子的同时,哥特少女也在直接承受这部分被黑水漏过的怪异现象的干涉。对任何意识行走者来说,直面任何意识态中呈现出来的怪异现象都是危险的,这些怪异现象并不全都有危险,针对不同的意识行走者,所产生的干涉效果也不一样,但是,只要是能够干涉到意识行走者的怪异现象,都有可能直接杀死意识行走者。直面意识态中的怪异现象,就像是在玩俄罗斯轮盘游戏一样。

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异现象直接作用在哥特少女身上,那复杂的不知因由到底有几何的现象歪曲了她的人形,让她的人形轮廓表面产生涟漪,让她在观测自己外表的时候,看到的也是一种扭曲丑陋的姿态。但是,哥特少女自身却可以确认,这些影响都并非致命,甚至可以说是极为表面的,就像是照着哈哈镜,看到里边变形的自己,但真正的自己并没有实际发生变化。和过去一样,自己需要面对的问题只有一个:真正致命的怪异现象何时会出现,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并作用在自己身上。就如同用不知道子弹何时会射出的手枪,一遍遍对自己扣下扳机,只知道,这颗能够杀死自己的子弹是存在的。

哪怕哥特少女是人类中最强的意识行走者,拥有特别的来历,也无法直接对抗整个人类集体潜意识产生的危险,致命的概率在起伏,每一次安全度过,都不禁让人产生对下一次的恐惧。隐藏在灰烬中向深红色真江怪物飘去的孢子,让哥特少女可以承受这种不断积累的恐惧,因为那是希望。

在孢子没有消失,也没有落在真江怪物身上时,它是充满了希望的。

黑水正在尝试切断自己受到感染的部分,然而,哪怕隔离了以曾经的沙耶之躯为中心的部分,那些灰白色的蔓延也不会因此中止。沙耶之躯产生的异化,以及被强行解除的副作用,并不从沙耶之躯和黑水关联的某个“点”反馈而来,此时所产生的感染,是一种并不存在具体病灶位置的全面连锁。

切除了最开始的感染部位,在看似完好的某个部位就会产生新的感染,治疗了这个部位,那个部位就会复发,根本不会停息的癌变只会按照一定的速度,从不同的位置传递下去,无法根除本质的异化之因,就无法真正痊愈。黑水的体量只会越来越小,倘若没有具体的办法,彻底消失已经是可见的结局。

隐藏在灰烬中的孢子虽然也可以转化成黑水,但是,哥特少女不确定,但它们转化为黑水后,黑水正在持续的癌变是否会继续出现在它们身上。在真江怪物面前,沙耶之躯和黑水被破除,黑烟之脸无力面对,孢子已经是“四天院伽椰子”这个信使最后的手段了。

深红色的真江怪物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在那安静又邪恶的目光中,明明思考杂乱得无以复加,内心却愈发变得沉默的哥特少女只看到了一种宏大又充满了持续性,从而显得仿佛会这么持续下去的运动。到底是什么在运动,是何种运动,哥特少女无法分辨,这种运动感和那固有而巨大的存在感结合在一起,让她觉得仿佛在一瞬永恒的时光中挣扎。

哥特少女的每一个决定,都让她觉得是自己用了百万年的时间才做出的决定,每一次判断,都寄托着百万年份量的等待。她从这漫长的时间感中,感受到了自身的运动正慢慢静止,她觉得这是错觉,可是,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哪怕坚持是错觉,也无济于事。

孢子终于穿过那感觉漫长的距离,和灰烬一起落在深红色中,真江怪物第一次抬起手,仿佛等待着雪花飘落般,让灰烬落于手心。这是哥特少女在这个怪物身上看到,除了外表之外,第一次呈现出人类感性的行为,那个*着的美丽的上半身就如同在感怀落雪的女性。真江怪物的注意力似乎也被这种感性转移了,让哥特少女从那可怕的注视中解脱出来,漫长得仿佛自己正在静止的时间感就好似错觉一样消失了。

与此同时,隐藏在灰烬中的孢子猛然裂开,根须和枝蔓以一种充满了弹性的力量膨胀,扎入鲜血般的液体中,缠绕在女体的身上,在几个眨眼的时间内,就拔地而起,长成一株高达又怪异的植物:所有的枝干是由无数细小的根茎纠缠而成,藤蔓缠绕在主干上,仿佛伴生物,却实质也是构成主干的根茎的一部分。而在这植物的根枝上长出的叶子和果实,却是畸形的器官和蠕动的血肉。

真江怪物被这株巨大怪异的植物整个儿包裹在内部,哥特少女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却无法感受到它的变化。哥特少女不觉得这个怪物会就此被摧毁,也不相信它会在一个充分的时间内一直被镇压。在一个未知的时间内,这株怪异的植物将会从内部受到侵蚀。如果这种侵蚀不会将这株植物变成灰烬那般无法利用的东西,那么,三信使的联动就会重新恢复正常,但是,假设侵蚀的结果仍旧无法作用于联动,那么,此时已经结出的叶子和血肉就是最后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