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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重工物化区树管带,原本管道纠缠的庞大区域已经有三分之二变成了废墟,断裂的管道不断冒出黑烟,不时还有爆炸声传来,爱德华神父站在倒塌的排气扇前,眺望早已经无法运作的灰雾净化器。他的右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倒十字,左手拉着一具尸体的衣领,长长的血迹从远方蔓延而来。他带着这具尸体在树管带走了许久,但这并不代表这具尸体有什么特别。

这是随便一具原住民的尸体,换做其他人的尸体也没什么不同,特别的在于爱德华神父的“神秘”——六六六变相。其中一个恶魔变相,是通过尸体产生作用的,而且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这个变相不对尸体本身有什么具体要求,不过,针对环境和目的的不同,选择特定的尸体可以起到更好的效果。不过,在当前状况下,爱德华神父清楚自己不能太过挑剔。本来按照完美的计划,此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应该是那个名叫达芙的女孩,她是在长时间的找寻和实验中,经过多重验证,和沙耶病毒的相性最好的人类,有她在的话,并不需要使用现在的这个六六六变相之一的神秘,也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但是,因为一些失误,那个女孩已经被置于网络球的层层保护中。

爱德华神父并不担心网络球可以从那个女孩身上得到出关于“沙耶病毒”的情报。进而做出针对沙耶病毒的特效药,因为,沙耶病毒是某种意义上无解的。因为它并不直接作用于*,而是通过作用于精神来异化*,或许精神强度高,心理坚韧的人,尤其是那些意识行走者,可以抵御沙耶病毒,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可以在精神上达到那样的标准呢?将全世界人类的精神强度划出一个平均标准,想要成功抵抗沙耶病毒。就必须高于这个精神强度平均标准至少三倍以上。而且,即便有人成功抵御了沙耶病毒,精神层面的变化,也不可能如同*变化那样。自行诞生出针对性的血清——若有“精神血清”这样的东西,给他人注射时,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洗脑而已——如果真有这种事,爱德华神父想了想,大概自己会放任不理,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吧,毕竟,可以对人大批量洗脑的“精神血清”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概念。

达芙身上存在沙耶病毒的神秘,可是。一旦网络球试图解开这个秘密,却会产生他们不想看到的情况——沙耶病毒会一路感染所有触碰它的人,这是一种潜伏性极强。传染性却相当剧烈的精神病毒,说不定网络球会直接被摧毁吧。爱德华神父这么想着,又摇了摇头,无论网络球带走达芙后,它自身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对于爱德华神父来说。仍旧不如达芙留在自己身边的价值更高。只是,当时的自己。的确没有和网络球正面碰撞的能力,尤其在自己已经叛逃了末日真理教之后。不,也不能说叛逃,他仍旧遵循末日真理的教义,只是,和此时在玛尔琼斯家掌控下的末日真理教存在理念和信仰上的差别,这些差别看起来很微小,却的确是一种不可愈合的裂痕,他的想法更趋向于原初的末日真理教义,而此时的末日真理教义却在时间和局势的变化中,成为了类似于“新教”的存在。

末日真理教的新教对原教主义者的排斥是发自骨子里的,这种理念上的争端,不会因为只有些微的差别就变得温和,尤其在一个奉行极端教义的教派中。打个比方,就如同教徒中曾经有吸烟的和不吸烟的,但是,针对吸烟和不吸烟在新教主义和原教主义有不同的规定,于是不吸烟的教徒对吸烟的教徒说:我们不欢迎你,你去死吧。是的,类似于吸烟和不吸烟这种仿佛可以相互体谅的差异,对教徒来说,也是无法忍受的。

在玛尔琼斯家的控制下,新教发展十分迅速,在“神秘”的普及性上,获得了巨大的进展,即便原教主义者在高端战斗力上,并不逊色于新教,却因为底层教徒的不支持,而渐渐受到排挤,在席森神父离去之后,新生的末日真理教中,已经再没有原教主义者成长的土壤。爱德华神父原本遵循教内理念的发展趋势,成为了一名新教教徒,但是,在钻研“六六六变相”和“沙耶病毒”的过程中,他的内心却渐渐回归到原教主义中。原教主义是一种更偏向“苦行”的教义,而“苦行”则是偏向于精神方面的修行,这些性质都会让人们在对精神层面的探讨和苦苦追寻中,感受到它的魅力,先不提它是否正确,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仅仅在于它似乎可以让人看到世界、人生和万物的“本质”,就已经足以让这种魅力感染每一个深入接触它的人了。

