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繁华眼睛虽然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小小袄子瞧,但是余光却能瞥到男人一直在看自己,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两道火热的目光。那目光如炬,烧得她白净娇俏的小脸红了一片。
心里实在生气了,她粉拳重重打在桌案上,秀眉近乎拧成了麻花,转头瞪他:“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她模样俊俏,又是花一样的好年华,便是生气,那也是美得摄人心魂的。
娇艳艳如沾了雨露的桃瓣一样的脸,像是被山间清澈的溪水洗过一般的黑眸,水润饱满的红唇,还有那娇小挺立的鼻子......
李承堂目光炽热如火,怎么舍得不看?他恨不得即刻娶她回家,然后夜夜都这样灯下看她。
“这是给你妹妹做的袄子?”几番接触下来,李承堂也算是了解这丫头的脾气了,她生气的时候,你不能硬往上撞,你想索取,就得付出,于是他便夸赞道,“枣儿妹妹的手真巧,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出这般精细的活来,可真叫人佩服。”
谢繁华飞了他一个眼刀子,然后捡起绣花针来继续干活,哼道:“我跟我外婆学来的手艺,我外婆在扬州城可是出了名的刺绣好,我当然做的也好。”
李承堂想到了小丫头开的成衣铺子,他看过她铺子里的成衣,良莠不齐。
那些好的自然是出自她的手,略差一些的,是她的手帕交赵姑娘做的,再次一些的,就是铺子里面普通绣娘做的。
她舅舅是富商,远赴西域之前,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她,她根本不缺钱。
如今却自己开成衣铺子,定然是喜欢做绣活的,李承堂微微垂眸想了下,方道:“枣儿,我有一个想法。”他黑眸胶在她脸上,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他身子向前弯了弯,凑到她跟前,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立即别过头去,离他老远,然后气鼓鼓瞪着他。
李承堂最喜欢看她这般模样,生气时候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会有强拉她入怀好好宠使劲欺负的欲、望。
不过,倒是没有不规矩,只是严肃地道:“你如今在东市开的成衣铺子生意还行,我知道你是喜欢别人穿你做的衣服,更喜欢别人赞美你。枣儿,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入股,往后将铺子再往南方开,让全天下所有地方的人都知道你的手艺,如何?”
谢繁华由愤怒转为震惊,继而是欣喜,然后似乎有些不信地看着李承堂。
“你们世家之人不是最讨厌商贾之人吗?嫌弃他们身上有铜臭味儿,若是你我真成了夫妻,让别人知道你的娘子是个经商的,就不怕旁人笑话。”这也正是当初谢繁华不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开成衣铺子的原因。
但她是在乡下长大的,又是重活了一世的人,有的时候并不在乎什么身份。
如果能开开心心一辈子,如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承堂竟然会主动提出跟她合伙一起经营。
趁她放松警惕之时,李承堂坐近了一些道:“我并不排斥你经商,只要是你喜欢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帮助你。”他言语间近乎有些讨好,不过说的话倒是真心的,他毕竟在边关长大,骨子里没有那种世家子的倨傲。
他今生唯一引以为傲的,就是能够讨到她当媳妇......虽然目前还不是。
谢繁华心里到底是高兴的,别说是要他支持自己了,只要不反对就行。
这样一想,嫁给他的话,倒也挺好的?
“你笑了,说明你心里是欢喜的,那怎么奖励我?”他厚着脸靠过去,趁佳人此时心最软的时候揽她入怀,将娇娇软软的身子轻轻拥在怀里,低头就在她脸颊上香了一口,然后抱着不松手。
谢繁华心里还是很抗拒,不过,对于他的身体、对于他的霸道,倒是没有之前那般抗拒了。
“没几日便是我妹妹的满月酒,你别这个时候捣乱,我既应了你,就不反悔了。”她咬了咬唇,想到那日李家菊园里姐姐的模样,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便也不挣扎了,乖巧地低着头说,“等过些时日你再来吧,我要风风光光的,我要给我娘长脸,你不能委屈了我......当然,我的嫁妆也不会少的。”
“怎么舍得委屈你?”难得佳人如此乖巧,不跟她哭闹,他一双大手有些不老实起来,紧紧握住那纤细的腰肢,顺着曲线往上摸去,抚在胸前那两团只被薄薄中衣掩住的玉雪春、色上,轻轻缓缓揉搓着。
谢繁华大惊,觉得这人真是不要脸得很,她真想狠狠打他一顿。
奈何根本动不了身子,只能被他抱着,任由他欺负。
抱了好一会儿,李承堂才不舍地松开手,温暖厚实的大手搭在她瘦削的肩头,认真看着她道:“不许你累着,我要看着你睡了,我再走。”
“哼!你少管我......”谢繁华才不是贤惠淑良型的,更不会对男人言听计从,她飞瞪了他一眼,慢悠悠从袖口掏出那张字据来,咬牙切齿道,“你们行军打仗之人是不是最讲信誉?如何前脚才刚做了承诺,后脚就反悔了?白纸黑字为证,你休想耍赖。”
李承堂赶紧起身道:“好,我这就走......”疾步往窗户边走去,推开了窗户,忽又停住动作回头道,“我这就走了?”
