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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开旅馆,走上店门前的土路。土路旁边一百多米外,就是长途公路,可是被灰雾笼罩的此时,却看不清轮廓,更无法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即便是正常情况下,如此的大雾,也会阻止人们上路。只是,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哪怕是出到外面,也仍旧听不到除了自己等人之外的东西发出的声响。然而,正是这种僻静,却让人下意识觉得,真的存在除了自己等人之外的某些东西。

一些让人胆寒发毛的东西。

隐藏在视野的角落,被迷蒙的灰雾掩盖了轮廓,却无法掩饰那种窥视人们的恶意。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如果真的有什么怪物突然扑出来,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不过,哪怕可以肯定,仅仅是一种环境带来的错觉,也无法让人真的安下心来。脑海中那些恐吓自己的联想,会如同杂草一样疯长出来。这种联想并不会因为否定“神秘”,坚定唯物科学就会消失,因为,会给自己带来伤害的,那些无法描述出来的东西,也并非全都是“神秘”的产物。我看向其他人,即便如阮黎医生这样的人,也不由得绷紧了表情。

三井冢夫拼命在纸上写着什么,幽灵的感觉时有时无地游荡在身边,我们都知道,那是“看不见”的斯诺夫先生,可是,这种感觉仍旧让人寒气顿生。

“我算是明白那些死者的想法了。”健身教练嘀咕着:“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就分不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如果突然和这种幽灵接触,我大概也会先将它当作敌人看待吧。”占卜师说:“我相信,对方也会这么做。”

“那么,可以信任的,就只有可以看到的人,就像是你我一样。”健身教练虚着眼,似乎在追逐“幽灵”斯诺夫先生的感觉。“那家伙其实也不太可信。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我觉得,这一定不是偶然。”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就算和他分开,也很难说可以避开他,如果他真的想要纠缠。放在眼前总比赶走他更好。”阮黎医生的说法,承认了她的主动,并不完全是带有好意。

除了三井冢夫之外,没有人清楚斯诺夫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即便是三井冢夫自己,也仅仅在网络中和对方有联系,虽然三井冢夫自信自己的心理学能力,可以分辨一个人在网络和现实的心理差距,但是。三井冢夫本人并非是专业的心理学研究者,这里也没有人听闻他的事迹,他对斯诺夫先生的担保。从一开始就是无效的。

在一个真的出现了死者的诡异环境中,让一个不知底细,其存在也因为某些因素如同“幽灵”一般的人留在身边,而毫无保留地相信对方,是社会认知达到标准的正常人,都不会去做的事情。阮黎医生没有将这种阴谋论般的恶意表达得太多露骨。但是,我相信。大家心中都明白。因为,我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既然都在心理学方面有造诣,那么,其行动中,就不可避免用心理学的方法去试探和理解对方的行动。

即便看起来较为平庸的三井冢夫,也不会是一个傻瓜。我宁愿相信,其实,三井冢夫和“幽灵”斯诺夫先生也清楚当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勾心斗角的阴险气氛,但是,每个人就像是全都不在意一样。我个人不太喜欢这种气氛,但是,对这些心理学专家来说,却好似呼吸空气一样自然。

这个休息点的建筑不多,彼此之间的距离也很靠近,最远的一处,也只有二十多米。从旅馆出来,走上几步,就是便利店和药店,褪色的邮箱就插在两者之间。此时两家店的店门都紧闭着,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据说休息点除了值班的人,基本上都会在晚上八点之前收工,驾车回到几公里外的镇上,会留在这里过夜的,大多数是旅客。我想起,在雾气还没有现在这么浓郁的时候,的确有好些车辆驶离,但他们的去向都并非是一百多米外的公路,而是距离长途公路更远的地方。

不过,按理来说,本应该和往日一样正常的雾夜,突然就变得异常起来。根据“幽灵”斯诺夫先生的说法,他在便利店里遇到了死者,仓皇逃出之后,没敢回去关闭店门,然而,在我们眼前的卷帘门,被锁得严严实实,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无论是“平行空间”的说法,还是“幻觉加幕后操作”的说法,都可以解释我们所见的不同。

我深吸了空气,并没有特别的味道。

“斯诺夫先生说,那些白色的花就种在邮局的正后方。”三井冢夫突然对我们说:“我们是先进店里看看,还是先去找那些花?”

