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那日,润润和回雪等人一起吃了汤圆。
每年这时候,京城里都会办各种猜谜灯会,格外热闹。
相比之下,行宫就冷清多了。
之前如意送来了许多花灯,回雪等人挂满了整个院子。
润润开了妆奁,找了一些自己小姑娘时候常戴的家常首饰做奖励,让丫鬟们也都猜了一把灯谜。闹到了夜深了才睡下。
半夜里太子忽然来了。
润润睡得有些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太子蜷曲着身子,窝在自己的床沿。
她往床内靠了靠,把被子往太子身上搭过去。
太子并没有睡着,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收这样冷?”润润用另一只手把被子给他盖上,“不然把外衣脱了,进来暖暖身子?”
太子久久不语。
“可是出了什么事?”润润犹豫着问道。
太子长长地叹息,良久才道:“今日宫里设宴,父皇喝了些酒,带着醉意同我说,如今东宫没了李侧妃,你又在外养病,恐无人照料,就说……”
润润明白过来,皇帝这是要往东宫塞人。
于情,她是太子妃,东宫的女主人,这事她是有说话的权利的。可她在已在袁皇后面前表明心迹,避开了这些。于理……她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回宫的打算,不论是东宫还是太子,都需要嫔妃。
可不管是于情于理,她都说不出口让太子接纳别人。
她也沉默,又过了片刻,太子才道:“我回绝了。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夜色中,他的声音格外清冷,润润忽然心里柔软地疼了一下。
“可是……”
太子截住她的话头,“没有‘可是’。我不能再让东宫再出一个‘李侧妃’。润润,我也怕啊。”
他往她身边靠了靠,带着寒意轻轻拢住她,“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太子说皇帝饮多了酒,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两人离得近了,润润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也不知道饮了多少,才能从京城到行宫这一段路程都没能消散掉。
“我真的知道错了……”太子不停重复着道歉,说着说着甚至带起了哽咽,“如意什么都告诉我了。我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那不是一句‘我不知道’就可以概括的。我怎么会、怎么会……”
润润感觉到自己脸颊湿湿润润的,那是太子的眼泪。
“我不会再让东宫有别人的,我只要你啊润润。”太子哽咽着呢喃,就像一个无助的孩童。
润润多想现在就原谅他啊,如意可以原谅她,她也可以原谅太子,然后大家又可以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不能,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能做到。
如今看到太子,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只觉得欣喜高兴,更多的是会想到李念玉曾经给自己带来的伤痛。太子就像一个信号,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曾经经历过什么。
她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带着泪意道:“你、你等等我吧。”
等等我吧,站在原地不要离开,等我能忘记那些不好的事,等我能找回曾经那个的自己。
*
第二天一早,润润醒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不知道时候离开了。
若不是身边床铺凌乱,她仿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高高在上的太子,信誓旦旦地仿佛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的太子,竟然拥着她一遍一遍地哭着乞求她的原谅。
正月里,皇帝给臣子们放了假。
太子便时时往行宫跑。
多半是趁着夜色来,来去匆匆。
有时候润润醒着,两人不说话,他就上床去静静地抱她一会儿,等她睡了,他便离开。
有时候润润睡着了,他就安安静静坐上一会儿,天亮前离开。
不过他每次来,都会带上一些小礼物。
有时候是一支开的正好的梅花,有时候是一个是他亲自编织得有些乱七八糟的小蚱蜢,还有的时候,是他描绘的润润的小像。
那些小像里,她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或喜或嗔。
每天检查自己的桌上摆放的礼物,成了润润早起后做的第一件事。
丫鬟们把她照顾的极好,每天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润润已经比入冬前丰润了不少,那尖的吓人的下巴总算是圆润起来。
太子还是隔三差五地便来。
润润也看得出他这段时间非常辛苦,看着比之前瘦了不少,春衫套在身上都空落落的。有时候太子靠着她很快就睡着了。
如意也常来,她告诉润润这段时间朝中大臣给就东宫后宫一事上了不少的折子,所说无非就是太子妃离宫已久,须给太子另立侧妃。还有更大胆的,说太子妃养病多时,身子孱弱,须另立太子妃的。
但这些事,除了太子醉酒那日提过一次,再也没有同他说起过了。
他每次说的,不过是问她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如果提到了哪里不太好,他就立刻派人帮着改善。
所有的事,他都选择一个人默默承担。
*
润润的生辰实在春末夏初,花季最灿烂的时候。
太子前一天就来了行宫,
润润本以为他依然会在第二天天亮前悄然离去,可第二天一醒,就闻到一股奇奇怪怪的焦糊味。
她刚起身,回雪就进来道:“娘娘醒了?”
润润捂着鼻子问:“哪里来的奇怪味道?”
回雪笑道,“娘娘快梳洗吧,跟奴婢去小厨房看看。”
润润颇为好奇,很快就收拾妥当跟着她去了。
小厨房里围着好些人。
丫鬟们围成一圈,小声地喊着‘加油’。
回雪拨开众人,润润进去一看,只见太子撩着袖子,正俯着身子,全神贯注地看着炉上的火,丝毫没察觉到她过来了,还在问着身边的东来:“你教我的方法对不对?怎么这味道不太对。”
东来也是满头大汗,他自小服侍太子,也从没做过厨房里的活计。
太子又站起身,拿着锅铲搅拌锅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在干什么?”润润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发问了。
太子这才知道她来了,挫败地垂着肩膀道:“我想给你煎个鸡蛋卧在面上来着。”
润润把锅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打量来,打量去,都没看出一丝鸡蛋的影子。
连翘凑到她身边,小声道:“殿下一早就来小厨房了,说什么都不让我们帮忙,也不让我们出声,炒糊了几十个鸡蛋了。”
顺着她的视线,润润看到了案台上那堆放在几个海碗里的小山一般的东西……
“额……其实不吃鸡蛋也可以的,有碗面就行了。”润润道。
太子道:“那行,我给你下碗面。”
润润就看着他把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放到了另一个煮着鸡汤的锅里。
连翘又道:“那也是殿下早上揉的面,亲手搓出来的面条。”
太子煮面的空当,把润润赶回了屋里。
面条没多久就煮好了。他亲自将面承出来,捧到她面前。
好在汤底是厨子之前就吊好的鸡汤,味道还是不错的。
只是那面……
连翘说是太子搓出来的。
能担上‘搓’这个字,确实粗的可以。根根都有手指粗细。
在太子殷切的注视下,润润咬下一根面条,只觉得像吃了一团面疙瘩。
“怎么样?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润润连连点头,“很好很好。”
太子丰神俊朗的还粘着面粉和锅灰。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好吃就好。”
又吃完一团面疙瘩,润润放下碗道:“这事儿不用您动手的……”
太子立刻道:“没事没事,我做着也不费力,往后我年年给你做。”
润润不觉发笑,拿了帕子给他擦脸。
太子不以为意地挡开她的手,“我身上脏,一会儿去洗洗,别脏了你的帕子。”
一旁的回雪和连翘不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心道,哪里是‘不费力’,太子天不亮就起来和面了。面粉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就揉出了这么一团能看的。还有那些炒糊的鸡蛋……他们小厨房的鸡蛋面粉都给用空了。
太子又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多吃点。长寿面要嘛,多吃点才有好意头。”
润润便一边笑着一边吃完了那一碗面疙瘩。
太子看着她放下了碗筷,才喜滋滋地去洗漱了。
不知道是面疙瘩太管饱,还是旁的什么,这一天她都觉得自己胃里、心里都满当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