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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沿着环墙阶梯行驶,如同年老巨兽般的车站在右下方缓缓移动,阶梯开始向下倾斜,许多建筑的屋顶好似快速生长的植物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阶梯。层层叠叠的屋顶就如同一级又一级的巨大台阶,不久后,最近的屋顶距离阶梯只剩下两米远,只要一个助跑,依靠双脚也能跳过去。车体开始倾斜,畀控制机车朝屋顶处飞跃,落在房顶上后,不待两三秒,又离开这处屋顶,跃向更下方的屋顶,如此循环反复,一层层地下降。

畀告诉我,这些房子中可能有莎所需要的那些由原住民向素体生命转化失败时产生的茧状物,但是我告诉她,希望能够先抵达车站,如果能够和冒险者搭上线,我们的效率也许会更高。我并不担心走火和锉刀他们不合作,他们来到这里,一定会对莎这样的原住民感兴趣,比起进入那个被素体生命占据的研究所,与身为研究员的莎合作风险更低。实际上,我对莎修复三十三区安全系统的打算并不感兴趣,但是,我的任务是寻找“人格存储装置”和“精神统合装置”,这种充满科幻感的物件听起来似乎只有在统治局中才会存在。

我不知道莎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一旦安全系统被修复,会有什么迎接我们,但是我需要莎和畀这样的盟友。

我想让莎感受到自己的诚意,而并非一时的利益合作。

如果离开三十三区真的是莎和畀的心愿。即便没有上述利益,我的感性也会促使自己努力帮助它们,过去的高川一定会受到感性的驱使吧,会去寻求两全其美的途径吧。但是现在我……不太确定,因为,义体化之后,我觉得自己的感性就如同一个假象——我会为一些东西产生情绪波动,但却不会因为情绪的波动而付之行动。

这并非功利化,仅仅是太过理性了而已,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然而。所谓“喜欢”,不也是感性情绪的一种吗?

喜欢与否,于现在的我而言,变得毫无意义。

思维也是如此。即便能够剖析如今的自己,但这种剖析也开始变得没有丝毫意义,因为剖析的结果无法改变感性和理性之间的分量,无法促使自我去做那些“英雄”才会去做的由感性驱使的事情,无论这些事情是多么具有超越性。又或是具备多少成功可能性。

是的,不会再去试图成为英雄,不会在试图找出两全其美的道路,我的目标是如此明确。就像机器一样,在彻底停机之前。只会执行早已经被锁定的程序。

我能感觉的到,是的。我能感觉得到,这就是现在这个初始化高川,和以往的高川最截然不同的地方。

当感性无法影响理性的时候,感性仅仅是一个假象而已。

如今的我,是一个像人而非人的高川。

如同某部科幻电影中,来自未来的人形机械——终结者t800。

在没有碰到更多的敌人,搭载我和畀的机车落在和远方车站同一水平的地面上,拐过无数的巷道和阶梯,前进了将近一千米之后,终于抵达车站前方的巨大广场。至少两个足球场面积的广场上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生命,仅仅是一块空地而已,在道路阶梯彼此交错,凌乱无序的城区结构中,显得异常另类。我们将机车开到车站大厅的正门前停放,畀下车之后一直以警惕的态度紧紧握住电子鱼枪,我也将腰间的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解下来。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沿着台阶走进车站中。真正靠近这座车站之后,才发觉这个建筑十分宏伟,外观结构让人觉得更像是一个大礼堂。正门前的台阶有二十多层,台阶长度将近五十米,却只有一个入口,阶梯最上方仍旧是平台,再往前十米才是入口,平台上矗立着一根根巨大的石柱,每一根都至少需要四个人才能合抱过来。

这个巨大的入口比较起来,我和畀就如同蚂蚁一样微不足道。巨大的阴影在我们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就笼罩下来,一直向大厅内延伸,当我们走进去,抬头就能看到位于第二层的环形走廊,以及高高的穹顶。穹顶已经完全封闭起来,大部分地方似乎是由构造体制成,然而有一部分和我们所踏上的中央通道相对应,也同样宽度的地方是由玻璃状的物质构成,透明得几乎可以眺望到遥远的金属天顶。

大概因为太过透明的缘故,感觉有些脆弱,仿佛轻轻一颗石头就能将之砸碎,但实际上应该不会如此。

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大厅中寂静得只能听到我和畀的脚步声。这种死寂得似乎随时会有意外跳出来的环境,反而让我和畀完全无法松懈下来。

畀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问:还要继续深入吗?

