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多里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正如同现在,即使他疏远礼貌地称呼着“埃尔德先生”,也依旧带着优雅的笑容。维斯克知道,这是他对待大多数人的态度,却绝对不是他对待自己的态度。
“你怎么了?”维斯克皱了眉毛,问道:“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这几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边说着,维斯克一边伸了手打算去牵克多里的,却被后者淡定地躲开。维斯克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他惊讶地看着克多里,却见自己的爱人此刻正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笑着说道:“虽然这样说有点太直接了,但是埃尔德先生,我想九天前我应该用朋友的电话给您发过短信的,我们已经撇清关系了的。”
真正的遗忘不是再也不提,而是等到你再提起来的时候,平静得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
维斯克微微缩紧手指,良久,才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很忙,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什么是分手?为什么突然要分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克多里淡笑着摇首道:“埃尔德先生,并不是分手,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怎么能算是分手呢?只是把一些不该有的关系彻底地斩断罢了。”顿了顿,克多里用指纹开了密码锁,打开门后转首问道:“今天已经不早了,您是现在去找酒店、还是直接在我这里线对付一晚上?”
闻言,维斯克一愣:“你让我进去?!”
克多里温和地笑道:“您怎么说也是我姐姐的未婚夫,既然来了柏林,我当然要作为东道主稍微招待一下的,我又怎么会在凌晨赶您出去呢?”
听着这话,看着对方平静的笑容,维斯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最害怕的不是克多里的愤怒,更不是克多里的失控,而是就像现在这样,用这种冷淡疏远的态度来面对他,用这种和旁人无异的语气、笑容,来看着他!
这不对,这绝对不对!克多里不该这样对他的!
大脑在极度混沌的情况下高速运转起来,维斯克突然意识到:“是那天晚上你在我的耳边问了什么话吗?我当时说了什么,让你决定要这样对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俯下身子换鞋的动作没有一点停顿,克多里一边起身,一边无奈地道:“是的,那天晚上我问您是不是还不想解除婚约,您说不会解除。”
维斯克猛然明白过来!他踏步进了门内,顺手将门带上,接着道:“克多里,你给我一点时间。现在这个阶段我和凯伦都需要对方的帮助,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可以解除婚约……”
“您要换鞋吗?”克多里微笑着打断了维斯克的话,后者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却见眼前这个俊秀的男人正无奈地道:“家里还是有一次性的拖鞋的,麻烦您先将就一下了。”
这种平淡的态度让维斯克更加紧张起来:“克多里,再等一段时间,我就可以……”
“埃尔德先生。”克多里抬首看向对方,碧绿色的眸子如同深邃的潭水,仿佛要将维斯克吸进去,他说:“我曾经很爱您,很爱很爱您,这我得承认。就算现在,我也承认我对您的爱意也没有完全磨灭,可是我却知道,我不能和您在一起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要喜欢就都能在一起的,我无法欺骗自己再和您这样浑噩地继续下去,这样的话,您能理解吗?”
“你并没有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还要和我分手?”
“埃尔德先生,您又搞错了,我们并没有分手,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过。如果一定要说,我们过去的关系可能比较类似于床伴和情人吧。您的亲朋好友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的亲朋好友也不知道您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或许连情人也算不上呢。”
“克多里,你是在怪我吗……”
“不,我已经不再怪您了。”克多里俊雅白皙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来,这个笑容一如维斯克这些年来喜爱的一样温暖,但是接下来克多里的话,却让他整个人都坠入冰窖:“责怪,是要建立在对对方抱有希望的基础上。然而埃尔德先生,我真的对您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的感情已经冷了,那份爱还在那里,但是我只是知道它的存在,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它了。埃尔德先生,七年的时间足够让所有的热情全部消磨干净,感谢您对我这些年来的照顾,说实话,您还是一个不错的床伴。”
手指紧紧地捏住,维斯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才说……我是一个不错的床伴?”
克多里有些为难地笑道:“从一些方面来说,您确实是个不错的床伴。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要休息吗?我明天还得早点去乐团,得早点休息了。客房前几天正好整理过,东西都是齐全的,您请放心。”
一边说着,克多里一边抬步离开了玄关。到这个时候,维斯克仍然有些怔愣地看着他。他注视着克多里渐渐远去的背影,那消瘦的身形逐渐融入进了客厅朦胧的灯光中,好像月光一样美好而又难以触摸。
心中陡然一疼,维斯克忍不住地高声问道:“克多里,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克多里脚下的步子一顿,然后回过头,哭笑不得地回答道:“埃尔德先生,我们并没有在一起过,您这样的话真是太逾矩了。即使您与我的姐姐只是协议上的婚约,但是我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很对不起她的。以往我被感情蒙蔽,不顾内心的谴责和您在一起多年,这是我的错,是我犯下的罪过。但是现在我只想用更多的时间来好好弥补凯伦,让自己内心愧疚不再加重。”
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维斯克又重复了一遍:“克多里,你是要抛弃我了吗?”
