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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站在瓦尔普吉斯之夜中,眺望着这片废墟般的景象,灰蒙蒙的天地间,只有黑色巨人机械地摧毁反复滋生的建筑,除了自己之外,他再没有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然而,比起这股寂寥的情绪,另一种由疑惑滋生出的担忧却更加强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担忧,但是,这片空气中,仿佛残留着某种让他感到恐惧的气味——这是熟悉的气味,就在不久前,他的意识体被诞生出这种恐惧的力量摧毁了。他无法忘记那个少年的脸,以及依附在那个少年身上的恐怖的味道。

那绝对不是“人”。少年不是,散播恐惧的那东西更加不是。他清楚自己的力量,他是l,是“*”的真正主人,然而,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打穿了他的“神秘”。这是第一次,在意识态世界里真正意义上的被碾压般击溃。他耿耿于怀,却也充满了好奇。因为意识体的摧毁,没能带回太多的资讯,所以当时的具体情况,男人并不是十分清楚。他这一次又到了这里,这个瓦尔普吉斯之夜中,还是原来的地点,就是想要再次确认一下。

然而,那个少年,还有那个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l思考着,假设着各种各样的情况,这里是瓦尔普吉斯之夜,是网络球的自留地,对方会不会为了摆脱网络球的骚扰离开了呢?亦或着,和网络球达成了某些协议,所以已经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了呢?类似的假设很多,却被他一一推翻了。他完全不觉得,那个家伙会被网络球扣留下来,网络球有多大能耐,他还是知道的,但是,网络球当前的境况,却让他们绝对无法投入更多的精力。去针对那个怪物做点什么。正常世界中的情报已经明确证实了这一点,网络球正因为突如其来的麻烦焦头烂额,而这些麻烦,有许多线索都指向那个少年,那个怪物。

网络球的计划是十分严密的,也在针对自己的敌人做一些布置,瓦尔普吉斯之夜中的情况不可能完全逃过他们的视野。即便如此,l仍旧觉得。有许多事情已经超出了网络球的计算。这个欧美地区,乃至于全球性的顶级神秘组织,再也不像它过去发展起来时,表现出的那么无往不利——网络球的壮大是半个世纪内的事情,它们严密的计划和高效的执行效率,总能达成它们的预期目标,从而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里,就发展成让人头疼的顶级神秘组织。它们的风格,相对来说十分正派,目光一开始就十分远大。胸襟也十分宽阔,充满了朝气,一如人们印象中那些“人心所向”的组织,但是,这样的神秘组织。在先期发展的时候,往往也是极为困难的,网络球之所以可以发展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失误过”。

从来都没有失误过——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评价,每个了解网络球发展史的人,都会明白他们当时的境况,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偏差,都会让他们功亏一篑。然而,没有偏差,网络球走在悬崖间的钢丝绳上,在他人眼中,随时会万劫不复,但是,他们仍旧稳稳当当地走过来了,那样的自信和魄力,就仿佛他们笃信自己不会摔下悬崖一般。

这样的网络球是十分可怕的,但是,就在现在,在它们准备登上另一段辉煌的时候,风向有些不对了。l一直都在注视着,观测着,揣摩着,将自己所能够弄到的哪怕是一小块碎片的线索,都珍而重之的拼合起来,于是,他嗅到了别样的气味——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是,已经足够他确认——网络球失误了,在这个关键而敏感的时期,产生了失误,虽然还不清楚这个失误到底是在哪些方面,到底会带来何种影响,但是,从不失误的网络球失误了,这本来就是一种让人感到不自然的变化。

l凝视着破碎的大地,这一带的景象已经和他上一次来时变得截然不同,血红色的仿佛是血液,却又更加浓稠的液体啊,已经侵蚀了方圆几千米的区域,虽然相比起瓦尔普吉斯之夜那仿佛永无止尽的范围来说,这些被侵蚀的地方,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是,能够侵蚀瓦尔普吉斯之夜的东西,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不仅仅只是在废墟间流淌,不仅仅是在吞噬黑色巨人,在这种表象之下,必然还有更加深刻的“神秘”在作用着。

l觉得,这一定是那个少年和那个怪物刻意留下的东西。他们离开了,却留下了这样的东西,他们过去一直呆在这里,就是为了这样的景象做准备吗?他们如今又在什么地方?计划着什么呢?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事实上针对了网络球,那么,由此引发的暗流,会是网络球产生失误的原因吗?而这样的暗流,又会对自己,对更多的人,产生怎样的影响?