谢繁华不理他,只转了身子便徐徐往自己床榻方向走去,自行铺好被子,放了帷幔,就躺下了。
李承堂低头笑了笑,矫健的身姿一个纵跃,便隐入无限黑暗之中。
谢繁华则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帐顶,头一次,对他的提亲......有些期待了。
第二日一早,谢繁华早早便去母亲那里瞧妹妹去,她因为晚上想着事情没有睡好,早上起得也早。
她去陈氏那里的时候,谢潮荣还没有去衙门,夫妻两人才将用完早饭,正一起逗着宝贝小女儿玩呢。
见大女儿来了,陈氏抱着甜瓜儿走过去问道:“可吃过了?”
谢繁华见到妹妹就开心,早就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先抱着妹妹嫩嫩的脸颊亲了一口,方回道:“想着来瞧妹妹,还没呢。”
“那你坐下来,我叫桂妈妈再去做点。”陈氏已经看见女儿脸上的疲惫之色,不免心疼,如今有了小女儿有了对比,才更加知道大女儿小时候是吃了多少苦,她想弥补。
谢繁华摇摇头:“不要麻烦桂妈妈了,呆会儿还要去老太太的上房请安呢。”
陈氏望了丈夫一眼,谢潮荣明白妻子的意思,便转头说:“枣儿,你陪着你母亲妹妹,爹爹先去衙门。”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头,“你才将出了月子,凡事也别太累着了,一切都吩咐院里头丫鬟婆子们去做。”
陈氏娇娇俏俏地应着了,谢潮荣方才大步离去。
见丈夫离开后,陈氏将甜瓜儿递给候在一旁的乳娘,吩咐道:“六姑娘方才吃多了些,你抱着她去院子里消消食,去拿了斗篷给她盖上,别冻着她。”
乳娘应声出去了,赵桂氏便示意候着的丫鬟们收拾碗筷。
陈氏则拉着女儿的手,母女俩进了内室去。
“枣儿,你父亲昨儿晚上回来跟娘说了,咱们不逼你,都依着你的意思。”陈氏坐了下来,顺便拉着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你到底怎么想的?”
谢繁华又想到了昨儿晚上,不由羞红了脸,只低头用手绞着衣角,不说话。
陈氏道:“那周公子没几日便问斩了,你的心也该死了,你总这样耽搁着自己,娘心疼。”说着陈氏眼圈儿便红了,兀自抽出帕子抹眼泪。
谢繁华忙道:“娘,你哭什么,女儿应了你便是。”她忙又低了头,不想让母亲看着自己脸上的心虚,只低低地说,“既然娘说李表哥是真心待女儿的,与其往后不知道嫁给什么人,倒不如嫁去李家算了,下次若是李家再着人来提亲,娘便应着,女儿同意。”
陈氏气得伸手就使劲戳女儿额头,恨得直咬牙道:“你是爹娘掌中宝,人家也是爹娘心头好,人家正正经经托永平郡王妃来提亲,你闹什么别扭,死活不同意。如今倒是好,打了人家脸面,还指望人家再上门来提亲?便是那李世子对你有意一心想要娶你,人家父母那关也不好过了。”
谢繁华不好跟母亲说得太细,只能含糊道:“若是他遇到一次困难就打退堂鼓了,这样的人女儿也不稀得嫁......”
