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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如洗的天空上并无一点云絮,只有耀眼到刺目的阳光充斥着整片蓝天,令人无法睁眼。日光笼罩下,清静而有格调的机场咖啡厅内,林锡和陈雅静选择了一个靠内的位置,相对而坐。

桌子的一旁有着一米高的绿化盆栽墙,几盆吊兰青翠欲滴的长叶向上伸展再向下翻卷,遮挡住了这边的景象。而桌子的另一边,则是一面偌大的落地窗,透过干净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飞机往往落落的轨迹。

林锡垂着眸子望着手中的咖啡杯,乳白色的糖块还没有完全融化,半起半伏地飘荡在深褐色的咖啡中。没有人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良久,陈雅静将白瓷鎏金杯搁在了托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锡,你和欧诺……是在一起了吗?”

并没有为对方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奇怪,又或者说,当对方提出要“聊一聊”的时候,林锡就已经猜测到现在的这副场景。手腕悬在半空中,他抬首看向陈雅静,露出一个镇定淡泊的笑容:“对,陈姐。”

没有必要向陈雅静隐瞒,毕竟对方是欧诺的青梅竹马。更何况……还有着那一层的关系。

听着青年就这么简单自然地承认了,陈雅静倏地愣住。过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涂着浅蓝色指甲油的手指用力地握紧了咖啡杯,蓝与白相衬,十分刺目。

她轻叹一声,道:“你既然这么说,看来你也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他的事了。”

林锡闻言,面色淡然地点头:“嗯。”

陈雅静的唇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她摇摇首,叹息:“你恐怕会以为,我来找你是想要和你谈判……或者说请求你离开欧诺吧。”

却见林锡倏地勾了唇,轻轻摇头,笑道:“不,我知道陈姐不是这种人,更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喉间忽感一涩,陈雅静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你说的没错,如果在半年前,我可能还会感到无比的嫉妒和难过,但是如今……”忽然转了首,看向了窗外辽阔浩瀚的天空,陈雅静轻笑道:“我已经不再想那么多了。无论是谁,他始终不可能是我的。”那声音中带着无奈的叹息。

林锡微微垂下眸子,没有搭话。

“但是,林锡,你还是猜错了一点。”

忽然听到对方的话,林锡诧异地抬眸看向陈雅静。只见不知何时,后者高高盘起的发髻乱了一些,有一道青发顺着饱满的额头垂在了脸侧,更添了一份古典优雅。

“我还是会心有不甘。”手指轻轻地抚着光滑的杯壁,陈雅静淡笑着,毫不留情地揭露自己刚愈合不久的伤疤:“我不甘心,为什么和他提早认识的是我,可是他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我。”

林锡眯起眸子,语气平淡地说:“感情的事从来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

“对,没错。”轻笑一声,陈雅静笑着摇首:“所以我也只是不甘,却也嫉恨不起来。而且,既然你能让他感到幸福,那我也就足够了。”

“陈姐,世界那么大,干嘛要找这一坨牛粪插着?”

“……”

“噗,你还真是……”陈雅静终于还是忍不住,掩了红唇噗哧笑出声来。

倒是林锡却一脸淡定从容地端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尝到了还略显苦涩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所幸将咖啡放在了托盘上,陈雅静双手交叠,将下颔搁在了手背上,双眸带着笑意凝视着对面的林锡。看着青年一脸被苦到的表情,她好笑地说道:“看着林小球这么坦荡荡又无所谓的样子,你陈姐我的眼睛真是要被闪瞎了。既然你都表明不在乎这……这坨牛粪了,那我有些事,还真想告诉你了。”

陈雅静的语气十分悠闲,还带着一丝笑意,听在林锡的耳中,也只以为她是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林锡颔首,无奈道:“陈姐,是我的错还不行?我回去一定用金箱银锁,把这坨牛粪给栓严实了。”

陈雅静却毫不在意地摊手,“行,你栓紧了。但是我接下来想告诉你的事情,可能会让你非常难受。但是我觉得,这种事一直瞒着你是不可能的,它真实地存在过,它就在那里,你再怎么忽视也不会消失。所以……我想告诉你。”顿了顿,陈雅静又露出一抹调侃的笑,“而你,林锡,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是知情,还是无所谓。”

听到这里,林锡才恍然明白了,掩藏在陈雅静轻松语气中的那一丝郑重认真。

清雅面容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林锡问道:“你一开始叫我来这,就是为了聊这个?”

陈雅静坦白承认:“对。”

“关于欧诺?”