实际上,末日真理教还是奉行原教主义的时候,并不被当时社会视为邪教。即便,它的“苦行”并非针对修行者本人,也在教义中拥有“强加于他人”的意思。“强制性去观测世人之苦,认知万物终结之必然,进而去理解末日的真理。”是原教主义的一个核心,在这个过程中,仅仅是观测自己的“苦行”,试图仅仅从解剖自身之苦去探知真理的方式,是不足够的,或者说,明文注明是不可能的,所以,不仅要观测自己的“苦”,还要观测他人的“苦”,乃至于万事万物中包含的“苦”,之后,更要主动对自己,对他人施加这种“苦”,让自己变成受苦者和施苦者,才能从正反两面,明白“苦”的来处和根源。

“苦,并非单纯指磨难,也不是邪恶。它是通向末日的道路,也是酝酿美好的沃土。”爱德华神父用包含深情目光的双眼,眺望那屈身坐在树管带深处。宛如一个陷入了痛苦中的孩子的巨人,一边述说着自己所理解的原教主义。原教主义虽然有一个清晰的纲要和修行方法,但是,不同的人在不同阶段,都会产生自己的感悟。爱德华神父知道席森神父的理解,更明白,自己的理解和对方的理解有哪些不同之处。当然,也并不觉得双方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正确”。原教主义通过“强制苦行”对末日真理的追寻。直到末日终结一切之前,永远都不会存在一个“绝对正确”的答案,而这个性质却又是被原教主义者接受并遵循的“正确”。

“吾以吾之苦,赋予汝之苦。赋予众生之苦。在万物终结到来之时,此苦将让吾等解脱。汝不受苦行,必将于真理降临之时伤恐悲痛,必无法开启天堂之门,必轮回于地狱之中。看,末日真理之光,就深藏在汝等的心中,吾不求谅解,只求在必然降临之末日前。让尔等尽入天堂。”爱德华神父念诵着只属于自己的原教教义,将手中的尸体举起,大声说:“吾之苦行法有六六六变相。吾之尽苦行法为沙耶五蕴皆苦曼陀罗。”

说罢,在那巨大的沙耶抬起头时,将手中的尸体掷出。尸体以可怕的速度直射沙耶而去,行到半途立刻膨胀成一个巨大的肿瘤,树管带中的物件碎片,就好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起来。以肿瘤为核心挤压而去。被挤压的碎片发出扭曲的声响,体积每庞大一部分。立刻就会压缩一部分,而这些凝聚起来的碎片,也连接成一个巨大的曼陀罗图案:对称的正方形和圆形交互重叠,一层层展开,在抵达沙耶的面前时,沙耶就好似被那图案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动作迟钝下来。

下一刻,图案重重撞上沙耶的脑门,发出一种烙铁印在肉上的滋滋声,沙耶发出苦痛的惨叫,用力抓住自己的脑袋,曼陀罗图案镶嵌在它的眉心,迅速缩小,最终凝聚成好似一颗红痣的样子。一直惨叫挣扎的沙耶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它仍旧如此巨大,也曾经摧毁了原住民的聚集地,是一群精神发狂的疯子的聚合物,可是,这个时候的它却再也不给人那种无比压抑,无比强烈的危险感。

“沙耶,我的女儿。”爱德华神父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这个巨大却有平静的怪物伸出手,“你要相信,你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必然承载着这个世界赋予你的使命,末日即将到来,你将引领人们抵达真理。”

是的,沙耶之所以被制造出来,并不是为了摧毁什么,折磨什么,更不是末日的起因,而仅仅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散布“苦行”,若摧毁了什么,折磨了什么,那也只是一个阶段,一种过程,而并非目的。

