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梅根顺一声令下,珠宝饰物流水般送进她院里。
梅五小姐痛击羌奴的事迹很快传遍各处,人人称颂。侯府仆役个个与有荣焉,在外面走路都带起了风。
次日,梅根顺还将她的寒玉苑修整一番,添了许多好东西,一应待遇比照嫡女,月例银子都涨了十两。
这也难怪梅根顺高兴,毕竟连他自己也不过是三品侍郎,梅清竹能封县主,简直是光宗耀祖。
老夫人还和侯爷商量是否要将四姨娘抬做平妻,最后因太过刻意,暂时作罢了。
封县主后,各家相熟的都登门来道贺,孙韵宁、赵与衿和王文茵等人接连上门,一连七八日梅清竹就没闲下来。
这日,送走赵与衿和姜圆,梅清竹一时动了玩兴,沿抄手游廊一路绕到前院的小花园。
园子里羊肠小路曲折回旋,四周翠树葱茏,怪石竖立。
沿小路信步前行,一片小湖映入眼帘,湖边垂柳依依,湖水清幽,各色观赏鱼类摇开袅若轻纱的长尾,在残荷间穿梭往复。
入秋了,湖中残荷萎落,微风卷起一线淡香,却是玉玲珑与木槿。
清风一动,花英拂落入水,随涟漪飘荡。
“真是花落水流红呢。”
“这么多花瓣,做得了一小盒花膏了,落了真可惜。”寒露跟在后面道。
梅清竹抿嘴一笑,却想起姜圆的话:“韵宁近来不知中了什么邪,总是莫名其妙地发怔、发笑。上回我们联诗,她嘴里一下蹦出一句‘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臊死个人。”
“我看这丫头也是怀春了,竟看起那等戏本子来。”
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孙韵宁,怕是心有所属了吧。
孙家不算是顶顶的高门,但孙老爷任御史一职,有几分实权。
孙家的大小姐也许还够不上皇子妃,可做侧妃,是绰绰有余的。
试想孙韵宁与萧珩在一起的画面,蓦然心头一阵揪痛,深深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背后一把冷肃人声:“端敏县主在叹息什么?”
梅清竹身体一木,顿了一顿,僵硬地转过身来。
只见萧玳站在不远处树篱下的阴影中,一身墨色锦袍,看着是往出府的方向。
他容颜俊美冷漠,神色却被树影掩盖,看不清楚。
晦气,他怎么来了?
梅清竹心中暗骂,脸上扬起公式化的笑容:“见过四皇子殿下。”
萧玳从树荫里走出来,站在她面前。
他五官淡漠,气质森冷,好似一株古樟立在她面前,无形中就多了股上位者的压迫感。
梅清竹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萧玳刀片般的唇微勾,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这个梅五姑娘,真是有趣。
他还没忘记她的倾城舞姿。
好像每次看见她,她都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一个闺阁少女竟敢当众挑战异国使臣,还敢答应对方赢了就娶走自己,就算皇后娘娘当年也没有这等胆识。
只可惜...她到底还是锋芒太盛了,实在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若她不这样冷冰冰的,能学着卿儿一两分的温柔小意,他倒是可以考虑留她一个庶妃之位。
他薄唇勾起淡弧,温声道:“县主近来荣耀盛极,怎么竟也有不快之事,要到这里伤春悲秋么?”
