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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被巨大的天幕包围着,在夜幕之下难以看清,而其中原本闪闪生辉的魔法阵,此时也有大部分面积被灰雾掩盖了。当光芒黯淡下来,雾气渐浓的时候,这个十字街口便充满了迷途的感觉,即便平时就很熟悉这一带的人,也定然会生出走入陌生迷宫的错觉,而无法找到正确的归路。这是灰雾弥漫之处经常会出现的情况,而在灰雾涌动的不详和异样更是让我感到熟悉,阴影中,角落里,视线捕捉不到的地方,总会让人觉得有什么怪物在蠢蠢欲动,而除非真正走出这片迷雾,否则永远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一种幻觉,还是确有其事。

恐惧源于未知,也源于可以感知到的朦胧,即便是网络球的手段,也无法避免灰雾的这种特性所带来的恐怖。而这种东西,无论是由谁使用,在何时何地出现,是用什么方式释放出来的,都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这种给人强烈异常感的性质。

我和另一个我的交流就在这种沉默的异常中结束,我们的对话,仿佛在一个独立的空间和时间中进行,甚至于,让我觉得,并非是用嘴巴,而是通过心灵进行着对话。我们彼此凝视和确认各自的存在和认知,这个过程在我感知的时间线上是相当漫长的,然而,当我回过神来,再一次从确实的意义上,被周遭的资讯包围起来时,才察觉其他人的交涉才刚刚开始。

那种感觉,就好似站在湖的中心,湖水一度被分开,留下只容许我和另一个我立足的空地,而在结束之后,一直被隔开的湖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只是一瞬间,就将所有的范围都淹没了。只剩下激荡的暗流在推攘着身体。

另一个我的感觉也相差无几。我们虽然在此时体现为两个个体,但是,我们的心灵,却前所未有地紧密联系着。这种联系是强硬的,理所当然的。不容分割的,通过这种蜘蛛网一样的联系,我下意识觉得自己明白另一个我的内心,也下意识认为,对方亦是如此。

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可以隐藏起来的东西。

或许,这是因为我们本就是本质的一个,仅仅是在表面的体现上,分成了两个。

高川终将只有一个这样的认为。从未没有像此时如此清晰明确,那已经不再是一种推断,一种信念,一种抉择,而是本该如此的变化。

我将视线从另一个我的身上转开,我也能感觉到,另一个我也是这么做的。虽然没有详细交流,但我的想法已经被他所知晓。而他的赞同,也在与此同时从心灵深处升起。在这种奇妙的感应下。语言似乎已经成为了无用之物。我们看向同一个方向,光芒魔法阵的丝线,已经蔓延到了黑球恶魔的外壳上,让一直显得被动而沉默的黑球,越来越有一种“核心”的存在感。

虽然网络球的独眼石门仍旧步步紧逼,而且即将成功。但我仍旧不觉得,它可以赶得上爱德华神父的动作。刚刚聚集过来的网络球成员,已经抛开了独眼石门,仿佛只有这么做,才能让他喘息一口气。显然那个独眼石门也不是什么没副作用的好东西,同样也可以判断为,这个时候,独眼石门已经不再需要网络球成员的力量去支撑了,灰雾在门被外力关上之前,只会沿着惯性涌涌不绝。

锉刀带着两名属下正在和席森神父交涉,锉刀和同在那一边的好几个神秘组织的成员都有些交情,席森神父的作战计划,正因为另一个我和锉刀小队的到来,进行着最后的修正。即便在这个时候,那些人也没少将目光投在我和另一个我的身上。我想,他们其实是了解,或者说,刚刚明白了,我和另一个我表面上的关系。我的出现方式,我和另一个我的相似性,只需要一定的情报,就能从蛛丝马迹中得出一些表面的答案即便那铁定不是最终正确的答案,但是,我和另一个我之间必然存在密切的关系,这一点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

深入参与了伦敦会议的另一个我,根本就不可能在无孔不入的监控中隐藏自己的秘密,除非,它一只被锁在心底,就如同“江”一样。

而我,已经出来了。

或许,在我出来之前,另一个我就已经没有隐瞒我的存在。

我在意识态的世界里,也没有少碰到其他的意识行走者。

我的存在,我与另一个我的关系,从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再是秘密。只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我和另一个我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性质和意义。

“果然很像。”

“是双胞胎?”

