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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糯犹如一个球儿般蹦跳着走到了阿烟身边,偎依在那里,将那枝犹自带着冰雪气息的腊梅送到了阿烟面前:

“娘,你瞧,这是我刚摘的,好香呢,你让小弟弟们也闻一闻吧!”

阿烟接过那腊梅,抬眸看向李明悦。

这个时候,糯糯恍然,好像才看到李明悦似的,眨眨懵懂的眼睛:“娘,这是谁啊?她怎么脸上像在下雪呢?”

阿烟轻笑了下:“这是齐王府的李夫人,是轩哥儿的母亲,你见过轩哥儿的。”

这边李明悦见糯糯进来,还待说什么,谁知道糯糯却眨着一双眼睛,就那么歪头瞅着她,清澈的眼睛瞅得她发憷。

李明悦没办法,最后看了眼阿烟,只好暂且告退了。

待到李明悦走了后,阿烟肚子是越发难受了,叫来了嬷嬷和侍女,扶着她上了榻。糯糯也发现了阿烟难受,握着那枝腊梅站在一旁,不声不响的,平日里爱说话的小人儿难得安静地站在一旁

青枫那边已经赶紧去叫太医来了,太医过了脉后,却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心绪不平而已,要静心静气。

待到太医走后,郝嬷嬷捧上了汤羹来,小心翼翼地服侍阿烟喝下。

阿烟毫无胃口,勉强喝了半碗,便命人退下去,而她自己则是侧躺在榻上,想着心事。

此时此刻,她细细地琢磨起李明悦说的话来。

萧正峰上辈子是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人,从他最后三次挽留自己看,甚至他对自己是善意的,抱着某种好感的。如今细想之下,她自然不觉得杀了自己的人是萧正峰。

可是这也只是理智的想法而已。转念一想,自己是问过沈越的,沈越含糊其辞,并没有说清楚,自己当时只是以为这杀人者不外乎沈越母亲妻子罢了。如今细想之下,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也许自己真是死于萧正峰之手?

或许并非出于他的本意,或者也是无意为之,但是自己因他而死,是以沈越在见到自己嫁给萧正峰后,刻意不提起,不愿意多生枝节?善意的隐瞒,或许这其中别有牵扯?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骤然记起了一句话,在自己临走之前,萧正峰说,假如重来一次,夫人是否会选择同样的路。

想到此间,她忽然毛骨悚然。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自己?

细想之下,不寒而栗。

其实自己重生以来,一直稀里糊涂,犹如梦一般,将这当做偷来的一场幸福。如今真要寻根究底,连那杀身之祸,都觉得犹如深渊一般,一望之下令人生寒。

她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坐起来,叫来了青枫,吩咐道:“去,快去沈府,把沈越沈公子请来!”

青枫自从李明悦过来后,便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此时见阿烟这么说,也不敢多问,忙亲自换了衣服披上大髦赶去沈府,可是到了那里,却是得到了消息。

原来最近这些日子齐王妃总觉得不适,前几日更是晕倒在地,大夫过了脉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让安心静养,当下齐王妃便去了相距燕京城约莫三百里外的凤鸣山庄去修养身心,阿媹郡主孝顺,也就跟着去了,沈越呢,自然也随着一起去了。

青枫回来把这个消息禀报给阿烟,阿烟不免有些绝望。

此刻她心中的种种猜测,已经犹如噬骨之蚁一般让她寝食难安,她多么想找到沈越,听他说出一切真相。到底这件事和萧正峰是否有关系,好歹给自己一句话。

可是沈越呢,却远离了燕京城,一时可望不可及!

或许也正是因为齐王妃远离了燕京城,李明悦才得空跑过来找自己的吧。

这一夜,阿烟躺在榻上,沉重的肚子,难言的心境,几乎是一夜无眠。到了第二日一早起来,刚一动身子,便觉得身下发湿,再看时,却是两腿间流下来的,应是破了水儿。

顿时丫鬟嬷嬷们都忙碌起来,有人去请老宅报信,有人去顾府报信,很快顾齐修带着顾云蓝庭等都来到了,萧家老宅的大伯母二伯母甚至老夫人也都来到了,大家相互见过了,都有些焦急地等着。这一次阿烟是一口气两胎,真怕有个万一呢。

顾齐修皱着眉头在花厅中来回踱步,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结发之妻当年生阿烟时,他也是那样在花厅里来回散步,结果等阿烟生出来,他却等到了妻子血崩的消息。后来虽然勉强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却就此落下了命根,没几年就去了。

正焦急的时候,却看到一旁的小糯糯,圆滚滚的小身子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什么树枝儿在地上胡乱比划着。

顾齐修随口问道:“糯糯,你这是做什么?”

糯糯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看外公,稚嫩的声音软软地道:“我画画呢!”