梅清竹蛾眉暗蹙。
“不过是怜惜那花儿韶华已尽,并无不快之事。”
萧玳低嗤一声,显然对这个理由不以为然:“县主这张嘴,比起县主的舞姿也毫不逊色呢。”
“四皇子谬赞了。”梅清竹心头冷笑,垂下眼睑。
萧玳盯着梅清竹,总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待见他。
待他仔细看来,她面上浅笑温婉得体,又看不出什么排斥。
他眸色一深,意有所指:“那日凤凰来仪的祥瑞,真是有趣。县主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自然是大梁国泰民安,上天降下祥瑞。”
“县主是个聪明人,也信鬼神这套?”萧玳眉峰挑了挑。
梅清竹淡然道:“皇上金口玉言是天降祥瑞,臣女自然相信。”
萧玳碰了个钉子,眸光越发兴味:“你倒是伶牙俐齿。”
“臣女不敢当。”
萧玳盯着她。
她容颜白皙如玉,一绺青丝垂落,随风轻抚她柔颊,一缕一缕,似在他心头肉上轻挠,叫他浑身都瘙痒起来。
真是好一个美人儿。
不知比起梨椿院的小花黎,滋味如何?
正在这时,小路旁传来一声娇呼:“四皇子殿下!”
萧玳转头,就见梅若卿分花拂柳,娇娇弱弱地走过来,待走到附近,才略显惊讶地看着梅清竹:“五妹妹也在呀。”
梅清竹颔首:“在这里赏花,遇上了殿下。”
呵!遇见?
骗鬼呢!
梅若卿心中暗恨,面上也带出几分嗔怨,一双妙目盈盈瞅着萧玳:“方才大哥告诉我殿下来访,我以为殿下此刻定是已经走了,不想殿下还在这里。”
话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娇嗔,好似那蜜糖拉着长长的丝儿,千丝万缕缠绕郎君。
梅清竹看了梅若卿一眼。
这两人已经到了在人前你我相称的地步了吗?
当着她的面,梅若卿不该如此失礼才对,那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了。
心下不觉有些好笑。
萧玳勾起略显暧昧的弧度:“原本要走,却遇见你妹妹在湖边叹息,本殿便驻足问了两句。”
梅若卿心头越发愤恨,柔婉一笑:“哦?五妹妹才刚封了县主,有何事不高兴了?”
“不过是见湖边落花可怜罢了。”梅清竹声音冷淡:“既然二姐姐来了,烦请二姐姐送送四殿下,我还有事,先去了。”
说罢,她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将萧玳二人抛在身后。
想看她和梅若卿争风吃醋,凭他也配?
她前世和萧玳半生夫妻,早就将他看透了。
若说她对萧珩,是恨他始乱终弃,对萧玳那就是连看一眼都够吐三天三夜的地步。
一个毫无任何底线的人,身为君主践踏臣民,身为兄弟残杀手足,身为丈夫对妻妾更是无情无义,只有背叛和凌辱,这样的人,连畜生都比他高尚!
上一世萧珩出征漠北,他留在燕京监国,没过一个月明帝就驾崩,留下了传位于四子的遗诏。
其后羌奴那边眼看战局大好,却传来军中叛乱,萧珩不知所踪的消息,这一切都是萧玳一手策划。
只怕连明帝的死都是他的手笔。
后来那几年,若不是军中出了位玉面飞将,稳住了局面,大梁的江山只怕就要被羌奴一一蚕食了。
而萧玳却不思抗敌,反倒对那位玉面飞将百般猜忌打压,怎一个昏字了得?
那时她还是娴贵妃,有一次实在看不下去,试图劝谏他,却被他薅住头发,当众拖行半里远,摁在荷花池里,几乎淹死!
她有多恨他?山有多高,海有多深,她的恨就有多长!
她回到院里,令人问了问,方知今天萧玳是借宫中赐礼的名义来探望梅飞鸿的。
前些天他将梅飞鸿捞了出来,梅飞鸿大病一场,落下了咳疾,至今未愈。
他来得突然,梅根顺上午出了门,不在府中。
梅根顺自以为搭上四皇子能有什么大好前程,殊不知萧玳猜忌心重,可不是个能共富贵的。
看他前世坐稳皇位后打压权臣的力度,恐怕她死后,梅家也没落得什么好结果。
梅清竹再次庆幸自己和萧玳再无关系。
不料讨厌什么偏来什么,翌日长乐公主召她入宫,她在宫里,又遇上了萧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