网络球本身的实力,以及它所处在的位置,乃至于它正在进行的计划,都注定要牵扯这个世界。网络球的动荡,也必然会引发这个世界的动荡,毫不客气地说,这个世界的走向,至少有四分之一是掌握在网络球手中的。这样的神秘组织,一旦被影响,一旦产生失误,又有谁可以确信,自己能够躲开随之而来的动荡,不会被牵连呢?

l所想到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松开心中紧绷的弦,原先他对自己等人的计划拥有六成以上的把握,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再按照原来的步调走,成功的几率,绝对不会超过五成。

恐惧,不仅仅是来自于那个怪物所留下的气息,所留下的痕迹,还来自于仿佛要吞噬自身的,如同滚滚洪流的趋势——就如同感觉到了,命运正准备捉弄自己一般。

那是复杂而庞大得无法捉摸,却又可以称之为不详的直觉。

“那到底是什么……?”l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少年的脸,“看起来很像是高川,但应该不是高川,是对高川的意识动了手脚的,那个神秘意识行走者吗?他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是力量特性的限制?还是为了更深入的目的?”太多的疑问,无法得到解答。他觉得,为今之计,必须尽快找到这个少年。

l脱离瓦尔普吉斯之夜,他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所感觉到的,都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这让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席森神父坐在自己的对面。似乎等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又碰到那个家伙了?吃了亏?”席森神父委婉地笑了笑,问话倒是十分直白。

“不,更糟糕。”l的表情不怎么对头,席森神父也定了定神,聆听对方的解释:“那个家伙不见了,怪物也不在了,只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被留下来,似乎在侵蚀瓦尔普吉斯之夜。”

“不见了?”席森神父甫一听到,也不由得错愕,但是。他很快就联想到l身临其境时,所想到的东西,眉头渐渐紧蹙起来,“真不是个好消息。其实,最近的消息是。网络球已经启动了桃乐丝计划,而这个计划在当下最大的用处,就是制造陷阱。”他盯着l,一字一句地说:“是针对在高川先生意识世界中做了手脚的那名意识行走者的陷阱,他们打算将对方引诱出来,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们那么确信,对方一定会出来,也不清楚,他们到底准备了什么法子去战胜这个对手。不过,你也清楚,网络球从来都不会失误。”

“你的意思是,那个家伙的失踪,其实就是钻进了网络球刻意张开口袋?”l揉了揉太阳穴,却很快摇摇头,说:“比起这个可能性,我更倾向于……”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虽然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对网络球的认知,仍旧让他准备说出口时,也感到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更倾向于,网络球失误了。”因为很重要,所以他说了第二遍,“从来都不失误的网络球,失误了!”

席森神父的表情立刻有了变化,他虽然也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被正式提出来的时候,他也同样觉得,自己心中的情绪,绝对不是喜悦。

“网络球失误了?网络球失误了!”席森神父豁然站起身来,不断踱着步,半晌后,他对l说:“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但是,光是等待情报再做决定,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加快脚步。网络球的计划,不能在这个时候夭折,桃乐丝计划必须成功,否则我们就会失去最强的屏障。我们不是网络球的好朋友,但是网络球的敌人,也不可能是我们的朋友。”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网络球打算把桃乐丝计划当成陷阱,或用作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关系。对我们来说,桃乐丝计划本身的成功,才是最重要的。真可惜,网络球并不信任我们,桃乐丝计划在会议结束后必然会成为公开项目,但是,那时已经晚了。”l说着,从椅子里站起来,“q的情况如何?”

“已经成功脱离。”席森神父清楚l要做什么,而他的想法也是一致的:“他和h、s两人去接k了。”

“k也完成任务了?这样一来,计划的要素就已经齐全了。”l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向门外,“立刻开始计划吧,希望还赶得上。”

“这一点倒是可以不用这么担心。”席森神父的语气缓了缓:“网络球就算失误了,但也还有弥补的力量。倒是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的话,一定会重新进行部署,一旦他们将注意力转移,我们这边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走火那里——”l突然问到:“没有更重大的情况吗?”

