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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维斯克站在公寓楼下游乐场的滑梯上,抬头凝视着那扇漆黑的窗户,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清晨的太阳升起时,他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吃过太多东西了。

身体崩溃到让他精神恍惚,但是他却仍旧理智地安排秘书用天价买下了克多里楼下的公寓,接着冷静地找了个地方随意地吃了点东西,稍微小憩了一会儿,恢复精神。

等到三天后,当克多里打开门后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惊诧了好一会儿,才听对方这样说道:“今天我搬到了你家楼下,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克多里,以后请多多关照。”

沉默了一瞬,接着克多里微笑着说道:“好吧,那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埃尔德先生。”

到底什么叫做关照?

维斯克·埃尔德将这个词奉行了十二万分的认真。

每天早晨打开大门,克多里看到的便是一份用纸袋装得满满的早餐,再加上一朵鲜嫩的玫瑰;每天晚上从乐团回来,看到的便是各种小点心,还有一朵玫瑰。周末还会有其他小礼物和贴心的纸条提醒,提醒他要注意最近降温等等。

这种仿佛是来欺骗纯真小女孩的手段,让克多里真是忍俊不禁。他从未动过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的主人发现他没动过后,也会毫不介意地全部收走,再换上新的一批。

直到克多里忍无可忍地下楼敲响了维斯克的房门后,这件事才暂时告一段落。

不过关照,也不可能一直都进行下去。大概十几天后,维斯克就因为公司的事情必须回伦敦了。虽然有些事情可以通过网络视频解决,但是没有维斯克·埃尔德坐镇后方,始终还是会出一些乱子。

临走前,维斯克敲响了克多里家的房门,但是却没有人给他开门。

沉默地等了一个小时后,当发现屋子的主人仍旧没有回来的迹象后,他才发送了一个短信,接着便拉着行李箱赶去了机场,飞往伦敦。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几乎都是这样的度过。

只要一有时间,维斯克都会来到柏林,做一个贴心的好邻居。而比起他,克多里则更像是一个正常的邻居,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始终彬彬有礼、礼貌疏离。

凯伦自然也发现了维斯克的异常,毕竟每周到至少去柏林一次,这真是太不正常了!于是凯伦便偷偷来到柏林,打算查看一下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当她发现自家弟弟对那个男人的“冷待”时,她深感欣慰。

虽然无法当面对弟弟表示赞同,但是她却也认为,克多里已经完全地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

有的人虽然十分重感情、脾气温和,但是当他们真的决心放手的时候,却也绝对不会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是真正地斩断一切,从头开始。

从某种方面来说,凯伦甚至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恐怕无法那么冷静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做到“说放手就放手”的。和她一样,恐怕维斯克也做不到这一点。

然而,克多里却是真正地做到了。

这也在无声地暗示着,那个男人到底对他的弟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才会让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抛弃一切,完完全全地心灰意冷、再不回头

在维斯克和凯伦订婚的第八年,也是克多里与维斯克斩断关系的一年后,让维斯克和凯伦都没想到的是,他们当初一个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很适合我”才决定开始的协议婚姻,竟然给他们带来了不可估量的丰厚利润。

在埃尔德集团里,维斯克的身份地位一日日地巩固稳定,就连在埃尔德家族里,他也逐渐地将大权从父亲和爷爷的手中争过来,隐隐地成为了暗地里埃尔德家族的掌舵人。

而对于凯伦来说,这份婚约给她带来的影响显然更大一些。年仅32岁的金融天才,在华尔街地位斐然,并且声望日渐提升,很多人已经对她的称呼从“维斯克·埃尔德的未婚妻”变成了“凯伦·斯劳特”。