感染沙耶病毒只之人所感受身受的一切,皆不存在其认知中的美好——这就是沙耶五蕴皆苦,爱德华神父结合现代科学和传统神秘学独创的精神病毒强制苦行法。

#

当我抱着真江踏出节点漩涡的时候,厕所特有的氨臭味顿时扑鼻而来,放水声泂泂不绝,地面的瓷砖有大半已经湿透。一截软管接在水龙头上,另一端则躺在地上,不远处还搁放着拖把和水桶等情节工具。有人在厕间洗刷,让我感到不太妙的是,这个厕所中只有隔间,没有独立的马桶和水槽——在那不妙的感觉成形前,一个妙龄女性从厕间中走出来,她垂着的视线转向和我所在位置相对的方向,应该是没有注意到我和真江。这可真是让人心脏停顿的瞬间,我抓住真江的手,将她拉进一旁无人的厕间中,将门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的气氛充满了正常都市的味道,即便没有踏出厕所,看到外面的风景,我也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拉斯维加斯中继器世界中,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个世界,才会拥有如此正常的感觉。即便这里是一处陷阱,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人,这里的社会,这里的秩序,都散发着一种没有被异常强烈侵蚀的自由。

是的,我没有说错,明明是一处宛如牢笼般的世界。但却让行走于神秘、异常和末日崩坏中的我感受到无拘束的自由。这里的味道,哪怕是厕所的氨臭味,也像是冬日正午那温暖的阳光。无论生活的节奏多么匆忙,仍旧是慵懒的。在这里,至少在这个时候,文明社会的运转充满了秩序,而秩序的日常,相对混乱的异常,会显得更加清晰而珍贵。我挺喜欢这个世界。哪怕它只是一个陷阱,一个牢笼。而生存在这里的人们,也只是笼中之鸟。

笼中之鸟,也并非是完全不幸福的。只是,这个笼子却必将打破。破坏将会弥漫,鸟儿将在绝望中死去,这个命运的进程,已经在人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开始了。我无法制止它,甚至于,从未想过要制止它。因此,我感到难过,即便如此,我的生活。我的使命,仍旧要继续。

真江又开始呓语了,不过。我却觉得,她这样就好。如果她清醒过来,想必一定是极为异常的危险正环绕着我们吧。只是精神病人的真江,才是美好而平静的。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她带着茫然的表情,轻轻耸了耸。

“这样就好。暂时这样就行了,阿江。”看着这样的她。我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我笑了笑,看了一眼右手腕,那里的魔纹没有消失,我失去了电子恶魔,却维持在魔纹使者状态,这个世界对神秘的抑制,在使用连锁判定的时候还能清晰感觉到,但却不再是什么神秘都无法使用了。

连锁判定的观测范围变得狭窄,同样的出力,所得到的结果也相对不那么清晰,不过笼罩整个厕所还是没有问题的。外面是一套走廊,看起来像是一处大型商场的某个角落,之前从厕间出来的妙龄女郎很明显是外国人,从来往人群的体型特征来看,已经不在亚洲,不过并不出乎预料。清洁工从厕间出来,开始拖地,大约十分钟后,才收拾工具离开,厕所里和走廊外,都安静下来。我这才牵着真江走出来,离开了这间女厕。

如我所料,这里是欧洲某个城市的一座大商场,我和真江来到正中央的环廊,才发现自己在五楼。大概是很少有亚洲人来这里的缘故,不少好奇和探究的视线朝我和真江身上投来,不过也只是打量了一下就转开了。我带着真江乘坐电梯离开时,那些好奇的目光已经几乎没有,即便是那些乘坐同一座电梯的人,也对我们两人熟视无睹。在这里,我们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而已,这样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正因为过去没少在外国执行任务,所以,完全不会为这里的生活氛围感到陌生,或许就是因为不存在隔阂,所以,才不给人显眼的感觉吧。