克多里慢慢地正了颜色,再次郑重地说道:“埃尔德先生,我必须得再说一遍,我们从未在一起过,就更不用说抛弃您或者分手这种话了。您是我姐姐的未婚夫,我们这七年已经犯下了很多无法挽回的错误,现在回到原点,或许还来得及。”
“克多里!”
男人冰蓝色的眼睛已经发红,维斯克站在玄关里,就这么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客厅里的、曾经的爱人,他俊美深刻的脸上并无表情,金黄色的发丝有些凌乱,使他再也不像往日里那般如同太阳神般耀眼,反而显得十分憔悴颓茫。
克多里问道:“是,埃尔德先生,您叫我还有事吗?”
“克多里,你是真的要抛弃我了吗?”
一字一顿地说出口,维斯克眼眶通红,嘴唇也渐渐发白。但是让他更受打击的是,看这自己的这番模样,眼前的爱人也依旧平淡冷静地笑笑,接着重复着那句话——
“埃尔德先生,我们从未在一起过,有哪儿来的抛弃?”
一整个晚上,维斯克·埃尔德都站在狭窄的玄关里,没有动上一步。即使克多里询问他是否要去客房看看,维斯克都没有移动脚步,只是微微低首看着玄关的地面,一声不吭。
面对维斯克的执着,克多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气,径直地走近了自己的卧室,竟然没有再多管他一句。而等到卧室的灯光彻底地熄灭后,那个站在玄关处的男人终于慢慢地瘫坐在了地上,后仰着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痴然地望着屋内的黑暗。
冰蓝色的眼睛里透露着迷茫和彷徨,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就这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距离维斯克·埃尔德上一次的哭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的亲生母亲刚刚去世,他在巨大的悲痛中看着自己的父亲将一个美艳的女人带回了埃尔德家族的大宅。
那时候起,他便明白了,婚姻和爱情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母亲咽气的上一秒,父亲还握着她的手,鼓励她要坚持下去、不要离开他们。而等母亲病逝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情人和私生子带进了家族,就在母亲逝世的房间隔壁偷情。
从那一刻起,维斯克·埃尔德的心就已经彻底地冷了。
他要权利,他要事业,他要地位,他要金钱。
这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而他会牢牢地掌控着这些东西,将它们把握在手中。
他爱克多里吗?
爱,非常爱,爱到骨子里了,才会不顾可能被家族发现的危险,与他在一起七年。
但是,现在他心爱的人已经被他折磨得再也不爱他了,而他,却竟然仍旧不敢为了对方抛弃一切、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下那些沉甸甸的权利。
克多里、克多里、克多里……
你到底是要他怎么办才好?
……
第二天,当克多里醒来时,他刚梳洗完毕,一打开房门便闻到了一阵面包的香味。只见那个俊美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餐桌前,认认真真地低头烤着面包。
这种行为很明显他做得并不熟练,但是却仍旧努力地在做着。见到克多里出来后,维斯克举起手中的勺子,艰难地挤出一抹笑,道:“我……我对这些不是很熟练,但是以前你总是会替我做早餐,如果你不介意,要来尝一尝吗?”
见状,克多里却犹豫地皱了皱眉,然后笑道:“真是抱歉,埃尔德先生,我昨天已经和丹尼尔约好早上要一起吃早餐的,他刚刚也发了短信给我,他现在已经到楼下了,我得先走了。”
维斯克举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僵住,他只见克多里微笑着道:“您自己吃吧,我就不打扰您了。对了,虽然您是我姐姐的未婚夫,但我希望您不要在我的家中逗留太久,毕竟……我们的关系还没亲密到您可以随意在我家里逗留的程度。”
维斯克握着勺子的手紧紧捏住,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地僵住。
这种特意示好、却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的感觉,让他的心冰凉刺痛。这一巴掌,打得比凯伦当年的那巴掌温柔太多,但是却让他的心好像被人撕裂一样,鲜血从其中汩汩地流出。
这种平静相对的冷淡,简直就是冰锥,狠狠地刺穿他的身体,让他无法挣脱。
更让维斯克崩溃的是当克多里打开门后,突然回过头来说的一句话。那个俊秀斯文的青年微笑着说道:“您曾经送给我的‘布尼尔’,我想……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昨天正打算请专人带去了伦敦,没想到您就来了。请您离开的时候,顺便将我放在琴房里的‘布尼尔’带走吧。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他,如果您愿意,我愿意以双倍的价格从您那里将他买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随着大门“砰——”的一声关闭,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声响。
金发男人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一夜未眠,导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此时此刻,他更是被克多里的几句话刺痛得脸色惨白。
以双倍的价格买走“布尼尔”……
但是这些钱却买不走他当初为了找到“布尼尔”,花尽心思请收藏家出价的心!
感情被人无情地践踏,真心被人冷漠地无视。
维斯克·埃尔德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痛楚,这实在是太痛了,痛得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将自己烤出来的面包全部吃掉。
一开始还保持了一点风度,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