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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带来的意识行走者,名为常怀恩的心理医生对义体高川的意识状态进行检测,最终得出的结论在义体高川本人看来是十分接近实际情况的。走火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对于网络球来说,耳语者的价值有一半要放在眼前这位高川先生身上,义体高川过去的情况,不免让他有一种“高川沦为傀儡”的忧虑,而作为隐患的那名自称高川的意识行走者脱离义体高川的意识后,这种忧虑也仍旧存在。只有经过这次检测,确认义体高川的意识,已经设想中的危险,便是一个重大的收获。

对于该如何对待那名自称“高川”的少年意识行走者,走火已经有了决定。

“那名意识行走者是您的敌人吗?高川先生。”走火问道。

义体高川对这个问题却迟迟无法做出回答,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特殊,让他无法定义对方的存在对于自己的意义。说实话,他并不想成为少年高川的敌人,但事实是,他们沿着各自的道路渐行渐远,冲突的日子已经可以预期。少年高川的脱离,会给网络球带来怎样的影响,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但是,从自己和对方最终的目标出发,却是可以断言,无论自己还是对方,都不太可能彻底成为网络球的好伙伴。

“江”,或者说“病毒”,需要精神统合装置,那么,少年高川也必然成为其代行者,虽然不清楚“江”为什么不亲自做这些事情,但是。正因为它不亲自出手,才让人可以在当前的环境下看到希望。

如今所确认的精神统合装置,分别存在于末日真理教、纳粹、五十一区和网络球手中,因此,这些神秘组织也必然是少年高川的目标。虽然“江”不出手,但也仍旧需要考虑它的存在有可能带来的变数。“江”等同于一个非常规使用的战略性武器,而网络球本身,却暂时不存在对抗这个战略性武器的底牌——桃乐丝尚未被唤醒。瓦尔普吉斯之夜也没有被改造为中继器,可以说,至少在这两者有一样完成之前,网络球其实是处于“虚弱”状态。

少年高川会放过这样的猎物,反而选择其他已经完成中继器改造的神秘组织吗?义体高川觉得有可能,因为,少年高川是以感性驱动的高川。而“高川”一向都有和网络球合作联手的经历。正如现在的自己和锉刀、荣格、走火等人的关系不错,在自己之前的高川们,也应该和这些人存在着类似的关系——所以,对于少年高川来说,这个末日幻境中的这些人就像是陌生而熟悉的“老朋友”,在他的心中,也必然感性地存在着过去结下的情谊。即便明明知道,末日幻境已经不同了,但是,当他们出现在眼前时,曾经的回忆也一定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从而强烈地影响他的判断。

即便这个世界终究要毁灭,所有的“老朋友”都会死去,“高川”也不会让彼此间的战场排在第一位。从理性和“病毒”本能的角度来说,这种没有效率的行为是十分不合理的,但是。义体高川从感性出发,却轻易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甚至于,比起理性的判断,他更相信这种感性的判断会成为事实。

即便如此,义体高川仍旧不敢将所有的赌注投在这个巨大的可能性上。因为,几率在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江”的影响绝对无法忽略。在少年高川的心中。拥有巨大存在感的“江”绝对是可以扭转他的判断的存在,它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潜移默化,就能让少年高川做出最为残酷的决定——正如相信少年高川的感性和意志。义体高川也无比相信这一点。

当过去末日幻境中的情谊、事实需要、计划走向和“江”的影响力纠缠在一起时,到底哪一个才会成为少年高川最终决定的核心呢?义体高川完全不敢下结论,甚至于,他根本就不愿意去想。

少年高川对于义体高川来说,就像是镜子中的身影,是做出了另一个决定的自己,即便有种种不同,但是,两人之间最本质的东西,仍旧是相同的,最终目的也没有任何区别。义体高川不愿意自己成为失败的一方,但是,也无法想象少年高川是失败的一方。毕竟,两者做出选择和产生行动的基础,都是绝境中的不得已,没有任何可以站得住脚的理论,理论上没有一方拥有百分之百的胜利可能,甚至于,成功的几率,其实连百分之一都不存在。

超弦理论也好,超级系色和超级桃乐丝的判断也好,对“江”的解析也好,其实都不过是空中阁楼。超弦理论无法证明正确,基于超弦理论的计划,自然也不可能可以证明正确。无法对“病毒”进行解析,就无法对“江”进行解析,,基于“江”的计划,自然也不可能证明正确。

然而,唯有相信这些不知道是否正确的东西,才能拥有希望——这本身就已经是再绝望不过的事实了。

不理解,不需要理解,必须执行,必须严格执行。直到最终答案到来前,所有的计划,都只是在撞运气——义体高川也好,少年高川也好,有什么区别呢?