“听说是精神分裂,也是意识行走者的手段。看起来像是少年的那个,其实是个老怪物。”

“虽然听说双方是敌对的,为了避免如今的情况,那个青年人还找过网络球,想要获取他们的帮助。”

“但是,结果不还是这样吗?网络球似乎也不太靠谱。”

“不,我倒觉得这样更好。既然意识行走者出来了,被寄宿的青年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就彻底干净了,不是吗?”

“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的关系是敌人。”

“我也这么认为,他们看到对方,却什么都没做,而且,看向对方的眼神,也绝对不是看着敌人的眼神。那种凝视,啧啧,让我嗅到了基情的味道。”

“爱恨交织?”

“对,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一定是这样!其中必然有一段凄美的情感故事。”

“你这样的说法,让我感到了一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腐朽。拿开你的脏手!基佬。”

“不管怎样,没有现在就打起来就好。等会有的是让他们发泄精力的场面。”

……

诸如此类的窃窃私语通过连锁判定的观测,不断在我的脑海中响起,但是,我却一点都不在乎。或者说。在确认了另一个我之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我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了,就像是后事万全,没有任何遗憾,可以全力以赴去做点什么的自由感。让我的身体和灵魂,似乎在一点点地“变轻”。我环顾着废墟的景象,明明身在此中,却觉得独立于这片景色。我有一种感觉,如今的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即便是之前拥有空间力量的恶魔也不行。

我会变得更快,更无法阻挡。

我知道,我的变化。一定会被另一个我感知到,而我的特性,也将在他的内心深处一览无遗,因为,我也同样如此,十分直观地,感性地,宛如渗透了本质般。感应到了他的变化和我不一样,他变得更“坚硬”了。这是一种比速掠超能更为直观,更为全面的强大,不仅仅是身体,也反馈在内心上。

我十分清楚,他无法捕捉我,而我也无法伤害到他。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像是最坚硬的盾和最锐利的风的差别。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每一个末日幻境的,本应唯一的高川,总会有自己的强大,和自己的自豪。这无关乎是出于怎样的因素才强大起来,而这个过程。又得到了哪些际遇和帮助,“高川是强者”这一点,是必然而唯一的结果。或者说,是必须出现的结果。

在所有的高川中,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最强的,也从来不觉得,在我之后的高川,再不可能比我更强。我所做的一切,传承自过去的高川,而我未能做完,却必须去做的事情,也将传承给我之后的高川,这本就意味着,未来的我,未来的高川,必须拥有可以突破我的极限的能力,而且,这也是我死前的愿望。

我的复生,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奇迹,是“高川”这个病人的病情出现某种深刻变化的体现罢了。即便我没有复苏,另一个我也在坚持着自己的道路,朝着“高川”的梦想和责任前进,就算没有我的计划,另一个我也同样有一个“有可能成功”的计划。

如果我没有复苏。

或许,另一个我会成功,彻底让这个故事划上句号。

或许,另一个我会失败,但也必然会如同我,如同过去的高川一样,将他所拥有的一切,所梦想的一切,交托给后一个高川,而新生的高川,又会以自己的方式,追寻着希望的光芒。

如今,我活生生地目睹到了这奇迹般,不曾断绝的传承。即便,这个传承站在了另一条战线上,但是,既然“高川”所应有的东西,都从未在他的身上失落,那又有什么理由去埋怨,去责怪,去反对呢?

我打心底感到无比的喜悦。

我对他的坚持感到无比的喜悦。

我对他的强大感到无比的喜悦。

我对他的认知和感受,感到无比的喜悦。

我对他拥有自己的道路和计划,感到无比的喜悦。

他的存在,证明了曾经失败和死亡的我并非一无是处。

好强啊,真好啊。我仰头看向已经被灰雾遮蔽的天空啊,只有一个想法:我很强,我对自己的计划毫不动摇。但是,就连现在的我都可以战胜的话,那么,另一个我,一定可以比我走得更远吧。

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承认另一个我的强大和存在意义,我也不介意另一个我的计划和道路,更不彻底否认那个计划和道路的正确性和成功可能性。但是,我更想要证明,我的计划和道路,是正确的,也是有意义的。

等待着我,可不仅仅是咲夜她们,还有“江”!