“先去看看花吧。”阮黎医生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其他人,即便可以找到其他人,若无法解决幻觉效应,也只会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一直被幻觉影响,是很难做出正确判断的。”

被默认为临时小队队长的阮黎医生都这么做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因为,虽然有更多种选择,但是,阮黎医生的选择目前来看,也是有理有据。

寻找疑似白色克劳迪娅的白色小花的行动十分顺利,斯诺夫先生的情报是正确的,不过,因为众人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白色克劳迪娅,所以,面对如同野花一样,生长在邮局后方一个偏僻角落中的白色小花,同样无法做出判断。这里的每个人都已经知道。所谓的“白色克劳迪娅”,除了真正种植它的人,对它进行的描述。其实仅仅在我这个精神病人的日记中。然而,正因为我只是一个精神病人,所以,我所写下的日记,哪怕被肯定拥有一定的“真实性”,但用它来做参考,仍旧让人感到怪异吧。

“高川。这真的白色克劳迪娅?”占卜师小心翼翼地摸上这些白色小花,就像是担心突然比这花朵咬一口般。在她触碰到的一瞬间。花叶显得很敏感地卷曲起来。

“不知道,但样子很像。”我随口胡诌,因为,这些白色小花和我印象中的白色克劳迪娅不太一样。但是,我又的确无法真正形容白色克劳迪娅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花——它似乎在每一个末日幻境中都是不一样的,其颜色也不仅仅只有白色。更确切的说,我认为,所谓的白色克劳迪娅,更多是一种概念而已——一种会让人产生幻觉,更是迷幻药“乐园”的关键成份,这样的一种花,甚至于。可能不是花卉,而仅仅是某种植物。

我的回答很**,但是。其他人都没将我的回答当真。即便是占卜师,这么问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之后各自挖出一株。

“其实,我一直在想,就算这是白色克劳迪娅又如何呢?”健身教练一边挖着。一边说:“我们根本没有工具对它进行萃取,我们之中也没有化学家和植物学家。无法将它变成解药。”

“我们已经决定,将白色克劳迪娅当作是致幻物质的源头了吗?”三井冢夫有些诧异,“其实,我们挖走它,只是尝试一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已。你们该不会很期待它可以让情况变好吧?”

“不,怎么说呢。”健身教练犹豫了一下,说:“你不觉得,因为一个精神病人的话,就跑来这里挖野花的我们很弱智吗?”

“因为这是距离我们最近的线索。”占卜师倒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变,“也许在其他人看来很荒谬,但是,如果我们不挖这些野花,又能做什么呢?别忘了,这里已经有人死了,我宁愿在这里挖野花,也不愿意去面对那些幽灵一样的疯子。”

另一边,“幽灵”斯诺夫先生也在工作,但只看到泥土不断被翻起来,却完全看不到器具和人影。我倒是觉得,他在和我们相遇的短短这么点时间,就无动于衷地配合队伍做事,是一件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我不认知这些斯诺夫先生,不过,却认为,他无法和三井冢夫一样和我们直接碰面,绝对是有内情,而这个内情,有可能会引发某些危险。

我一直在关注他,突然,他正在挖掘的那块地停止了翻动,这细微的变化,没有引起身旁正在聊天的其他人的警觉。直到三井冢夫转头朝那边望去的时候,一个惊愕的表情陡然浮现于空中,紧接着,人形的轮廓在那块地上若隐若现。三井冢夫也惊呆了,低声叫起来:“斯诺夫!”