义体高川无法定位少年高川的存在对于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意义,但是,他清楚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彻底否认少年高川的正确性。相信自己的正确,却不否认对方的正确,这样的暧昧矛盾的态度,让他感到迷惘,却也觉得比“自己一个人的正确”更充满了希望。

也许,这就是“不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思维吧。面对走火的问题,义体高川只能用沉默作为回应。他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理解了。少年高川仍旧是一个幻影时,对方所表现出来的沉默。

在无法肯定自己的正确,也无法否认他人的正确时,唯有让对方尽情发挥,而自己也尽情发挥,然后让命运作出抉择。所以,在新的高川出现时,旧的高川只能沉默地注视一切。默默地鼓励着他的行动,而在旧的高川复苏时,现存的高川也只能沉默地注视一切,直到无可避免时,默默地承载这份由矛盾注定的战斗。

除了行动之外,已经不需要语言,也没有任何语言。拥有描述这一切的能力。

这份暧昧,是痛苦的,是不得已的,是不正常的,却也是唯一的希望。

“我不希望和他成为敌人。”在走火丝毫不放松的注视下,义体高川给出了这样的答案,顿了顿。在走火正要开口前,又说到:“现在的伦敦,经受不起将他当成敌人的后果。”虽然这句话看起来是从网络球的角度说的,但是,只有义体高川才明白其中最真切的含义:如果少年高川将现在的网络球当作猎物,那么,网络球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精神统合装置一定会被夺走,而失去精神统合装置,无法完成中继器的网络球。也就失去了对抗随之而来的时代巨浪的最强能力,伦敦这座城市必然会沦陷,而这样悲观的情况,很可能会成为末日的开端。

诚然,义体高川如今也仍旧无法想象,这个末日幻境中的末日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末日真理教击溃了网络球后。一定会进一步将自己的理念付之行动。网络球的溃败,也已经不仅仅是这个世界顶级神秘组织的事情,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会让整个世界逐步崩溃吧。

所以。少年高川不在第一时间和网络球成为敌人,让网络球获得足够的时间完成中继器,已经是可以期望的,最好的结果。

只是,这样直白的说法,是不可能取信网络球的,少年高川的出现方式和处境让网络球自以为占有优势,但这不过是一个错觉。无论网络球有多么庞大,在他们切实拥有对抗“江”的可能性前,那些看起来的优势就如沙堡般脆弱。

在他们的眼中,少年高川只是区区一个敌人,但是,在义体高川的眼中,少年高川却并不真的只是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义体高川就这么对走火说到。

“什么意思?”走火皱了皱眉头,他能觉察出义体高川态度的怪异,“不是人类?还是背后有一个组织?”

“不是人类,或许吧,但也并非是某个组织的角色。”义体高川轻轻地说:“你可以看作,他拥有一个世界。”

“一个世界?”走火有些诧异,他盯着义体高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玩笑,“你的意思是,他的力量,可以吞噬这个世界?现在就可以?”

“你可以这么理解。”义体高川平静地回答到。

“您不是开玩笑吧?”走火再三问道。义体高川明白他的感受,这是让人很难接受的事实,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无论表面上,拥有多少理由,去否认这个事实,都不过是错觉而已。

“我很认真,也没有发疯。”义体高川看向常怀恩,“你应该可以确定,我不是个疯子,也没有在敷衍。”

“是的,高川先生十分理智,也十分严肃。”常怀恩点点头,但是,正因为可以这么肯定,才让他的脸色有些失常。

“……难以置信。”走火哑口无言了半晌,才皱着眉头说:“很抱歉,我真的无法将你的回答当作参考。我很难想象,那个意识行走者是这样的存在,因为,真的是那样的存在,他的行动就无法理解了。”

房间中的气氛有些沉闷,走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数据盘,接到搁置在茶几一角的笔记本电脑上。