顾齐修原本紧绷得情绪松了下来,不免觉得好笑:“你小小的人儿,又没学过画画,能画什么呢。”

糯糯被看轻了,有点不高兴地噘嘴道:“外公,我这是画的弟弟啊。我家弟弟就在我娘肚子里,我要给他们两个画一张像。”

顾齐修轻叹口气:“你弟弟还没生出来呢,你哪里知道他们什么模样!”

糯糯歪头,理所当然地道:“我知道啊,我每天都隔着肚皮摸摸他们呢!他们就是圆滚滚的一个球儿。”

童言童语的,惹得一旁等候着的老祖宗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招手道:

“糯糯过来这边。让我瞧瞧你画的弟弟。”

糯糯听到这个,赶紧献宝一般把自己画得“两个弟弟”给老祖宗看,老祖宗一瞧,果然上面一个两个圆滚滚的球,那球儿还有鼻子有眼的,看着童趣十足又可爱,看得老祖宗都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忙指给大家看:

“你们瞧,咱们糯姐儿画得真好!”

大家见了,不免也都笑了,这画儿也实在是好玩。

这边大家正说笑着,就听到内院传来消息:

“恭喜老祖宗,恭喜顾先生,这是已经生了,是两个哥儿呢,母子三人都好得很!”

这消息一出,大家顿时喜不自胜,老祖宗高兴地抱着糯糯一叠声地念阿弥陀佛,顾齐修那边也是激动得眼里都发红,其他众人纷纷道贺。

消息很快传开来,大家都知道萧家的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一对儿哥儿。

听说这对哥儿虽是双胞胎,可却是足月产的,并不算太瘦,养了几日,都是胖乎乎的模样呢。

阿烟生产的消息甚至很快传到了宫里,宫里的皇太后赏赐下来了各样药材,甚至连皇上那边都送来了赏赐,一时萧家老宅并阿烟这个小院都是喜庆之声。

不过这几点糯糯却有点闷闷不乐,她这圆滚滚的小人儿背着双手,慢条斯理地走进了她娘的房间,探头探脑地看过去。

果然,她见屋子里没其他人,她娘呆呆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想着什么,眼睛甚至有点发红。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自从那个什么齐王府的李夫人来到她家后,她娘就这样了。

生下两个小弟弟,她娘虽然高兴,可也没挡住这股子低落劲儿

于是她挪蹭着到了床边,歪头打量着她娘,默默地一句话都不说。

阿烟不看到糯糯还好,一看到糯糯,就想起自己辛苦生下的一对麟儿,想着老天保佑,这对麟儿总算是黑眸,并不曾遗传了萧正峰小时候的蓝眸。

一想到这个,便忆起杀了自己的那把剑竟是西越剑,以及萧正峰可能也被牵扯其中,她便情不能自抑。

人说坐月子的人容易多想,更容易沉浸于忧伤之中。她想的这些事儿,埋在心里面,无处诉说,无人开解,想拉住沈越问个究竟,可是沈越却不在燕京。

她想着,自己便是等了萧正峰回来去质问一番,那又如何,他是对一切不知情的。如果自己冲他恼火怄气,他也是莫名委屈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即使萧正峰确实和自己的死有关系,杀了她的是上辈子那个萧正峰,不是这一个。这一个是至亲挚爱,那一个却是个陌路人。

她本该恩怨分明,或者干脆不去寻根问底,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排解心中的那种隐隐的忐忑。

糯糯歪头打量着阿烟,却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一双眼睛很快酝酿出泪珠儿,片刻功夫便见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糯糯伸出小手掏啊掏,半天功夫终于从怀里费力地掏出一块小手帕来:“娘,我给你擦擦眼泪吧。”

说着,她努力地伸展着小胳膊去够阿烟的脸,要为阿烟擦眼泪。

人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阿烟平日里只觉得自己这小棉袄分明成了个小恶魔小捣蛋,如今见她这样,顿时又难过又欢喜,一把将这软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

她紧紧搂着糯糯,埋首在糯糯头发里,哭得泣不成声。

糯糯此时难得乖巧起来,也不吭声,竟然抬起肥嘟嘟的小手来,费力地学着平时嬷嬷哄睡的动作,去拍阿烟的肩膀。

就这么痛哭了一场后,阿烟心里的悲愤无奈徘徊都哭得差不多了,她放开糯糯,擦了擦眼泪,有些羞惭地道:

“糯糯,娘没事儿,只是累了而已。”

糯糯眨眨眼睛,歪头道:

“娘,我知道你为什么哭。”

阿烟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为什么哭?”

糯糯咧嘴笑着道:

“一定是想我爹了!”

阿烟想起那男人,笑了下,却没说话。

她是想从那个男人口中掏出话来,可是纵然这辈子的男人对自己百依百顺疼宠有加,纵然自己握住了他的七寸咽喉,分明知道他每一句话的真假,却没有办法从他口中知道真相。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他哪里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