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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声响起的时候,秘密实验室中的作人员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阮黎医生放在键盘上的手停下,和周遭的同事面面相觑。她为了完成自己的研究,终于还是接受了“病院”中一个潜伏组织的邀请,这种行为已经违背病院契约,对病院幕后多少有些了解的她就算可以用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开解自己,但仍旧难免有些心中忐忑。最开始的时候,仿佛有一种随时会被以安德医生为首的研究团队发现的错觉,然而,这个组织所持有的设备和资料,让她很快就忘却了这些担忧,陷入繁忙、纠结却比平时更加充实的研究工作中。这个潜伏组织,也就是间谍组织,其目标和病院研究团队一样,试图制造出抑制“病毒”的血清——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工作,因为,即便是可以拥有最好的实验条件,拥有第一手情报的安德医生等人,依旧被困在“观测病毒”这一步上。

“病毒”无法被观测,即便可以从各方面的线索、数据和理论去描述和推断它的存在方式,但这种不直观导致了进一步的研究工作无法完成。

阮黎医生是在近期才被安德医生的研究团队看中,却也没能直接进入团队之中,表面上的原因是阮黎医生的水平没有得到认可,但其真正的原因,在阮黎医生看来,应该是自己的研究方向和病院团队的研究方向不够合契——因为无法对“病毒”进行直观地了解。即便拥有系色中枢,可以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状态进行数据上的解析,但那样的数据仍旧难以推动整个“血清研究”的进度。对一个研究团队来说,没有目标和目标难以在期限内达成,都是极为致命的,尤其是这种多方面跨越了伦理道德极限的禁忌研究,就更是如此。因此,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延长研究的生命力。病院研究团队其实已经将目标从“血清研究”方面转向了安德医生提出的“人类补完计划”。

虽然阮黎医生不清楚资金提供方对“改变研究目标”的态度如何——她清楚,这种目标改变绝对无法掩饰。这种庞大又危险的禁忌研究,一定有来自各行业的精英知情者进行审核——安德医生的地位被拔高,以及《人类补完计划》那充满诱惑力和可行性的提纲,乃至于到目前为止所得到的反馈。导致研究者心情的变化,这些细节都是可以观察到的,也足以从侧面证明,资金提供方显然更加看重《人类补完计划》而并非是“制造血清”。

“制造血清”是为了抑制“病毒”,以常规的病毒研究来说,找到可以治愈感染的方法,是最为关键的突破,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视为对某种病毒的研究终点。有了血清。之后再进行其它方面的研究,研究者就会获得生命上的保障,再无后顾之忧。只是。正因为“制造出血清”相当于一个终点,所以,无法制造出有效血清的可能性反而更大,在病院研究期间,针对“病毒”的特效药已经尝试制作了不少,并一一在特殊实验体“高川”身上进行试药。但是,无一例外都拥有可怕的副作用。几乎无法用在一般人身上,对其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的效果也十分低劣,甚至会让病情加重恶化。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精力和资源,原本对这项研究提供支持的一方,也会感到厌烦和疲倦吧。因为看不到产出的希望,所以,如果有人提出转移研究方向,将“血清研究”暂且列入第二目标,支持方会从谏如流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对于一个观念虽然激进,但却并不完全偏激的研究者来说,阮黎医生并不反感禁忌研究,即便研究过程中,会导致一些违背伦理,乃至于牺牲多人的事情,也可以接受,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撇开“研究血清”,而转向《人类补完计划》,才是对之前那些已经付出和牺牲的人事的不敬和侮辱。