“你来看看这个,是那个家伙在离开您的意识后的行动。”走火这么说着,房间中的所有人都凑了上来。

这是一份影像,囊括了少年高川于电解池中复苏,战斗,脱离网络球核心基地。结识妓女达芙和魔纹使者乔尼,直到前往教堂,被恶魔伏击的一系列动向。少年高川的行动一直都在网络球的严密监控下,虽然他的经验和能力,让他的行动轨迹变得难以捉摸,但是,监视中断后也总能再次连接上。

“如果他真的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力,那么。他没有必要做这些事情。”走火说,“我们从这些数据中得到的结论,比起‘拥有世界’还差了老远。他不是没有弱点,而且,这些弱点还十分明显,这个世界上可以对抗他,乃至于制服他的人。不下于五十个,其中包括您,高川先生。这次的意识检测,已经证明,除非您放任他进入你的意识中,否则,您就是他的天然克星。您了解他。拥有和他相似的能力,却更加强大的身体,虽然意识抗性被削弱了,但是,他的意识能力,很可能对您再没有半点作用。”走火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一眼常怀恩。

“是的,他拿走了属于您的东西,高川先生。如果他一直都呆在意识中,那您的确拿他无可奈何。但是,他离开了,带着属于您的东西离开了,他现在所拥有的强大意识能力,就会在面对您的时候,成为天然的弱势。”常怀恩把玩的怀表,说:“我们分析过。这个少年之所以在您的意识中动手脚,是因为他只能这么做,否则,他连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可能性都没有。这个少年。是基于您的存在,才有可能存在的!高川先生,他的强大,并不是他自身的强大,而是基于您的强大,您觉得他无比强大,反而才是一种错觉。相信我,g在意识问题方面,我比你更专业。您所产生的错觉,仅仅是他盗取了您的意识力量所带来的后遗症。他寄宿在你的心中,让你的内心变得千疮百孔,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出来。”

常怀恩的声音十分坚定,充满了自信,而且听起来有理有据,至少,仅仅将少年高川视为一个“人格肿瘤”的话,他的描述几乎接近了真相,但是,义体高川知道,这正是“情报不充分”的体现。

义体高川从来都没有对网络球的人解释过“少年高川”到底是什么,目前为止,网络球对“少年高川”的了解,都是他们根据自己看到的,接触到的,自己的视野,去勾勒出一个大体的轮廓,可是,这些情报,是如此的浅薄,他们并没有掌握到真正的核心,所以,所得出的结论也只能是他们自认为的正确。

就在这个时候,咲夜突然开口了,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那……真的是阿川。”她看向义体高川,仿佛在求证:“有两个阿川?”

“所以说,咲夜女士,那只是冒牌货。”常怀恩严肃地说:“只是他带走了高川先生的部分意识信息,所以才伪装得很像。不,不应该说是伪装,而是他只能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咲夜冷冷看了常怀恩一眼,沉默下来,但是,义体高川可以从她专注盯着影像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固执。或许,这是咲夜的直觉,是属于咲夜和高川之间的感应,义体高川无法否认这种感应,而她比其他人更接近真相。

不过,咲夜的沉默,至少让争执没有继续下去。义体高川开门见山地问到:“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理解,至于你们是如何理解的,都无损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所以,这个话题可以到此为止了。你们希望我怎么做呢?”

走火和常怀恩对视一眼,随后,走火回答到:“其实,至今为止对他的观察,都可以判断,这位少年高川并不打算和我们成为敌人,至少,目前是这样。他的真正目的有待商榷,但是,他目前的行动对我们的处境是有利的,唯独要考虑的是,这是不是一种掩饰和引诱。如果他的确是针对末日真理教而来,那么,我们也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候和他成为敌人,甚至愿意为他提供一些便利。然而,出于立场和局势,我们无法和他完成进一步的接触和沟通,所以,我们希望高川先生能够成为中介。”

“其实,他也明白你们的处境,不是吗?”义体高川说:“从他的行动就可以看出来,他和你们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默契。这样的话,我也愿意和他谈谈。”虽然这么说,但是,义体高川的心中,突然有些紧张。在更早之前,义体高川就想过,要和少年高川在一个更切实的环境中,面对面地交谈,但是,当这个机会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他却发现,心中千头万绪,根本就不知道,和对方见面后,到底该从何处说起,甚至于,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觉得,或许,正如之前的沉默那样,两人彼此之间,一切都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