不管,那到底是真江的倒影,还是“病毒”的倒影。对我而言,真实并不仅仅存在于“现实层面”中。我的诞生,是在末日幻境之中,我的延续,也是从末日幻境开始,在我的生命中,我这一生的冒险和生死,都被“江”的存在贯穿着,真江、富江、左江,她们都是真是不虚的。是我最珍视的宝物,是我的挚爱。

我是高川,但并不是“全部概念的高川”。我在末日幻境中所观测到的,体验到的一切,都是独属于我的,构成了我的存在的。其他高川所不拥有的,即便拥有,也有所差别的东西。而这种独特的东西,就是命运送给我的最好礼物,是我确实存在,而并非一个幻影的证明。

我会回头看向过去,承载过去的责任,但是,我绝对不会走向过去。因为,我所拥有的,已经在我的身边,而我将要去实现的,就在我的前方。

我并不介意,后来的我成为这个故事的终结者。但是,我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这个故事的终结者,按照自己所期望的那样结束这一切的悲剧。

我的真实。一直都在我的心中,紧抓在我的手里。

我的心情。是如此的平静,就好似整个灵魂,都沉默下来,然后,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在这份平静和沉默着,血液好似岩浆一般,压抑着,翻滚着,咆哮着。它如鲜红烈火。在高叫着让我抓住胜利!

“开始吧,开始吧,开始吧,开始吧……”我低声呢喃,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另一边的人,都将目光转过来,他们沉默、诧异、不解、审视……他们不知道,我为什么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但是,另一个我,是知道的。

“为什么不进攻?现在那个黑球恶魔被牵制住了,只要发动一次袭击,它就会被拖入瓦尔普吉斯之夜。”网络球的人略带不满的质疑到。

“可我不这么觉得。”席森神父平静地回答到,“更重要的是……”

“这是我们的选择。”q在一旁斩钉截铁地说。

“你!你这个家伙!”网络球成员的脸上,血色一下子就涨了上来,“真是无理取闹!不顾大局!现在我们已经处于弱势了,再让它将我们拖入它选定的战场,你以为我们真的有逃生的可能吗?我明白了,你这个家伙,是末日真理教的潜伏者吗?还有你,席森神父,你觉得自己还有可能回到末日真理教吗?”

“别无理取闹了,小伙子。”席森神父没有任何羞恼,平静地拍了拍这名年轻的网络球成员的肩膀,然后,环顾其他人,说:“没有问题了吗?那么,计划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挺有趣。”

“还是这样的战斗爽快。”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这样的回答,让网络球的年轻人有些气急败坏,用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巡视着众人的表情。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不由得喊道。

其他人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笑着,齐齐将目光投向黑球。

最后,没有被灰雾弥漫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从我们这边已经看不到了,浓浓的灰雾,模糊了十米外的景色,但是,仍旧可以确认,光芒魔法阵仍旧在迟缓而坚决地运作着。下一刻,景物开始波动,眼睛可以看到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身体,也好似面团一般左右扭拧着。

临时数据对冲,开始了。

其他人都对这样的异变做好了准备,各自聚集在一起,构成一个又一个的小队。网络球的成员也不得不放下劝说的想法,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这种变化上,他们的脸上有些茫然,这种景象明显是空间的变化,但是,源头究竟是独眼石门,还是光芒魔法阵,却无法直接判断出来。不过,如果是他们的话,自然是更倾向于独眼石门吧,从里面喷涌出来的灰雾的确呈现出一种对魔法阵的强烈压制性,而且,在瓦尔普吉斯之夜中作战,才是他们认为最好的方式。

锉刀小队已经回到另一个我的身边,锉刀的目光,不时停留在我的脸上。她小声询问着另一个我,关于我的事情,但是,她得到的答案,并不完全真实,因为,那复杂的真相,根本就不是在短时间内,可以让人理解的。

然后,在摇摆幅度已经大到让人体轮廓都开始模糊的时候,l来到了我的身边。另一个我和锉刀小队一起,也来到了我的身边。席森神父和他的黑巢同伴们,以及更多的小队,开始以我们为中心,好似翅膀一样散开。

下一刻,视野中一片黑暗。

复又有一点光芒,在无止尽的黑暗中迅速旋转,放大,一口气将我们吞噬。

在具体的景物再度出现于视野中时,是一片巨大的广场,以及正面那座如同蚁穴般,点缀着密密麻麻的窑洞、房间和阶梯的山崖。光秃秃,沉甸甸的黄土和石质感,难以感受到生命的跃动,只有原始、古朴、压抑和荒凉,以及,一种绝非常世的强烈异域感,和不久前的繁华都市景象,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人。

巨大的黑球恶魔伫立在广场上,而在它的四周,一直向后蔓延到山崖的空间里,乃至于蚁穴般的山洞房间中,都满是生命体人形、非人生物、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巫师,就好似沉默的军队,等待着,俯瞰着我们。

空气中,响起生锈的齿轮转动起来的声音,让人觉得,整个空间都在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