在离开商场之前,我看了一下广告显示屏上的时间,从正式接手校园厕所怪谈的那一天算起,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毕竟,我呆在统治局维多利亚重工物化区绝对超出这个数字。不过,长时间没有联系,阮黎医生、咲夜和八景一定十分担心吧,乃至于学生会里大概也会焦头烂额。我相信,厕所怪谈已经解决,而那些被校外人士雇佣来的危险份子,也不可能完全遮掩自己的活动,拥有超出一般学生权限和能力的本校学生会,一定可以在这一周内,获得当时相关的情报。回去之后的生活大概也不会立刻平静下来,反而需要面对一大堆咨询吧,尤其在学生会其实已经被动接触神秘的现在。

我习惯性从口袋掏烟,却发现真有一包自己最喜欢的骆驼牌香烟躺在口袋中。身上的衣物干净而整洁,那些因战斗而产生的破损和脏污都消失了,不过武器和道具没有消失,手机、零钱、信用卡也一如本就带在身上。我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城市是陌生的,人们也是陌生的,但是天空却清澈得让人怀念,无论温度还是湿度,都十分宜人,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街道上,行人也不如大都市那般匆忙,更像是来旅游的。街道的长椅上,用遮阳伞围起的店铺露天座位上都不缺乏休憩闲聊的人们。不远处就有喷泉,很多孩子和家长绕着喷泉嬉闹,随眼望去,都是平静而温暖的日常风景。

举目环顾的时候,有一伙人离开绿化带的长椅,我便牵着真江霸占了那个位置,然后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我静静地抽着,什么事情都没想,也没有说话的*,这里的平静,让从接受厕所怪谈开始就绷紧的神经轻轻松开。就这么沉默着,连真江那无法听清,听清了也无法理解的呓语,也仿佛消去了那古怪而异常的味道,变得可以洗涤内心。我真想就这么一直抽着烟,听她说下去。可是,在抽完一根烟后,我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阮黎医生的号码。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诊所工作吧。

拨号的声音感觉像是响了很久,但是接通之后,对面传来的声音却很急迫:“阿川?”

“是我,阮黎医生。”我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边也很安静,似乎在等待我说些什么,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简单的一句话:“我回来了,妈妈。”过去一直无法说出口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却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虽然仍旧不习惯,但是,却不令人尴尬和反感。这种自然而然的感觉,仿佛在说“原来就是这么容易”,当然,我十分清楚,任何一个了解心理学的人都清楚,这一点都不容易。

对面的呼吸声顿了顿,似乎受到惊吓般,但我可以肯定,那一定不是惊吓。虽然阮黎医生从来都没有开口要求过,但是,却一直都希望我能这么叫她,对此我是很清楚的。虽然我才抵达这个世界不久,可是原本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我,在“历史”上,却是已经和她成为家人已久。我们就像是家人一样,尽管,就现在的我个人来说,那种感觉并不强烈,但是,曾经这个世界的“我”和阮黎医生共同组建的家庭,却并非虚幻,对过去的“我”,对阮黎医生来说,那就是真实。而现在的我,作为高川,也有责任去承担这份真实,响应这份真实,这份责任不会因为我心中的想法、情绪和各人的位置有了变化而产生变化。

我无法带给阮黎医生更多美好的东西,但是,既然我已经可以说出这声“妈妈”,我就不会再去抗拒它,因为,这个世界的阮黎医生需要它。

手机对面的声音好似在喘息,但一会又变成了另一种细碎的声音,让我不禁想,阮黎医生在呜咽吗?也许这声“妈妈”对她的意义,比我觉得的更加沉重。

“阮黎……妈妈?”我只是这么轻声说着。

“嗯,我在。”那边的声音变得湿润,大概是阮黎医生在深深吸气,发出这样的声音,“你回来了。”

“是的,回来了。”我重复到,除了这样的回答,再没有更多的话语,可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所以,哪怕是再重复更多次,也不会让人烦躁腻味,与之相反,一股温暖充斥在我的心间。这份温暖,和之前那份平静,是截然不同的,也许,我更喜欢现在的感觉。

“你在什么地方?”阮黎医生顿了顿,“国际长途?”

“在欧洲,我也不清楚在什么地方,不过,是个旅游城市,身份证……”我摸了摸口袋,结果掏出的东西,不仅有身份证,还有旅游护照,就像是它一直都在,尽管这就是一种异常,但我开始不在意了,“护照、钱和信用卡都有,所以很快就能到家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