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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体高川停下脚步,他的速度已经极快,但竟然也没有赶上三名伏击者被灰烬使者咲夜的灰丝吞噬的速度。那一瞬间,他观测到能够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的那名伏击者仅仅身体虚幻了一下,最终却没能逃离那片被灰丝包裹的范围。从咲夜身上迸发出来的灰丝,看上去就如同割裂空间后所产生的缝隙,不过,到底是否真的割裂了空间,却无法确定,虽然瞬间移动能力被阻止,但是,那种瞬间移动能力是否基于空间性神秘,除了使用者本人之外尚不得而知,因此也无法推断,灰丝阻止这种神秘发挥作用,是否是因为同样产生了空间性质的神秘。

不过,必然有神秘被抵消或限制了,才能够如此彻底地捕捉这三名伏击者,甚至于,可以判断,这三名伏击者所具备的神秘,在灰丝面前完全起不到保护自己乃至于攻击咲夜的作用。这种复数神秘尽皆失效的状况,和义体高川之前观测灰丝作用所得到的判断完全不相符。也许,当初的灰丝,仅仅是发挥了一部分的力量,而如今所展现出来的压倒性强大,是否已经是灰烬使者变身的极限,也变得模糊起来。

义体高川之前的判断,那种力量加速必然带来的连锁作用,以及这种力量加速所暗示的背景演变,已经有了初步的证据。如果可以的话,义体高川希望咲夜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完成自己的人生,不仅仅是咲夜,对于八景和玛索。这种情感也是一样的。强大的力量和过人的际遇,的确可以带给人们足够的安全感和满足感,但是,未曾也不可以看作是外在环境的压迫,在神秘不显的正常世界里。一步登天所带来的隐患尚且很难消除,无法承受突然的改变而不得不承受心理的高负荷而崩溃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更何况当这种改变,是基于“神秘”的时候。

末日幻境,是一个悲哀的世界,这一点,义体高川已经充分体验到了,那并不仅仅是指末日的必将降临,以及世界循环的牢笼。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人来说,这种基于未来预期的悲哀,是很难感受到的。或许有一天,在所有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末日就已经摧毁了世界。而人们也将毫无悲伤痛苦地结束自己的生活。这种结束或许称不上痛苦。但是,不得不在这种背景加速下,去接触神秘,去提升力量,并且,还是自己毫无选择地完成这个过程,却足以称得上痛苦。

很多人,并不是自己选择去承受代价,而是不得不承受代价,不是没个人。都喜欢神秘所带来的刺激,而无视神秘所造成的,对自己生活的破坏。这种无法选择,基于时代、命运和剧本的无法选择,对于能够从更高处向下眺望的义体高川来说,对于明明知道后果的义体高川来说,更是无比的痛苦。

咲夜或许会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可以接受的,随之而来的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也可能,并不清楚代价,而自认为可以接受。义体高川却知道,也许她是自己选择了化身灰烬使者,但是,化身灰烬使者之后所产生的变化,并不全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即便,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多少人可以掌控自己的每一个变化,甚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所有人都是被迫于自身所限的环境,本能地去改变自己,适应世界的发展。

然而,这种生存环境,本该可以更好,本该可以改变。就如兵荒马乱的时代,和歌舞升平的时代,人们往往都会觉得活在前一个时代就是一种悲哀和痛苦,而这种无法选择活在后者的时代的无奈,也更是一种痛苦。义体高川,便是如此为之感到痛苦。在感性复苏的如今,他完全无法消解这样的痛苦。

他想让咲夜,八景和玛索,活在一个不说歌舞升平,但至少平静的世界里,哪怕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即便没有神秘世界的精彩,但也一定有其他的精彩吧。当人生的高度和精度,被世界的变幻所强迫决定时,那必然是悲哀的。“神秘”或许本该就不应该存在。

然而,自己所要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变幻的世界,充满了“神秘”的世界,没有选择的世界。

咲夜自以为的选择,也不过是没有选择。义体高川的选择,也同样是没有选择。八景和玛索,乃至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也全都一样。所有的看似选择,都只是被一股无形的潮流捆缚着。

义体高川不知道咲夜继续承受灰烬使者变身的力量提升,未来会变得如何,但是,在他能够考虑到的各种结果中,尽是些很难让人高兴起来的可能性。但是,无论如何劝说咲夜,也无法阻止她继续使用这种力量吧,因为,她选择了,或者说,不得不选择,去成为灰烬使者。

义体高川的目光和表情,掩盖在狐狸面具之下,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少年高川会戴上一副面具了,至少对他本人而言,将这种悲哀和痛苦的心态,掩饰在一张面具下,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十分清楚,当自己痛苦的时候,咲夜和八景她们,必然也会担忧而痛苦,而自己痛苦的根源,却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不,也许,我可以!义体高川的心声,猛然从思感的深处,悄然浮出来。

也不是这样……义体高川无法抑制这样的情感,“我必须可以”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就紧紧缠绕在他的灵魂中。

英雄,不就是要做到这样的事情吗?