而这些,都与这份婚约脱不了关系。

一方面,这种强强联姻的组合让埃尔德家族里的人都闭了嘴,没办法说出一个不字;另一个方面,这种金童玉女的搭配让不少人都抱有期望,对他们的未来十分看好。

这就像是一艘行驶在冰川海洋之间的巨船,随着这艘船越来越豪华富丽,他们收获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可是这让他们更加地小心翼翼,需要躲避那些无处不在的冰川。

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一劳永逸,再也没有任何翻船的风险,这也是当初刚认识一周的维斯克·埃尔德和凯伦·斯劳特的想法。甚至当时凯伦还想过,维斯克看上去似乎性无能的样子,即使婚后没有夫妻生活她也毫不在意,做试管婴儿也可以。

然而到了现在,他们两个人却谁都没有结婚的意思。

维斯克是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辈子最爱的人,他知道,如果真的结婚了,恐怕他与克多里之间就再无可能了。而凯伦则是顾忌到了弟弟的心情,虽然这一年多内克多里仿佛对维斯克都十分冷淡,但是……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是爱着维斯克的。

这样想着,凯伦某一天终于忍不住地在克多里面前透露了口风。那是在克多里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全家聚餐上,一家四口温馨地吃着饭,凯伦装作若不经意地问道:“对了爸妈,维斯克的家人都希望他快点结婚,我们这几天也商量了这件事却没拿出什么注意,你们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问的虽然是斯劳特夫妇,但是凯伦的目光却偷偷地瞥向了一旁的克多里。

等到斯劳特夫妇说完话后,凯伦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克多里,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只见清俊秀雅的男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勺子,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凯伦。如果你真的想和埃尔德先生结婚,我一定会支持你的。不过这可是一辈子的选择,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当然,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一段话下来,全然没有提到维斯克一个字,好像真的只是一个弟弟在真心地祝愿姐姐幸福。

凯伦又悄悄地观察了克多里几眼,在发现弟弟真的没有任何异常后,第二天她转身便告诉维斯克:“……所以说,我想,你已经可以完全放弃我的弟弟了。这几年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用,克多里是真的对你死心了,他不再爱你了。”

『他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让正在低首批阅文件的维斯克身子一顿,手中的钢笔也“啪嗒”一下嵌进了纸张里。他冷着俊脸抬首看向眼前美丽的女士,冷声道:“凯伦·斯劳特,请你出去。”

凯伦微微一怔:“什么?!”

“你给我出去!!!”

见到这个一贯冷静的男人突然发怒的样子,凯伦先是怔了一瞬,接着才冷笑着转身离开。而当她彻底地离开了办公室后,却见英俊的金发男人“砰——”的一下,一拳砸上了厚实的红木桌子。

“砰——”

“砰——”

“砰——”

直到手指撞击到流血破皮,男人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他一下下地砸着那厚厚的桌板,直到“卡擦”一声,结实的红木都开裂了一条细小的缝隙后,维斯克终于咬着牙收回了手。

此时此刻,他的手骨上已经鲜血淋漓、斑驳狼狈。

维斯克·埃尔德从小就学会了一个道理,不要在任何人面对表露出你脆弱的一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相信,除了自己、除了掌握在手里的权利,所以在这一年内,每次见到克多里的时候,即使再心痛,他都仍旧保持着一副淡然冷静的模样。

不是不冲动悲痛,而是将这些全部都掩藏在冷静的外表下。

自成年以后唯一一次的失控,好像就是被克多里“抛弃”的那个晚上。他忍不住地询问对方到底是不是要离开自己了,最终换来了他的爱人冷淡的回应。

维斯克从来没有怪过克多里,因为他也知道,即使是现在,他也没有想好真的要解除婚约的话,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婚约一旦解除,必然要给埃尔德家族一个交代。想要继承埃尔德家族,那至少得生出家族的继承人来,埃尔德家族不会接受一个拥有同*人的家主,这个家族在英国盘踞了上百年,还不是目前的维斯克可以动摇的。

假设与凯伦解除婚约,接下来再找一个新的未婚妻,那么事情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一边是想要将埃尔德家族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欲|望,另一边是自己深爱数年、至今却一刀两断的爱人。

血液顺着手指向下流淌,咬牙思考了一会儿后,维斯克当机立断,直接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找到了还在伦敦没有回去的克多里。

“我可以解除婚约。”维斯克开口便是这句话,但是接着他又继续说道:“但是克多里,埃尔德家族的家主必须得有一位妻子,一位能为他生出继承人的妻子。”

俊秀的男人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笑道:“埃尔德先生,这就是您今天特意找我出来,一定要亲口告诉我的急事吗?”