陈雅静再次笑着颔首:“没错。”

“说吧。”

忽然听到青年就这么冷静地接受了,陈雅静倒是愣住了。她迟疑地睁大了杏眸,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真的要听?即使这件事……好吧,我坦白从宽,之前说的那些什么‘知情权啊’、‘不能让你蒙在鼓里’这些都只是一部分理由,我想告诉你的另外一个原因,还是因为我有些不甘心。”

却见林锡轻挑一眉,笑道:“看来事情很严重?”

陈雅静摊手:“至少我觉得,欧诺这辈子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不知道这件事。”

“那我更得知道了。”林锡摇晃着手中的杯盏,看着杯口中的深褐色液体微微晃动,“无论陈姐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得感谢你今天将我带到这里,对我说这些话。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掩埋下去的,现在我不知情,若是以后在一个更加不理想的条件下,得知了你即将说的这件事,我想后果会更严重。”

陈雅静闻言顿时一愣,过了半晌,她才自嘲地轻笑:“原来……我一开始的目的,你早就知道了。”

林锡没有否认。

“林锡,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还真是拥有着不属于你这个年龄的成熟。”

“你是第一个,陈姐。”顿了顿,林锡又继续说道:“直接告诉我吧,陈姐。看时间,王方也快到了。”

“欧诺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再也没有任何拖延,陈雅静忽然收起了脸上调笑的神情,严肃穆然地说道:“喜欢了十年。”

淡雅的双眸倏地睁大,虽然面容上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镇定,但是深深捏紧杯壁的手指已经暴露了林锡此时激荡起伏的心情。

“我知道,这句话一出来,你就明白我之前为什么那么犹豫了。”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自我嘲讽的轻哼,陈雅静坦白地说道:“我想你也知道,林锡。喜欢一个人很正常,但是……十年,绝对不是喜欢那么简单了。人的一生根本没有多少个十年,我想,这种感情也不是想放手就能遗忘的。”

原本就紧捏着杯壁的手指渐渐缩紧,因为力量太大,杯中的咖啡泛起了一道道浅浅的涟漪,液体震动不止。林锡尽量平复了心中的震骇,他抬了眸子望向陈雅静,没有说话。

“你现在肯定觉得我是想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了,我承认,这个念头不是没在心里想过。可是……”陈雅静轻叹一声,说道:“算了,我现在说再多,也根本无法澄清我的意图。你就当是我作为一个心眼小的普通女人的嫉妒吧,总之这件事我还是说了。”

听着陈雅静的话,林锡浅琥珀色的眸子越加深沉。良久,他忽然摇首,说道:“我知道,你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我被欧诺蒙在鼓里。”

听了林锡这话,陈雅静浑身一震。过了半晌,她才勾起一抹浅笑,问道:“你就这么相信陈姐?我可是一个心眼小、还勉强算的上是你的情敌的人。”

林锡摇首:“虽然认识不久,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陈雅静一时语塞,看着这样坦荡淡然的林锡,她原本想说的话也堵在了嗓子里,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片刻,她才悠悠地叹息一声,道:“果然,欧诺能够和你在一起,是他的幸运。”

林锡敛下眸子,低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全部放下,陈雅静抬起头轻笑着望着林锡。灿烂的阳光为那张清雅的女性面容涂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笑容中是解脱与释然。

“齐文远。”

“咔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忽然在这小小的隔间里响起,咖啡杯从林锡的手指间划落,撞击在了白瓷的托盘上。几点深褐色的液体因为碰撞而洒落在干净的桌布上,顿时晕染出了几块深色的花朵,还在渐渐蔓延。

陈雅静立即拿了面巾纸递给林锡,却见对方似乎魂不附体,震惊地望着空中的某一处没有回神,迟迟不接过纸巾。她只好无奈地自己亲自动手为这笨手笨脚的青年粗糙地擦了擦手上溅起的咖啡,明明因为稍高的温度而被被烫红了一些,可是林锡却仿若没有察觉似的。

陈雅静将面巾纸放在了一边,无奈地说道:“林小球,知道是齐天王你就这么惊讶?好了,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对方已经去世了。他就是在欧诺心中的位置再重要,也已经无法复生了。”

虽然没有得到林锡的回应,陈雅静还是自顾自地解释着:“我之所以敢告诉你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人已经去世了。而现在,我看得出来,欧诺非常重视你,也非常……爱你。你就是生他的气,也只是一时的。况且以你的胸襟,应该不至于小气到这种地步吧,林小球?”