病毒研究中所消耗,所牺牲的东西,如果是为了消灭或抑制病毒,然其在未来漫长的时光中,变成不会让更多人牺牲的存在,那么,一定是值得的。正如同历史上的“天花”,如果说,只要牺牲几百万人,就能够满足实验需求,在其杀死几千万人前,完成药物的研究并进行推广的话,阮黎医生就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但是,以安德医生为首的研究团队将目标转向《人类补完计划》之后,原本就困难重重的血清研究,变得更加举步维艰。阮黎医生了解过《人类补完计划》的部分资料,但是,她完全看不出,这项计划即便成功了,对于抵抗“病毒”的威胁,到底有什么用,甚至于,也不觉得这个“看起来更容易”的目标,会比血清研究更容易完成。

病院如今的研究已经走入歧路,安德医生避开了病毒研究中,最本质也最有价值的环节,在专业道德和心理素质上,已经不再适合主导病院研究了——在深沉的夜晚,阮黎医生偶尔会在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她想要让所有的牺牲更有价值,而这个“价值”,则完全出自她自身的价值观。她清楚这一点,但也不觉得,自己的价值观是错误的。所以,在一个被病院研究团队视为威胁的潜伏者组织找上门之后,她并没有犹豫太久。自己的研究方向,和病院团队的研究方向不同,价值观和路线也不一样,所以,即便现在看起来,有可能加入病院的研究团队,但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被接纳,即便被接纳了,也无法在那样的团队中实现自己的价值。所以,既然有人肯看重我的研究。支持我的想法、价值观、方向和路线,那么,冒着更大的生命危险去加入他们也没关系。

“病毒”研究本身就是极为危险的。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自己也会被感染,一旦被感染,目前来说,根本就无药可救。和“高川”在一起的时间,注视着他的挣扎,阮黎医生开始觉得。这种挣扎并非是毫无意义的,是可笑的。反而,身为研究者的自己应该更加珍惜一些,要做出真正匹配得上这种挣扎的,有价值的研究。

一定要研究出血清。无论通过怎样的渠道和方式。阮黎医生在目睹到“高川”的彻底崩溃后,心中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洪亮。自己是研究者,是专业人士,虽然主专业是心理学,但是,在面对这种可怕的“病毒”时,身为研究者的一员,自己的职业道德、素养和操守。都让自己肩负着一个重大的使命。这种使命,值得自己为此踏入最危险的旅途。

被“病毒”杀死,或者。被“病院”杀死,其实都没有差别。阮黎医生怀着这样的情感,加入到潜伏者组织的研究中,利用一台和“系色中枢”的能力不相上下的,名为“超级骇客桃乐丝”的生物设备,向自己的目标发起冲刺。

“桃乐丝”和“系色”两者。在她们还是人类的时候,阮黎医生就已经知道她们了。想不知道其实很难。因为对“高川”来说,她们是很重要的亲人,而她们之所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也和“高川”不无关系。病院最初对“高川”的研究,完成了看似血清一样的东西,但是,那并非血清,所有人都明白,但却没有办法再进一步,桃乐丝、系色和其他三名女孩的症状恶化已经濒临极限,最终还是在“高川”许可下,注射了那样的东西。

之后,“桃乐丝”和“系色”异化了,另外三名女孩则出现了可怕的崩溃。之后,在时过境迁的事态变化中,系色成为了“系色中枢”,而桃乐丝则失踪了——原来,她被潜伏者组织藏了起来,而且,生存状态看起来比“系色中枢”更好。

阮黎医生在见到“超级骇客桃乐丝”的时候,其内心震撼无需多提,但是,另一方面也充满了喜悦。她在末日幻境的机房工作过,知道系色中枢的厉害,更加清楚,系色中枢和末日幻境一样,并非是病院研究的成果。虽然,病院研究团队声称,系色中枢是他们改造的,也是为了维持系色这个女孩的生命,与此同时物尽其用,但阮黎医生仔细揣摩过自己手头的情报和线索,心中极为确认,那个女孩身为“系色中枢”的生存状态,虽然也带有人为改造的痕迹,但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病毒异化”的结果。

也就是说,系色中枢和末日幻境一样,并非是病情异化,才被人工改造建成,而是病情异化本就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人工改造只是让这个结果变得更适合研究。