我四周看了一下,觉得这个大厅是最佳的观察场所,我们只需要找一处隐蔽的地方暂时歇息一下,等待可能会抵达这里的其他人,或者等待从这里离开的他们。畀对这个意见没有任何意义,距离我们离开莎的基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为了突破安全警卫的封锁线,避开素体生命的堵截,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在这里修整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主意。

我们在二层环形走廊的一个立柱后坐下来,畀从腰后的长形包裹中取出营养块,掰断一根,将一半交给我。我们就这么一边啃食着营养块补充能量,一边等待可能会到来的冒险者,亦或是敌人。

视网膜屏幕中的计时器数字迅速跳动,期间我和畀没有任何交谈。畀就这么安静地抱着膝盖坐在我的身旁,直到大约两个小时后,隐约从大厅外的远处传来交火声。很快,交火声越来越近。开始能够分辨出爆炸声,金属对撞声,沉闷的震荡和尖锐的切割,还有叫喊的人声……是的,十分清晰,视网膜屏幕中,声音数据被提取出来,每匹配一个人就显示一个人的头像——近江、席森神父、走火和锉刀的队伍。其中有熟悉的,也有不太熟悉的,不认识和印象不深刻的家伙,以问号替代头像。他们的位置坐标被显示在地图上。

他们已经进入广场了,而和他们交战的敌人不仅有安全警卫,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虽然视网膜屏幕中没有匹配出来,但我觉得应该是素体生命。从声音来判断,三方正处于混战的状态。这大概是为什么除了近江、席森神父、走火和锉刀之外,还有不少人能坚持下来的缘故。

畀从膝盖上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站起向外走。她也毫无异议地跟上来。多亏了两个小时的修整时间,之前因为超频而受损的部位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补充营养块后,能量也重新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即便要在一次面对素体生命。我也有战胜对方的信心。

我摘下头盔挂在腰间,以便当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能让他们第一时间认出我来,而不是把我也当成敌人。

我们从环形走廊跳到大厅中央,正准备沿着中央过道向前走出大门,一股气势磅礴的气浪从正前方的入口处涌进来。风席卷着尘埃,将中央过道笼罩在一片迷蒙中。我轻轻抬起左手挡在脸前,这股气浪吹得大厅中簌簌作响,一大片不知道是什么的轻质的东西被吹飞了,不停砸在地上、墙壁上、座椅上,发出落雨一样的动静。

在这股风潮彻底停息前,有人影随风抛上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滑到入口前方。不一会,有更多的人陆续踏上阶梯最后一层连接的平台。最先被摔上来的家伙吐了几口血,呼喊众人撤入大厅之中,尾随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大片安全警卫。然而,这些安全警卫也不好过,一个巨大球状闪光包围了它们,这个闪光是如此耀眼,在大厅中拉出长长的影子。闪光持续了一段时间,平台上所有被闪光笼罩的安全警卫全都冒烟瘫痪在地上,剩下几只从地上一跃而起,没有进入大厅,反而沿着巨大的石柱向上攀爬,也许它们想要登上车站穹顶。

来人们进入大厅之后,来不及喘息一下,就在我和畀的面前停住了脚步,就像是在诧异大厅中竟然还有其他人。

“高川?”熟悉的声音带着意外的语气响起来。

风声渐弱,影子伴随闪光的减弱迅速回缩,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锉刀露出惊讶的表情凝视着我。

但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说话的人,而是越过她身边,提着巨大电锯的近江——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研究员式的白大衣虽然有些肮脏,也一些地方破损了,但似乎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我回来了。”我这么对她说。虽然对我来说,再次和她见面宛如隔世,但是对近江来说,我们分别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吧。

“嗯,回来就好。”近江当然不清楚在“高川”身上到底发声了什么事情,更不清楚,现在的高川,已经不是原来的高川了,但她就像是看到刚离开不久就重新汇合的伙伴和丈夫那样,十分平常地,没有任何感动地寒暄着。

面前众人的表情有些放松下来。

“你怎么……”锉刀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席森神父的声音打断了。背对着我们,站在最接近入口处的席森神父紧张地喊道:“有话等会再说,那个怪物追上来了!”

众人立刻四下散开,一步步向大厅深入后退,在他们的前方,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素体物质构成的人形身躯足有三米高,就像是一个身穿古代铠甲的将军,和之前我所见到的女性素体生命不同,它的外表呈男性,而且连同头部一起,身体完全被铠甲包裹起来,显得十分沉重,行走的速度并不快。但十分沉稳,充满了压迫感。他的双手左右垂下,紧握的拳头显得极有张力,从左右手腕处各伸出三根爪子一样的利器。右肩上却露出一截极具科幻感的炮管。在我的视网膜屏幕中,被准星锁定的肩炮被一种警告性的深红色勾勒出来,弹出的信息对话框中显示:这门武器正在积蓄能量。

“素体生命。”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身材健硕的敌人,“席森神父,魔纹力量没有效用吗?”