是英雄的话,是某个人,某些人的英雄的话,不就是要改变他们的悲哀和痛苦吗?

如果,可以做到这样的事情,那才是英雄的证明。

当时代和世界决定了人的悲哀和痛苦。那就去改变这个让人悲哀和痛苦的时代和世界。这是英雄唯一的价值,也是英雄唯一的真理。

对其他人来说,改变时代和世界是极为困难的,然而自己所要改变的时代和世界,根源只有一个。那就是“病毒”。而这,不正是高川所爱之人,真江在死去之前,所交托的愿望吗?

一切,都是联系的,碰撞的,所有的光怪陆离都将归结于一个可以直击的根源。

虽然,也许,结束这一切的,并不是现在的这个自己——义体高川抚摸着狐狸面具的左眼——但是。自己绝对不会什么都做不到。

义体高川第一如此强烈的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他人要求的,赋予的,强制的。即便过程和结果相似。但是,只有现在,是完全基于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感和自己的理智。

面对可怕的“病毒”,无法理解的“江”,以及同样决定了自己步调的少年高川,义体高川终于确定了,自己所拥有的,那唯一的可能性。在什么地方。

那就是,自己也是“高川”。

高川,必然只有一个,看似分裂的高川,也必将归于一体。构成现在的自己的一切,也必将成为新高川的一部分。

当自己能够决定自己的时候,这份坚持,必然不会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当义体高川,成为新高川的一部分,无论那是怎样的高川,义体高川的诞生、成长和结束所构成的存在性,也必然不会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义体高川那遮掩在狐狸面具下的目光,于阴影中绽放着光芒。而这些变化,无法被他人了解,只是,走火、司机和那名唯一幸存下来的伏击者,却是可以从那背影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感觉。

“真可怕呀,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都大局已定了。”带着鸭舌帽,藏匿着自己表情的司机喃喃自语,“真是无法理解的家伙。耳语者都这么怪吗?那个咲夜也是,这个高川也是。比资料中描述的,还要强得多。走火,情报部门是不是该换个负责人了?”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走火直视义体高川的背影,沉缓地说:“我有不好的感觉?”

“他们会变成棘手的敌人?”司机压低声音问到。

“不,比他们会成为敌人更麻烦。”走火说:“他们的变化不太正常,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孤立的,异常的变化,就是另一种异常变化的征兆。耳语者的人,身为亚洲区的代表,这样的身份,不是偶然,作为既成事实,也必然代表着一种命运的走向。”

“所以,他们的变化,改变了世界的命运?”司机哑然失笑,“你不会想这么说吧?走火。”

“不,你说反了。是世界命运的走向,决定了他们的变化。”走火说:“你想想,迫使他们变得更强的命运和环境,是不是有点可怕呢?而这样的命运和环境,也一定并不仅仅是作用在他们身上,因为,我们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比正常的关系更加紧密。”

司机沉默半晌,咀嚼了这幅说辞后,恍然有所想象,不由得抽了口凉气:“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我从来不开玩笑——虽然这句话就是个玩笑。”走火开了个玩笑,但脸上完全没有开玩笑的表情。

“我知道,我也看书的,这是冷笑话对不对?”司机说。

“世界,人类,社会,本身就拥有比主观感受到的连系更加紧密复杂的连系。”走火的语气有些沉重,“每一个点的震动,都会通过这种连系,震荡其他的点,而每一个点的震动,也都是因为其他点的震动带来的,耳语者的异常,将会影响其他的神秘组织,乃至于更多的人,但是,耳语者的异常,又未曾不是其它更多方面的震动所产生的呢?”

“这个更多方面的震动,比耳语者这个点的震动更加重要,是这样吗?”司机仿佛自言自语般说到。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耳语者只是一个点,但是造成这个点震动的其它更多点的震动。却代表着一种潮流。”走火搓了搓耳根,“我嗅到了一种可怕潮流即将抵达的味道,和网络球成立之初所遭遇的那股一样可怕,一样强大,不。有可能更加可怕,更加强大。”

“比那时候更加可怕?”司机有些戚戚地说:“除了世界末日之外,还有其他吗?”