有了系色中枢作为参照,阮黎医生相信,“超级骇客桃乐丝”也必然是类似的产物。

在这样的结论之上,去看待系色中枢和超级骇客桃乐丝,得到的,是近似乎面对特殊实验体“高川”的感觉。他们都是特殊的,所以,可以做到一些特殊的事情。从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常规变化中得不到结果,但是,从特异化的病体身上,却有可能找到突破点。这样的想法,在很早以前,在“高川”还很清醒的时候,就一直在阮黎医生的脑海中。

她的实验,有一部分需要通过“超级骇客桃乐丝”去入侵“系色中枢”,以得到相关的数据资料,但有至少百分之四十的部分,就是研究“超级骇客桃乐丝”本身。这样的研究,在“系色中枢”身上也可以进行,但是,病院研究团队不会受理这样的研究申请,只有在这个潜伏者组织中,得到尚有自我人格,可以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的“超级骇客桃乐丝”的许可,才能实际进行。

阮黎医生进行这样的研究,已经有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进展不大,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她很有耐心,虽然研究进度自然是越快越好,病院方面的威胁随着时间流逝。也在不断加重,但是,阮黎医生每每告诉自己。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沉下心来。所以,当实验室的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她的心中,陡然生出巨大的焦躁。

是的,她并不害怕,因为。即便碰到最不好的情况,死亡结局也在心理准备当中。可是,研究如果因为意外事件而中断——不,有可能不是意外事件,如果不是意外。那又会是什么呢?如果自己的研究,因此无法继续下去,那才是她最担心的情况。

警报声持续响了三十秒,在这段时间中,只有安全部门的人行动起来。类似于阮黎医生这样的研究者,是不允许在第一时间去往警报发生地的,甚至于,在警报于外部响起的时候,研究员们所在的研究室就已经封闭。室内的人想要出去,必须通过好几道验证手续。和阮黎医生一样,为潜伏者组织工作的专家们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有人尝试联系外部,调动出事地点的摄像头,要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警报的形态极为特殊,对于他们正在进行的研究来说,可以算是最严重的一种——安置“超级骇客桃乐丝”的房间出了问题。

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专心回到自己的研究工作中,当他们察觉到必须中止正在运行的程序时。计算机已经在空转,里面的内容发生大规模的错乱。在专家们采取行动之前,大大小小的屏幕被涂抹成深红的底色,那红色之浓厚,就好似随时都会流淌下来,而且让人切身感受到一种浓郁的恶意,明明只是屏幕色调的改变,却让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不自觉这么说着,可是没人可以回答,如果在这里有人可以回答,他们本该是那个回答的人。可是,直觉从视觉渗透到身心中的恶意,让他们的喉咙都开始发紧。阮黎医生感到恐惧,在这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天,只是看到屏幕变了颜色,就会感到恐惧。可是,现在她感受到了。

宛如流血般的深红色屏幕开始淌下一串串的乱码,就好似被计算机病毒侵入,破坏了所有的程序和数据,并以这种可见的形态,对盯着屏幕的专家们,施以最恶劣的嘲讽。

“病毒……?”有什么人这么说了一句。也许他指的就是计算机病毒,可是,听到“病毒”这两个字,阮黎医生就不由得全身一寒。她听到了,身旁的同事们也发出沉重的呼吸,显然,他们也联想到了相同的东西——“病毒”,不是计算机病毒,而是他们正在研究的,那个无法直观观测到,只能从变动的数据中,描绘其存在性的东西。

那是一直都处于“不可知”状态的可怕存在,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就是因为这样的东西存在于这里。在无法直接观测到的时候,他们迷茫又焦躁,可是,当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让他们不由得联想到这个东西的存在时,所产生的混乱感觉中,有一大部分,是由“恐惧”填满的。

乱码不断下落,仿佛除了乱码,就只有乱码,乱码就代表了那东西被观测之时的体现——有这么一个东西,正穿越那深红色的屏幕,穿越数据代码的形态,从虚和实的边界,窥视着这边的人们。