“更大的情况?”席森神父想了想,失笑地摇摇头,“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绝对会封锁得很好,绝对不是第一时间可以搞到手的情报。”

“是吗?其实,我觉得,他们内部绝对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l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用一种十分笃信的语气说:“席森神父,你最好关注一下轮椅人的消息。”

“轮椅人?你觉得那个家伙也会发生不测?”席森神父反问。

“他很强,在某些领域上,我必须承认自己不如他,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有可能出事。”l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的职责,注定了他会干涉瓦尔普吉斯之夜,他的能力,注定了他要下潜到非常态的意识海深处。这一切,都注定了。他必然会碰到那个怪物!如果网络球的失误,就是因为那个怪物而产生的。那么,我有理由相信……”他在这里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他的不详暗示,却让席森神父心领神会。

“意识态的事情,你是专家。但是,我还是觉得……”席森神父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希望自己的感觉错了。”l说:“轮椅人在这个时候发生不测的话,对网络球也好。对我们也好,都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意味着,我们将要在失去一个强大帮手的情况下,去面对一个更加可怕的东西。”

“不提这个了,在得到具体情报前。什么都无法肯定。”席森神父转移话题,问到:“这次你进入瓦尔普吉斯之夜,对那件事确认了吗?关于你遇到的那个少年,他和高川先生有联系吗?”

“关系一定是有的,但是,具体是怎样的情况,还不好确定。”l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活人。有可能,直到上一次遇到他为止,他不是人。”

“什么情况?”席森神父的脸色也有些古怪,他对意识态的古怪早有听闻,也有所经历,但是l如今的说法,却的确出乎意料。

“那个少年,肯定是在高川的意识中做了什么手脚。你之前提出的,有可能是高川本人为掩饰自己的某种打算而做的借口,亦或着,是高川的人格分裂之类的理由,都不太符合。”l谨慎地说:“我后来仔细回味了一下,那个少年,绝对不是人格意识的投影,绝对不是高川本人,他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幽灵,一个鬼魂,只是盗用了高川的形象而已。有可能是某个已经死亡的意识行走者,附体在了高川身上,通过自己的神秘,窃取了高川的意识力量,从而获得形体,所以,形象上和高川十分相似——嗯,简单来说,就是类似于借壳重生之类的神秘。他本人也许很强,但是,绝对不会离谱,离谱的是,纠缠在他身上的另一种神秘,那是不属于他的神秘,那才是真正的怪物!”

“也就是说,这个少年的消失,有可能是他已经完成了重生,所以,没有必要在停留在意识态世界了?”席森神父提出这个假设。

l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不得不肯定,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如果,那个人寄生在高川的意识里,呆在在瓦尔普吉斯之夜里,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渡过最初的磨合期,稳定自己的意识体,那反而是最好的情况。”l如此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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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火站在一副棺材前,宛如默哀般静立了许久。棺材又黑又重,但款式却十分质朴,里面垫上了厚厚的缓冲材料,营造得如同一张舒适的床,洁白色的被单上,躺着轮椅人的身体,他的双脚早已经萎缩,让裤管显得有些松垮。死去的轮椅人,此时表情平淡,脸部的肌肉失去弹性,而显得坚硬,就算上了妆也再也无法恢复那种圆润的感觉,而他刚刚死亡时的表情,却绝对不是这样的。走火看到了,那张充满了恐惧、焦虑和决然的神情,就好似凝固在他脸上的冰。

仅仅从死相就能体会到,轮椅人必然遭遇了十分痛苦可怕的局面,做出了就算放弃自己生命也要办到的决定,不,当时的情况,一定是轮椅人无法反抗的厄运,他想在厄运杀死自己前,努力去做点什么——轮椅人在那个时候想做的事情,走火是清楚的,这个可敬的同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担心的还是自己这些人。

但是,轮椅人失败了,他没能将最后的信息传出来。不,他并没有完全失败,因为,他的死相,乃至于他本身的死亡,就是一个最严厉的警告。走火很痛苦,他在半个世纪以来,在经受了太多同僚的死亡后,已经很少有这么痛苦过了。

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花束放进轮椅人的怀中,一个人推合了棺盖。

“再见,老伙计。”走火喃喃地说着,直到他出去为止,灵堂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和他说话,更不敢透一口大气。死寂而沉重的气氛,压着看见尸体的人们,几乎无法喘息。

我们失误了,这就是代价,如果我们继续失误下去,还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这是走火在灵堂上说的,好似重锤一样,击打在他们的胸口。

网络球有多久没有失误过了?网络球,从来都没有失误,在这次之前!

轮椅人,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毫无意义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