林锡却感觉整个人好像被人按压在水中,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令他无法听清。他的耳边一直回放着陈雅静的那三个字,久久不曾停息。

一听到那个名字,他便感觉原本心中隐隐的怒意和压抑全部一扫而空。

他的眼前飞快的闪过那晕黄闪烁的路灯下,两片交映叠错的黄木木片,微微震动荡漾。每一次的互相撞击,都好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自己,那一双深沉幽邃的眸子里,一直饱含着怎样浓郁的深情。

那木片上深深印刻上去的“欧诺”两个字,刀锋凌厉深刻,看似划在木片上,却是……每一笔都划在了那人的心头,一下一下,深深浅浅,刺出了一滴滴斑驳刺眼的血珠,又最终烙印成一道道无法磨灭的伤疤。

林锡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咖啡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坐上了王方的车,当他怔然回神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蓝山的那座别墅。屋内漆黑一片,没有开灯,因为要外出,窗帘也拉得紧实,密不透风得连明亮的月色也只能勉强艰难地照出一点光亮。

而此时,林锡却没有开灯。

他连鞋也没换地立即飞奔上楼,速度之快,仿若是一道漆黑的影子,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

林锡的脚步没有停留,他飞快地穿过走廊,路过巧夺天工的玻璃花园,一路上了阁楼,手指却在触及到那冰凉的门把手时,忽然停住。浅琥珀色的凤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仅仅是一瞬,便又猛地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用力地推开了大门。

皎洁如华的澄澈月光透过阁楼那小小的窗户射入屋内,地面上铺着的是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的木板,只有月色温柔倾泻而下,整个阁楼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林锡倏地一愣,他立即转首四处打量,视线顿时在角落里的一个半人高的箱子上顿住。

屏住了呼吸,他轻手轻脚地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极轻,仿佛走在某个人的心尖上。

随着“嘎擦——”一声,没有上锁的箱子就这样被林锡打开。轻轻掀开住箱子最顶层的那块白布,一架三角博闻ed天文望远镜便出现在林锡的视线中。

他浑身一怔,过了许久,才俯下身子,手指颤抖地将那高贵典雅的银白色望远镜取了出来,放在了阁楼小窗的正下方,迅速地组装着。不过片刻,月光下,那线条优美的机身又泛起了泠然清冷的光芒。

精致的眸子微微颤动,安静的阁楼内没有一点声响,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锡才鼓起了勇气,弯下身子看向目镜,手指震颤地摇动着银白色的机身。忽然转动到了某一个角度、看到了某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风景,那修长的手指瞬间停住。

下一秒,林锡连连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

他的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背脊上感到阵阵凉意,但是心头却流出汩汩炙热的鲜血,流淌过胸口,流淌过指尖,流淌过全身上下每一处僵硬的地方。

魂不守舍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林锡怔怔地坐在矮小的玻璃茶几上。他抬起双手将自己的脸庞全部埋了进去,碎发不知何时凌乱许多。

在寂静到空气都要凝固的黑暗中,俊雅轶丽的青年蜷缩着身子,身体微微颤抖。

林锡的喉咙里感到如火燎一般的干涩,他的心头好像有上万吨的大石头沉甸甸的压着,令他喘不过气来。在这样冰凉的夜色中,只有从心中不停流出的热意,无时无刻不在温暖着他的身体,让他的眼眶也感到一丝湿热。

忽然,鼻间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清香。林锡倏地一怔,他轻轻地抬起头,转首看向了一旁。

只见一朵娇嫩妩媚的白玫瑰卓然从容地插在宝蓝色的花瓶中,似乎每日都有人替换着,花瓣尖头还有一滴细小的水珠,绽放着令人心惊的美好。

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林锡倏地睁大了双眸。他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停地按动、滑动着屏幕,直到那一张照片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他的动作才猛地停下。

照片上,是一个俊美清贵的男人。

穿着深黑色的中款风衣,身姿挺拔,面容清俊,抱着一大束白玫瑰。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仿若死水一般平静,只是淡淡地垂下,望着棺木前那张黑白的照片。脸孔上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却好像早已死去一般,连心脏都空洞得麻木起来。

林锡手指颤抖地数着那人怀抱中的白色花朵。

1朵,2朵,3朵,4朵……

17朵。

林锡忽然松了手,手机便从手指中划落,掉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一手掩盖住了面容上痛心悲情的神色,手指渐渐缩紧,将湿润的眼眶彻底遮掩住。却无法阻挡——

一滴滚热的泪水从指缝间划落。

十七朵白玫瑰的花语——

绝望而无可挽回的爱。

干涩的唇瓣慢慢地扯动起来,林锡的唇边勾起一抹自嘲无奈的笑容,低声呢喃着:

“欧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