陈氏忍不住伸手戳女儿额头,嗔道:“娘托人去说。”她看得出来,女儿必然是后悔了。
谢繁华却赶紧抱住母亲手臂,撒娇道:“不许娘去说,这种事情,怎么好叫女方去提,说出来多跌份。”当然,她可不敢跟自己母亲坦白,只能磨着道,“娘便再等等吧,等过了妹妹的满月酒,再议不迟。”
“真是拿你没办法。”陈氏叹息一声,垂眸瞥到女儿的手,见她五个手指上似乎都起了薄薄的茧,不由心疼道,“也别给你妹妹做太多衣裳,别累着自己,瞧你这手......”陈氏捡起女儿的手来,细细瞧着,见那嫩如青葱的手上,五个指头处都磨破了皮,咬着牙说,“怎生这样?”
就算大女儿给小女儿做衣裳,可也不该会将手弄成这样,若不是自己细细瞧了,还真瞧不出来。
谢繁华有些心虚,使劲将手抽了回来,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只望着另一处道:“喜欢妹妹,恨不得将妹妹成亲前的衣裳都做好了。”她听到母亲轻轻的抽泣声,不由扶额叹道,“娘,又哭什么,女儿这不是好好的......”
“你吃了太多苦。”陈氏伸手轻轻抚上女儿的脸,泪眼婆娑道,“都怪娘,没能够好好护着你。”
如今日子比往前好多了,原本挺开心的事情,怎么又说回去了。
谢繁华赶紧岔了话题道:“娘,妹妹满月酒的帖子可都送出去了?能来多少人?还有府上一应丫鬟婆子的工作,可都安排好了?谁负责倒茶,谁负责引客人进门,谁负责打扫院子,可都吩咐了下去?还有,两位伯母那边,你都亲自去请了?”
虽然是三房的喜事,可来的客人多了,也得需要大房跟二房的主人帮忙迎客。
大伯母二伯母向来跟母亲不亲近,如今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母亲没有亲自去请,怕两位伯母真会端着。
如今三房渐渐由陈氏接手在管,谢繁华也早早将账本交给了母亲,她终归要嫁人的,母亲必须担起这个家。
陈氏笑着道:“这个理,你爹跟娘说了,娘前几日便去你两位伯母屋里坐了。你大伯母二伯母那边自然没有问题的,这些事情枣儿不必操心。”
如此一来,谢繁华倒是放心了。
且说李家那边,李承堂因为前一天晚上心情好,所以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起床后,照例先去锻炼身体,然后回房沐浴更衣。
吃完早饭,想着自己的婚事怎么说也该是要得到母亲同意的,就算是老太太再护着他,若是母亲不答应,也会闹得不开心。
纵使再不情愿见到母亲,这个时候,他断然不会摆脸子的。
简单吃完早饭,李承堂便去了母亲的清竹园请安。
穆氏刚用完早餐,便听织锦进来说:“太太,二爷来了。”
穆氏微微蹙了蹙眉,用帕子擦着嘴,细长的眼睛耷拉着,一副清高模样。
“叫他进来。”淡淡说了一句,便伸手示意小丫鬟将桌上的东西给收了,她自己则由织锦扶着往榻边去。
织霞给她煮了茶,见穆氏已经吃完早餐,便端了茶过来。
“太太,用茶。”织霞声音轻缓好听,眉眼极为温柔,她端着茶杯的手,小拇指轻轻翘起,虽不是大家闺秀,可那双手并不比大家闺秀差。
织锦跟织霞是一对姐妹,很小的时候就被拐子拐到了遥城,后来被穆氏瞧中,便将姐俩儿买回来当丫鬟。
十多年来,这姐俩尽心尽力伺候着穆氏,织霞温柔乖巧,织锦娇俏活泼,又是生得如花似玉,深得穆氏之心。
再加上穆氏在唐国公府人缘向来不好,因此,这时候贴心伺候的奴仆就显得更加亲切一些。
穆氏待织锦织霞,到底是亲切一些的。
李承堂大步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给自己母亲请了安,穆氏一直冷着脸,高傲地抬着下巴。
“坐吧。”好一会儿,她方才像是施恩一般,说出两个字。
李承堂眉眼平静,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异样,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说吧,什么事情。”穆氏端起一旁织霞煮的茶,浅啄一口,方才抬眸望着儿子李承堂。
李承堂开门见山道:“儿子想娶靖边侯次女为妻,想请母亲托媒人去谢家提亲。”
穆氏似是早就猜到儿子的目的般,嘴边抿起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双细长的眼睛瞅着李承堂,里面含着轻蔑。
“世子爷不是自作主张已经请了永平郡王妃去谢家说了媒吗?那谢家不是也已经拒绝了吗?怎么又提这事?”穆氏端端坐着,说着叫自己亲生儿子尴尬的话,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残忍。
李承堂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尖酸刻薄,应着道:“凡事总要多试几次,只要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功的。”他腰杆挺得笔直,头却是微微低着,不卑不亢的样子。
穆氏气得一双手紧紧攥起,脸上白一阵紫一阵,终究是忍了。
她心口憋住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却是轻声道:“你走吧......”
