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的规制不可同皇宫同日而语。且服侍的人也很少,在冬日里更显肃杀萧条。
润润却慢慢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很安静,很空旷,很多时候,她无事可做,便绕着行宫的花园一圈一圈地走。
一直走到天色发黑,回雪急急地亲自来寻,亲自把她带回去。
过年的时候,润润和回雪、连翘挤在一个屋里守岁,看着回雪她们玩叶子牌。四个丫头精神极好,愣是从天黑打到了天亮,就这样守完了岁。
润润天亮时睡下,第二天被闹哄哄的炮竹声吵醒了。
她刚坐起身,连翘就撩开皮帘子进来了,笑嘻嘻地道:“娘娘,咱们在外头放鞭炮呢,你要不要一起来玩。”
润润一打量,屋里就回雪一个人在。
她佯嗔道:“你们这群不要睡的皮猴儿,一大早地就扰人清梦。”
说着话,还是起身让回雪给你换上了新衣服,梳妆过头,就跟着她们一道出去了。
玲珑胆子很小,平时看到一只小虫子爬过都要白上一阵脸的人,此时却拿着一支点着了的线香,伸长着手臂要去点鞭炮。
看得出来她还是怕的,站的离鞭炮远远的,只费劲得将手臂伸的老长,用线香去点鞭炮的引线。
润润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笑道:“胆子小就让别人做,你那线香都离引线八百里呢。”
玲珑面色一红,又往上凑了凑。
终于线香点燃了鞭炮,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丫鬟们心里也高兴,不止是为过年的喜庆,而是看到她们主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放过鞭炮,润润让丫鬟们陪自己一起用朝食。
丫鬟们起先不同意,不敢跟当主子的她同桌而食。
润润却道行宫没有那么多规矩,硬是压着他们上了台。
五个人挤在一张八仙桌上,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饺子。
下午,她们将许多小宫女招过来,让她们在院子里扔沙包,跳百索。
小宫女们嬉闹的声音,渲染到了院里的每一个角落。
润润给行宫上下都封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行宫到底不比宫里,不能赏料子给她们都做上新衣裳,便只能以此来弥补了。
大家到是都不以为意,即便是奉命来保护的东宫侍卫,得了厚厚的红包,又赏了几天的丰盛吃食,已然觉得十分满意。
初一的晚上,白天玩的有些乏了的润润早早地上了床。
回雪和玲珑本是要守夜的,她道:“一年就这么一次过年,都出去玩罢,让我清净地睡个好觉。”便打发她们出去了。
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但外头还时不时有炮竹声传来,便睡得不是很安稳。
睡得有些迷糊的时候,便发现床头多了个人。
太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醒了?”太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些许沙哑。
润润‘嗯’了一声。
太子又道:“新年吉祥。”
新年问吉,是最古老的传统。
“新年吉祥。”润润也回。
太子缓缓道:“昨儿个守岁,二弟问我,今年最大的愿景是什么。父皇和母后都瞧着我,我便道‘愿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可你知道,我心里真实在想的是什么?”
润润沉默不语。
太子伸过手,摸索着揉上了她的发顶,“我希望,你能早些好起来。”
润润的眼泪又不禁落下来。
她病了,她自己知道。
她害怕了,所以选择逃离。
但比起宫廷的诡谲阴谋,她更害怕的是自己。
自从月半庵之事后,她变得多疑,敏感,心怀怨恨。恨不能将从前觉得应该珍惜的一切美好,都毁在手里。
在回到东宫的那段日子里,她依旧夜不能寐。
每个黑夜,于她而言,都是等不到头的无边无尽的黑暗。
她知道自己已经度过了被囚禁在月半庵离的苦难日子,可心境,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种病,无药可医。
出宫之前,她给如意写过一封信。
她不知道如意是不是还在怪她,可还是写了那封信。
她在信中了自己在月半庵经历的事,写自己难免的那些漫长黑夜的恐怖,写她对满腔怨恨的自己的恐惧……
她说自己病了,要出去休养一段时日。等好了,她再去求她原谅。
她不奢求如意的原谅,只是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甚至她很害怕如意见到了信,不去看或者根本不予理会,所以选在出城那日才把信送了出去。
此时太子这么说,润润便知道如意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她告诉他,自己却没有来。
那是不是,她真的不会原谅自己了呢?
润润的眼泪簇簇下落。
太子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啦,别哭,表哥在这儿呢。”
不知道是他声音太过温柔,还是夜色太过迷醉,润润仿佛觉得回到了以前,那么多个太子悄悄潜入她的房间,默默陪着她的夜晚。
她哭了没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等她再睁眼,天色已经发亮,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她刚起身,回雪听到响动,就撩了帘子进来,道:“殿下昨晚上送来好多东西呢,娘娘快起来瞧瞧。”那语气,跟诱哄新年赖床的小孩起来穿拆新年礼物差不多。
润润不觉一笑,起身换了衣裳。
太子送来的东西确实多,堆满了整间屋子。
不止有衣料首饰,还有许多供她赏人的新布料,和装着食物的食盒。
都用大红绸缎系着,比起过年的礼物,更像是聘礼。
润润翻看了好一会儿,选出那些不方便赏人的东西,其余的就让回雪看着分给了行宫众人。
回雪一直忙活到午饭前,才把东西都分类归档,然后才赏了下去。屋子里这才腾出了位置。
她们在屋里尚不觉得,等发现屋外格外安静的时候,才看到外头白光一片,已然下起了大雪。
“娘娘,娘娘快来看。”连翘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进来。
润润摇着头,笑骂她:“这样大的人了,还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连翘却不由分说地上来拉住了她的手,办妥半拽地将她拉到院子里。
润润这才看清,皑皑白雪中,一抹亮丽的红色声音正静静伫立在院中。
她喉头发紧,还没来得及说话,滚烫泪珠便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