其他人都被这场意外惊醒,纷纷朝那边看去,然而,在斯诺夫先生身上发生的变化还没有结束。他看起来像是跪在地上,撅着屁股,紧盯着那处凹坑,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在朦胧的雾气中,他的身影正散布着某种极为强烈的情绪。他的嘴巴张开了几下,我们听不到他的声音,直到他转过头来,那表情骇然的脸显得扭曲。

和我们对视了一秒左右,我可以感觉到,每个人的身体都紧绷起来了。因为,斯诺夫先生此时的样子,散发出一种危险的味道,似乎随时会攻击过来。

可他最终还是没这么做,那种诡异又充满敌意的感觉,就好似橡皮糖一样,被什么东西咀嚼,变得黏糊糊又充满了韧性。阮黎医生带头,其他人,包括三井冢夫都用极快的速度远离了他。三井冢夫先生似乎觉得领口有些紧,便用力扯了扯。

“你看到了什么?斯诺夫先生。”阮黎医生沉声问道。

斯诺夫先生闻言,只是露出一个嘲讽而悲哀的表情,下一刻,身影就解体了。我们面面相觑,根本就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这个地方已经危险到了。哪怕挖野花也会突然遇到危险的程度。斯诺夫先生在这之前,从来都没有这么正式出现在我们面前,而当他现身的时候就立刻崩溃了。这让我们对他之前挖出的那个坑,带着几分抗拒的意识。

我们都不清楚,斯诺夫先生到底是死是活,但是,导致他消失的那个地方,或许真埋藏着某种秘密。

我率先走上去,阮黎医生想把我扯回来。但被我挣脱了,如果我不上去。其他人也绝对不可能转身离开。斯诺夫先生的死相——虽然,他可能还没死,只是重新“不见”了而已——足以转移人们内心中的恐惧。

我从阮黎医生的拉扯中挣脱,抢先来到斯诺夫先生原来站着的地方。和他一样,朝自己挖开的泥土中望去。

之后——

我也有点感到诡异而骇人,因为,这层滋养白色小花的地下,有一大片同样的花朵,扎根在一具男尸身上。

而这个尸体,正是斯诺夫先生本人。

“幽灵”斯诺夫先生死了。

就在我愕然的同时,其他人也抛开最初的忌惮,直接走过来。我没有掩盖尸体的存在。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健身教练蹲在我身边,用从旅馆中翻出的餐刀剖开尸体的肌肤,沿着肌肉层深切下去。每个人都能看到,种植在尸体上方的小白花,都已经把根系深深扎入尸体中了。看上去,就像是以尸体为基础养分,而得到正常。

不,生长在人类尸体上的花朵。大概是普通人很难想象的吧。

“真惨啊。”健身教练叹了一口气,对我们说:“死因是被人从身后砸了脑袋。但是,死亡时间在更早以前。”

“有多早?”三井冢夫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到。

“至少比我们遇到他更早。”健身教练干涩地说,“我们之前碰到的斯诺夫先生,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算真的是鬼魂,他带我们过来,也一定不是没意义的。”阮黎医生虽然这么说,但看她的样子,根本就不相信,之前我们遇到的斯诺夫先生,是幽灵鬼怪这样的东西。当然,强行用“魔术戏法”和“幻觉”来解释,也行得通,但很明显,她也不打算用那么生硬的方法,去判断当前的情况。

也许,阮黎医生一直是抱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定不是怪力乱神之类的情况”这样的想法,来看待当前所发生的一切的。

占卜师此时说:“你们看到斯诺夫先生消失前的表情了吗?”

“嗯,他似乎也很惊讶,埋在地下的竟然会是自己的尸体。”三井冢夫说:“然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所以就消失了?听起来很像是鬼怪故事。”

“阮女士,你觉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健身教练问到,“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不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也不觉得你们是这样的死人。”阮黎医生露出冷笑,瞥了一眼斯诺夫先生的尸体,说:“既然斯诺夫先生带我们找到了他的尸体,或许他是不想让自己的尸体就这样成为花肥?我们把尸体起出来吧。”

“你的想法,明明就是鬼怪故事的逻辑吧。”健身教练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人或是一些人,就打算将这一切当作鬼怪故事来演。”阮黎医生反问:“这难道不是一个心理线索吗?”

