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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隆地咚, 她都是三十来岁的老姑婆了,居然能看一个女人看呆了。
大家都站在这田垄上, 身上都穿着粗布衣裳, 怎么她就俊成那个样子呢?
她那闺女也是, 和她活脱脱一个模子脱出来的, 怪不得整他们家二狗子天天魂不守舍的。
“赵嫂子,赵嫂子?”董娘子本就心急如焚,手心的小瓷瓶都变得一片汗涔涔, 哪里有心思同这碎嘴妇人扯皮。
她一甩袖,索性抬脚就走。
“等等!”赵大嫂这才如梦初醒,乡下妇人, 一双大脚跑得飞快,她又直接踩进稻田里,几步就把董娘子堵在半道上。
董娘子杏眼圆睁, 看着被她踩倒的碧绿秧苗,这可都是董郎起早贪黑, 挽着裤腿在泥地里,一棵一棵插好的。
她不由怒道:“大嫂子,你怎么能乱踩别人家的田呢!你看看这些秧苗, 都被你踩坏了!”
赵嫂子一愣, 低头一瞧, 先是讪讪一笑, 可一看她不耐的模样,尖酸刻薄的本性又占了上风,冲口就是一句:“你们有钱人,还同我们贫苦人家计较这些,今天又用布换了好几吊钱了吧?”
董娘子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道:“你不惜踩坏我们家的田都要追上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赵嫂子昂起头道:“当然不是,我想和你谈谈你们家大妞和我们家二狗的事,走走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去你们家好好谈……”
董娘子挣脱她的手,冷冷道:“有话就快说!”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说着蒲扇般的手就抓住了董娘子纤细柔软的手臂。
三角眼,酒糟鼻,刻薄嘴,脸上还有两道深深法令纹,这么丑,还敢上来拉扯她。董娘子觉得胳膊上的肉都快被她揪下来了,她怒极反笑,反手就把这女人推到隔壁他们自己家田里。
“哼!”董娘子捂着自己想必已然青紫的胳膊,怒道,“真是莫名其妙,难怪你儿子是那个德行,天天欺负我们家大妞,原来根是从你这儿来得,我警告你,管好你自己和你们家那小混蛋,再来招惹我们家的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你、你这个泼妇!老娘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居然动手打人,和你闺女一样,粗鲁得很!哎哟,疼死老娘了。”
赵嫂子捂着腰在田里打滚,看到被她压坏的秧苗又心疼得滴血。
“我告诉你,你错过天大的好事了!”赵大嫂看着董娘子丝毫不管她的吆喝,一个劲地往前走,气急败坏,索性不管不顾喊道,“我本来勉强看中你们家丫头,愿意让我们家二狗纳了她,谁知你是个不依好的东西!我们二狗可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要考状元的,怎么能有这种老婆和岳母!我呸,傲什么傲,等你们家那死丫头没人敢要时,你就知道厉害了!”
董娘子闻言冷笑一声,原来打得这个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什么东西!她心念一动,身后又传来一声惨叫。
董娘子嘴角上扬,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董家小屋很快就到了,她急急推开青篱,小院里正溜达的鸡鸭瞪大绿豆似得小眼睛,好奇地瞅着她,风中起舞的老槐树也伸下枝干作询问状。
董娘子看到这群小东西不由莞尔一笑,随手洒出一把米笑道:“吃吧,吃吧。”
鸡鸭欢叫一声,齐齐扑上来啄米。
董娘子却笑中带着苦涩,复又转身对槐树道:“盯着家门,若是董郎和大妞回来了,即刻通知我。”
满头霜雪的老槐树顺从地点了点头,目视着她往屋后走去。堂前是槐香瓜架,檐后却是几株枝繁叶茂的杨梅树。杨梅已经成熟,红艳艳的梅子,挂在青翠的枝叶中,似语还羞露出满是软刺的小脑袋。
董娘子一摘就是一大把,用盐水洗净,往小锅里一放,清水都映成了胭脂色。小火熬煮,冰糖调味,红嫩的果肉,鲜红的汁水,全部在沸水之中,起起伏伏之间,融为一体。一锅香甜可口的冰糖杨梅饮就做成了。
只是,看着这样一锅剔透鲜艳的甜汤,董娘子却久久犹豫,拿着瓷瓶的手,不住地颤抖。
“我这么做,究竟是不是对的,若是追兵赶来,那大妞不就……不行,追兵若来,我还有别的办法……可若是现在不封住她的法力,只怕连最后几天安生日子都没有了。”
恰好,老槐树郁郁葱葱的树冠婆娑作响,董大郎的声音适时响起。
“娘子,是你回来了吗?”