对方云淡风轻的模样让维斯克身子一僵,半晌后,他才继续说道:“是,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克多里,我可以和凯伦解除婚约,但是……我也想要埃尔德家族。”

说到这,维斯克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克多里却叹了声气,将手中的咖啡也放了下来。他用一种包容温和的目光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勾唇轻笑道:“维斯克,请你好好对待你的妻子,她嫁给了你,你就必须肩负起作为一个丈夫的责任。无论你以后会不会是我的姐夫,但是……我都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你的妻子。”

维斯克微微怔住:“你不叫我埃尔德先生了?”

克多里微笑着摇首:“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再刻意地称呼你为埃尔德先生真是太见外了。维斯克,我知道你想要埃尔德家族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欲|望,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

维斯克眼底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但是表面上仍旧十分平静。

只听克多里继续说道:“你从小被家族忽视着长大,需要费尽心思地争取利益。这种谋权追利的习惯已经成为了你的本能,无法从骨子里抛弃。你想要成为埃尔德家族的家主,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实力,你也想让你的母亲可以安眠。”

相爱的七年里,他们两人已经知道了太多关于对方的事情。越是明白这个男人生存得有多么艰辛,克多里就越是心疼爱惜。你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如何在狠辣的生父与算计的继母手中生存下来,并且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个男人太孤独了,他孤单一人地走了二十多年,终于要攫取到最后的果实。

克多里微笑着说道:“维斯克,我爱你,在过去的这一年多里我也承认我爱你,但是我也明白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埃尔德家族的家主夫人,绝对不会是我,我也无法为你生出一个继承人。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做一个普通的朋友好不好?现在一切还来得及,我想……成为朋友,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维斯克紧握着咖啡杯,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冰蓝色的眸子,语气平静地问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在一起了?”

克多里笑着反问:“你会放弃埃尔德家族和你的事业吗?”

回答克多里的,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等到维斯克的助理来到咖啡厅的门口接他的时候,克多里淡笑着表示自己还想坐一会儿,接着维斯克便点点头,一脸平静地走出了咖啡厅的大门。

当维斯克坐进车后座的时候,助理大卫一边转头、一边问着“先生,我们是要回公司吗”,但是大卫的话还没说完,却在看见维斯克的表情时一下子停住。

维斯克·埃尔德正在无声的哭泣,他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地向下流淌,那泪水根本止不住地向下流去,这个男人也慢慢地从一开始的平静变成了疯狂悲痛。

大卫惊吓地转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他却忍不住地透过后视镜,悄悄地看着这位尊贵的先生悲痛到无法自拔的模样。

维斯克·埃尔德躲在车内,再也没有了在咖啡厅里的镇定自若,反正脆弱得好像碎玻璃,已经成为碎渣,根本抑制不住因为心脏被撕碎而自动流淌下来的眼泪。

而在咖啡厅内,在维斯克消失在大门后的一刹那,注视着他离去的克多里也猛然僵住了笑容,脸色刷的煞白下去。

咖啡厅的包厢里,这时只剩下了克多里一个人。他将大门死死地关紧锁住,接着便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地哭出声来。他的身子无力地向下瘫去,最后直接就瘫坐在了门旁,让眼泪席卷了脸庞。

一个是在车中无声地哭泣,一个是在包厢里放肆地悲鸣。

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