“那倒也是。”健身教练收敛起表情,点点头说:“那么,接下来,当我们起出尸体后,就会发生一系列的怪事吧。如果我们不理会的话……”

“也许会十分安全,但是,同样的,因为对方不行动,所以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占卜师说。

“我倒是觉得,重点在这些花身上。”三井冢夫盯着长在尸体上的小白花说:“我有点相信,这些花是那所谓的白色克劳迪娅了。不过,才这么点,就能制造出那么多的幻觉吗?而且,既然它长在这种地方,仍旧可以影响到休息区的所有人,就意味着,植株本身不是致幻物质的载体。”

“是花粉吗?”占卜师问。

“这么点花,如何能通过花粉制造出这么大的雾气?”三井冢夫摇摇头,“它到底是不是致幻物质的来源,除非完成对这些花和雾气的分析,否则是无法得到有效证据的。而且,我们现在都下意识认为,这些白花就是白色克劳迪娅,一切都是由它引起的,而又有一些人在利用它制造什么阴谋,我觉得,这种固定思维也很危险。高川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白色克劳迪娅这种现实存在的植物,又如何知道它能制造幻觉的呢?阮女士。”

“我也不清楚。”阮黎医生说:“这个孩子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监视下生活。也许,就如同占卜师一样,因为某个巧遇,从他人身上听说了这些事情吧。”

“说来说去,如果我们不把这个当作线索追踪下去,还能做什么呢?”健身教练有些烦躁,但很快就想到了,“水管和水塔。与其在幻觉中追踪幻觉来源,我们或许应该找真实不虚的东西作为方向。之前我们都确定过,旅馆停水的情况不是幻觉。本来就应该沿这个线索找到的,却被斯诺夫这个死鬼带歪了。”

“当然会去检查水塔和水管。”阮黎医生说:“但是,尸体和这些长在尸体上的白花,也不是幻觉,它们即便不是关键,也是真实不虚的线索,不是吗?何况,它们的存在,也足够特殊的。”

其他人也没有继续纠缠,齐心协力将斯诺夫先生的尸体挖出来。就在这个时候,有动静突然在身后响起,大家受到惊吓,猛然朝那边望去,只看到一个身影好似兔子一样窜入了灰雾中。

“又发生了什么吗?”健身教练有些愕然,但转眼似乎又想通了,“是误会了我们吗?而且,是在这么巧合的时间里。”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急了,对阮黎医生说:“阮女士,被你说对了。果然有后继情况发生。”

其他人似乎也想明白了。逃窜的那人,似乎也是自己一个人,假设他在之前的处境,和我们一样,只能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那么,突然间,和挖掘尸体的我们相遇,一定会受到惊吓吧。除非可以解释情况,否则,被对方当做是杀人凶手,亦或者,是某种鬼怪也不值得奇怪。既然是以“幻觉”为基础,看待当前的情况,那么,对方会因为受到刺激而产生和我们相关的幻觉,也几乎是必然的。

“接下来,我们就会在追逐那个人的过程中,一一遭遇其他人,然后被当作杀人凶手或怪物一样针对?”三井冢夫一脸无语的表情,“亦或者,我们看到的那些人,也只会是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

听他这么说着,占卜师、健身教练和阮黎医生突然朝我看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目光充满深意。假设三井冢夫所说的情况,有什么和我沾边,那一定是精神病人的幻觉吧。从角度去猜测,或许,三个人都觉得,我作为一个精神病人所具备的攻击性,正是类似的情况产生的?我杀死的怪物,我遇到的神秘事件,都只是幻觉对正常情况和正常人类的扭曲?

也许,在对“神秘”不感冒的人眼中,情况就是如此,所以,我才被认为,是极度危险的精神病人吧。

不过,如果三井冢夫的想法成真,那么,阮黎医生应该有办法应对,因为,她已经针对这种情况做过了许多研究。尽管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并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既然阮黎医生已经朝这个方向努力过了,自然不可能没有成果。

“回我们的巴士拿一些药物。”阮黎医生断然说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