“病毒!”有人又叫了一声,然后声音陡然中断,这个中断是如此突然,立刻引起了正惴惴不安的人们的注意。阮黎医生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了,只见到那名专家双眼无神地呆立在那里,大张的嘴巴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他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在注视什么,但又并不是室内的任何一处,即便如此,阮黎医生和其他专家一样,顺着他的眼睛瞧去的方向看去——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怪异的情况,紧接着就发生了,有人惊叫起来,因为,那名双眼无神,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的专家正在融化。是的,融化,除此之外,没有更加形象的形容,他的身体轮廓没有多大改变,可是,血肉和骨架给人的感觉,却是正在失去弹性,渐渐软化,就好似从一个充满活力的细胞构造体,变成了一个用无机泥巴捏成的逼真人形。

有人下意识上前想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才走出一步就僵住了,阮黎医生知道为什么,因为她的心中,浮现出了同样的恐惧。那是,从未有过的,死亡近在咫尺,全身细胞都在呻吟般的本能恐惧。就在众目睽睽中,僵立的专家所体现出的“软化”现象更加强烈了,但是,这个过程没有继续下去,不,也许应该说,是一下子就到了尽头,根本不让人有反应的时间——他的整个身体陡然就化为一滩浓稠的深红色液体,淤积在地上,阮黎医生似乎听到了,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啪”的一声。

“病毒……一定是病毒!lcl化!不!是从未见过的变化!”有专家疯了般大叫,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僵局,他转身就跑向置物箱,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必须就当前的情况进行紧急处理:穿戴防疫装备,消毒,收集样本……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尽是一些极为危险的事情。那名专家的融化现象,已经不是众人第一次看到,尽管就过程和最终产物上,和已知的lcl化有所区别,但是,透过现象看本质,这里的专家们依靠其经验,察觉到其中的共通之处——如今发生在面前的诡异情况,一定和“病毒”有关,而且,是首次出现的特例。那滩深红色的浓稠液体,明显和一般的lcl液不同。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既然这里有感染者剧烈异化的现象,那就意味着,这个研究室中很可能已经充斥着“病毒”,并且有可能感染所有的人。尽管,“病毒”的感染性和感染渠道,至今为止仍旧是一个谜团,并没有明确的特征,就算处于“理应充满病毒”的地方,也不一定会有人发生病变,而“看似没有病毒”的地方,却会出现病患者,但无论如何,将当前的情况,当作是最严重的一种,才是正确的选择。

实际上,这里的每一个专家都清楚,现在才穿戴防疫装备已经晚了,该感染的,一定已经感染上。就算消毒,也大概是不能清除病毒的,在这个岛屿上,接受了那么多病患者,其实每一口空气中,大概都充满了“病毒”吧,但是,当自己身边出现感染时,不采取防疫行动,内心绝对无法安定下来。

是的,如今再采取行动,仅仅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只是,阮黎医生也这么做了,因为,她是心理学专家,明白心理安慰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当所有人都行动起来的时候,警报声已经停止,屏幕上的红色还在持续,乱码却如同死机一样,定格下来,不再流淌,有人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跑到操作台上进行操作,他想找到一些重要的东西,并试图保存下来,只是,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东西,阮黎医生也不能肯定。和阮黎医生一样,没有立刻进行数据操作,而是专心进行防疫消毒行为的人,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他们将室内清理了一轮,这才接到外部安保姗姗来迟的信息,似乎“超级骇客桃乐丝”那边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是,同样出现了必须由专家判断的异常情况。

“阮黎医生,你也过去吧。”一名正在检查那滩浓稠血水,打算采制样本的专家抬头说:“我估计那边的情况,和这里差不多。桃乐丝遇到了大问题,我们无法解决实际上的问题,但是,阮黎医生你可以给她提供心理上的帮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