李承堂立即起身,恭敬朝自己母亲作了一揖,真的就大步离去。
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暗色身影,织霞轻声问道:“太太,您要如何做?”
穆氏用手撑着额头,眉心轻轻蹙起,没有理睬织霞的话,只问道:“今儿什么日子?”
织霞听后赶紧低了头,顺从地回道:“是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那便是他每月循例来自己房中的日子,穆氏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脸上稍稍露出了点笑容。
“去吩咐厨房,晚饭的时候多做些老爷爱吃的菜送来。”她想了想,又吩咐道,“现在就去,早早去吩咐了。”
织锦知道今天是老爷来太太房中的日子,便应声去了。
穆氏则又吩咐织霞去箱子里找一身新衣裙来,老爷要来了,她怎么也得好好妆扮一番才行。
到了晚上,穆氏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正坐在桌前等着丈夫。
唐国公李思汝是天擦黑的时候才将进妻子院子的,他进来的时候,带着疲惫之色。
男人虽然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可眉眼间清晰可以瞧得出来,其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
高大英俊,美姿仪,面上依旧白皙光洁,几乎找不到一丝皱纹。一双眸子深不可测,像是蓄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穆氏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近距离瞧过丈夫了,上次见他,还是半个月前。
见丈夫来了,不由站起身子来,僵笑着道:“老爷,妾身命人做了您最爱吃的菜,您过来尝尝......”
李思汝看都没看穆氏一眼,也不理睬她,只兀自往一边坐下。
穆氏有些尴尬地站着,可是丈夫没有叫她坐下,她不敢坐。
李思汝只简单吃了几口,便站起身来,这才望了穆氏一眼道:“晚上有些事情,便歇在书房了,你不必等着我。”说完也不等穆氏说话,便负手大步而去。
待得丈夫走后,穆氏才缓缓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菜,她一点胃口没有。
“都撤了吧。”
织霞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劝着穆氏多少吃些,只是转身给候着的小丫鬟使眼色,她则弯腰问穆氏道:“太太可就此歇了?”
穆氏面容极为冷静,像今儿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了,她早就已经习惯。
只是,到底意难平,便吩咐织霞道:“差人去门上候着,若是老爷忙完了公务,便请老爷过来歇息。若是见老爷去了万氏那里,就不必说话了。”
织霞一一应了,倒是没有吩咐婆子去,而是自己亲自去候在门边。
不一会儿,便见老爷打书房出来了,却是去了清竹园西边,那是万氏住的地方。
穆氏听后,不由大怒,捡起一边放着的茶盏便狠狠砸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织霞吩咐道:“将这里收拾了......”又道,“太太,前些日子谢家已经着人送了请帖来,说是靖边侯小女满月酒。”见主子已经举步往内室走去,织霞不由也跟上。
穆氏静静坐在梳妆镜前,冷眼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眉眼动了下。
这副容貌,确实不及万氏娇艳柔媚,她输不就输在这里么?可是又如何,她才是唐国公夫人不是吗?跟丈夫生了三个孩子的是她不是吗?
徒有一张狐媚子脸有何用,不能生的女人,就不算是女人。
“替我梳头吧。”穆氏转头吩咐织霞,这才接着她的话说道,“去,当然得去,我倒是想要看看,能叫世子爷三番五次前去提亲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那日李妍举办赏菊宴,穆氏因为不喜热闹,便没去,自然也就没有见到谢繁华。
织霞了然点头:“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