董娘子忙拭去泪水,果断将那整整一瓶淡褐色的液体都倾倒进去。虽有药香,可杨梅汁浓郁的酸甜之气很快就将其全部掩盖。
“回来啦。”董娘子面色如常,笑盈盈地迎出去,谁知刚刚端着汤饮出了屋子,就见丈夫拉着神色恍惚的女儿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这是怎么了?”董娘子忙试试大妞的额头,“没发烧啊。”
大妞直到现在脑中都是一片混沌,她两颊晕红,口干舌燥,一见澄澈的杨梅汁,便立刻拿起来一饮而尽。
“等等!你!”董娘子阻拦不及,话还未说完,就见女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董大郎接住女儿,已然目瞪口呆。
“娘子,你这是做甚啊!”
董娘子扶额长叹,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黑沉沉的梦想甜蜜悠长,大妞感觉浑身骨头都睡酥了,半晌才揉揉眼睛醒转,一睁眼就见父母两人都守在她床边,担忧地望着她。
大妞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她连忙起身:“爹,娘,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董娘子摸摸女儿的额头,试探性道:“大妞,你还记得下午发生了什么了吗?”
大妞一愣:“下午?”
她看到屋外漆黑的天色和家里昏黄的油灯,呆呆道:“怎么就下午了,不是正吃槐花饭吗?”
董娘子:“……完了,药灌早了……”
且不论董家三口这一夜是如何辗转反侧,第二日的清晨还是如期而至。
晨光熹微,东方天空升起瑰丽的橘红,踏过露水清润的小路,绕过螺髻般的山丘,就来到了萩芦村唯一的私塾。说是私塾,其实也就是四五间草屋,三四架书,十来张桌椅而已。唯一的亮点就是屋前那一林杏花,喷火蒸霞,红姿娇嫩。
私塾的老师柳老秀才已是耳顺之年,却是有鹤发松姿之态,早早起身,扫尽阶前落红,等候学生们来上课。
赵二狗先至,其余学子也陆陆续续到了,小草屋渐渐快要坐满,只留下一个位置。
柳秀才眯着眼瞧了瞧,问道:“你们谁知道董大妞去哪儿了,这孩子平日总是第一个来帮我扫地,今天却连人影都不见了,是不是她生病了?”
赵二狗当即嗤笑一声:“她还能病,我看她比牛犊还壮。”
一旁的李石头连忙告状:“对啊,先生,你看看我们头上的伤,都是昨天被她打得,她不可能生病,一定是逃课!”
“对对。”大男孩们七嘴八舌,却异口同声,“先生,她一定是逃课!”
柳秀才捋捋花白的胡子,皱眉道:“停停停,你们都先安静下来,你们几个小的来说,你们知道董大妞去哪儿了吗?”
几个小萝卜头刚刚就想说话,只不过被因着师兄的大嗓门一直插不进口,现在先生单独问他们,都连忙道:“先生,大妞姐姐一定不会逃课的,她应该是有事绊住了脚,她、她应该马上就到了。”
“应该?”赵二狗讥讽道,“先生,董家住在村子边上,这些小崽子去都没去过几次,他们知道什么,还是让我亲自去他们家给您把董大妞抓过来,您看如何?”
柳秀才失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不必了?!”赵二狗黝黑的脸上都气起了红晕,“先生您这是包庇,她分明就是因为昨天她娘打我娘,她打我,怕我今天找她算账才不敢来的……”
“瞎说,先生是那种人吗?”柳秀才指指后面,“我说不必,是因为她已经来了,大妞,还不快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