“希望不是世界末日,太快了,我们的准备根本不充分。而且,从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还没有太多的征兆。”走火说。

“会不会就是在这种没有太多征兆的情况下,灾难突然降临,所以才导致世界末日?”司机想了想,说到:“按照目前的势态。我觉得只有这样的可能,才能产生配得上‘世界末日’这个词语的灾难。也许,并不是末日真理教制造末日,也不仅仅是各方面的冲突交错所导致的阴差阳错,而是一种更加超乎所有人预想的原因?”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先知。”走火只是这么说到。“如果是那样的灾难,那么,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觉得,是一种悲哀吗?我不希望是那样的情况。”

“我也不希望……”司机咕哝着,“大概是我想偏了,这都要怪你之前说得那么神神道道。”

“抱歉。”走火说,“只是,高川先生和咲夜女士的变化,给我的感觉。的确不太好。”

“还有一个格雷格娅呢?”司机突然发现,那名没有出现在战场的唯一一名耳语者成员,竟然不在自己这边,也没有出现在视野内的其他位置。

就在这时,地面的砂石和泥土陡然从下方翻起来,无数的灰丝缠着一个人形,从地面的破洞下升了起来。那又是一名亚洲人,在这里的亚洲人,除了咲夜和高川之外,理应都是伏击者那边的人,而这个家伙,正是之前放弃和义体高川碰撞,被瞬间移动者带离战场的两名伏击者的其中一个,他可没有另一个那么安静。和最先死在咲夜手中的倒霉同伴一样,这名亚洲人也被贯穿了身体,五官的扭曲,浮现出一股狰狞的死相。在场的其他人,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这个亚洲人已经没了心跳和呼吸。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影沿着灰丝从坑洞中爬了出来——正是格雷格娅,她不知道何时跑到地下去了,至于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仅仅用肉眼进行观测的网络球两人是不太清楚的,不过当前的景象,看上去像是咲夜大发神威,解决了针对格雷格娅的敌人。

与此同时,将咲夜所在位置彻底覆盖的灰丝,再一次舒展收缩,被吞噬的三名伏击者,连半块尸骨都没剩下。就连解决了藏身地下的那名亚洲人的灰丝,也如退潮一般离开尸体。亚洲人的尸体重重摔在地上,虽然没有如他之前的同伴那样被彻底分尸,但是,幸存的伏击者,也没有上前收尸的意思。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一旦远离走火等人,一定会被这个可怕的女人再次狠下杀手吧?

直到灰丝尽数回到灰烬使者咲夜的体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咲夜有些沉默,也不见任何动静,空气中除了风声,就只剩下格雷格娅剧烈的喘息声。半晌后,义体高川率先迈步上前,当他靠近咲夜身旁时,咲夜整个人倒在他的怀中。这是咲夜变身灰烬使者后,第一次出现这种后继无力般的状态,而她的出击,本该是在可控中的。

义体高川已经确认了,咲夜已经失去意识,但是,灰烬使者变身并没有解除。他抱起咲夜,走到格雷格娅身旁,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格雷格娅身上没有任何伤势,但是,的确战斗过了,最终的胜负并不是由咲夜的攻击所决定的,而是她自己的力量。义体高川的连锁判定,一直都能观测到格雷格娅在地下遭遇的情况。

“戒指,挺好用的。”格雷格娅仰起头,浮现笑容,目光落在咲夜身上时,不由得关切问到:“咲夜没事吧?敌人应该没这么棘手才对。”

“是没那么棘手。”义体高川点点头,“是咲夜自己的问题,到底是怎样的情况,等她醒来后才能判断。”

“真是的——”格雷格娅发出“嘁”的一声,“明明应该是大胜的,结果现在说不定要被人小看了。”

“我们这边昏迷一个,那边死了五个。”义体高川走在前方,平静地说到。

“可是,本应该毫无损失,完全胜利的。”格雷格娅说。

“对待神秘,从来都不应该期望完全胜利。”义体高川回过头,对格雷格娅说。

“脱掉这张面具吧,看起来有点儿碜人。”格雷格娅说:“我都无法看清你在想什么了。”

义体高川沉默了片刻,依言挪开面具到脑后,看向格雷格娅说:“即便脱下面具,你也无法看清我在想什么。”

“至少可以看到你的表情,不是吗?”格雷格娅耸耸肩,说:“你现在的表情比过去丰富多了,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