“效用不大,它的外壳十分坚硬。你说它叫做素体生命?听起来你似乎对它有所了解,你已经遇到过这种怪物了?”锉刀代替席森神父回答道,“这是地下区域最危险的敌人。二级魔纹使者的能力,大部分的直接攻击类能力都会被削弱。至今为止,我还没听说过有谁干掉过这么一个大家伙。”

“来了!”席森神父挥动双手,空气猛然变得沉重。就像是快要凝固起来,然而,对于步步逼近的素体生命来说,几乎看不到任何效用。没有人开枪,显然所有人都知道。用正常的枪械攻击仅仅是徒劳的浪费弹药而已。当素体生命踏进大厅时,六道环绕它身周的龙卷凭空形成,大厅中的空气再一次剧烈流动起来,伴随而来的一股巨大力量似乎要我们扯入龙卷之中。

大多数幸存者都抓紧了身边的物体固定住自己。右侧方的一位不熟悉的二级魔纹使者将左右手掌合拢放在腰侧。当风刮到他身上时,立刻变成一股摇曳着的火焰。虚影一般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他的手掌中。一团明亮的光芒不断在压缩。三秒后,当他将双手推出时,这团明亮的光芒立刻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焰弹。

火焰弹飞速旋转,在它飞行的路线上,空气蒸腾起来,光线也开始扭曲。

铠甲男素体生命面对这枚声势浩大的火焰弹并没有停下脚步,仅仅是将双手交叉在胸前,而此时,被席森神父操纵的龙卷风也朝素体生命集中。眨眼间,风和火混淆在一起,变成一条粗大无比的火焰龙卷将素体生命吞没。火焰龙卷贯穿了地面和穹顶,中心不停爆破,无数被点燃的溅飞物向四周喷溅,宛如压抑已久的火山猛然爆发,火焰龙卷近旁的扭曲景物好似在这一瞬间向龙卷中心压缩,又再一次膨胀,随之而来的是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

近江在冲击波来临前就已经将巨大的行李箱砸在地上,并利用箱侧的支架打入地面固定,我和她,以及畀都缩下身子,躲在行李箱之后。在冲击波袭来的一瞬间,坚实的地面好似地毯一样波动起来,除了空气发出的尖啸声外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原本固定在地面上的座椅一排排被冲击波拔起来,连同躲在后面的普通冒险者一起向后抛飞。

在尖啸声过去之后,不断有物体砸落地面的声响和冒险者的惨叫声,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冒险者都被这股强烈的冲击波殃及池鱼,但是能够在原地站稳的家伙,大概不是携带有特殊的防御性工具,就是拥有二级魔纹的家伙。

我已经张开连锁判定,在黑白色的线构世界中,火焰龙卷也变得简单起来,于是我看到了,那个体格极其雄壮的素体生命就那样伫立在火焰龙卷中心,身处于威力中心,仅仅是交叉的双臂挡在面前。

当他挥开双臂的时候,就像是用力撕扯着这道可怕的火焰龙卷,它看起来有些吃力,但也仅仅是吃力而已。三秒之后,固定在它手腕上的手爪就给火焰龙卷留下了无法弥合的伤痕——火焰龙卷就这样被它生生给撕裂了。

我从行李箱背后窜出,以贴近地面的倾斜角度朝这个充满压迫性的素体生命扑去,在它撕裂火焰龙卷的同时,挥起放射性灰粒子共鸣装置。

振荡冲击波再一次掀起风暴,眼前的景物好似镜中倒影,随着镜子一起被切碎了一般。素体生命面对第二波攻击,再一次将双臂交叉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势,然而,直接承受振荡冲击波的身体轮廓如同之前那位女性素体生命一般,因为自身素体物质的无规则振动而模糊起来。下一刻,地面发出巨大的破碎声,伴随着两条长长的犁沟,男性素体生命被推出大厅入口,朝阶梯下方坠落。

我知道,它肯定没有死亡,即便是女性素体生命也承受了两次刀状临界兵器的直击才被摧毁,这个全身都是铠甲的家伙看起来比女性素体生命更加坚固,仅仅一击绝对无法给他造成致命伤害。我提着刀状临界兵器,越过尚没有反应过来的冒险者们身边,朝阶梯疾驰。

当我刚刚抵达阶梯前方时,却看到处于下落状态的素体生命正凝视着我的脸,视网膜屏幕中的警告窗口一个紧接一个弹出来——准星锁定在它的右肩处,那门原本背负在身后的肩炮已经落位,炮口处凝聚着耀眼的闪光。

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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