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整个b市都冷了下来。空气里散发着森冷的味道,呼啸的寒风从西伯利亚吹来,让整个城市都变得苍白极寒。等到李云疏下了飞机的时候,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将脖子上的围巾又围得更紧了几分。
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是去了李母的小裁缝店,将那几件在江南就赶制结束的成衣送给几位顾客。李二爷找了人手将店里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后,这家店就等于是彻底的歇业,再也不会开门了。
走之前,李云疏和李母还特意到了一旁吴大爷的茶叶铺里,给老大爷送上了一些江南的特产,多谢了对方这些年的照顾,才真正地离开。坐在车中,李母认真地回首看了自己的小店好几眼,眼中泛热,但终究还是没流出泪来。
这家小店虽然面积小了点,装修简陋了点,但还是在李老夫人的承受能力之上的。怎么着这虽然清苦了点,但还是挺干净的、能过日子。然而,当老人家进了李家的老式住宅小区以后,老夫人顿时就惊怔住了。
由其车子还慢悠悠地停在了一栋看上去灰败破旧的褐色五层小楼下,李老夫人只感觉心里一阵抽动,便转首看向了自家小女儿。
只见李母笑着摸了摸头,笑容朴素,语气温和:“妈,家里是有点简陋,但还是挺不错的。您要不就别上去了吧,我和小云上去整理下东西,马上就下来。”
“简陋”、“挺不错”……
这老夫人怎么可能不上去呢?她来到这儿就是想看看女儿过去这些年生活得怎么样。
老人家已经不指望那个所谓的小山村能给她家宝贝抚虞什么好日子过了,但是这怎么到了b市,还是这样啊?!她家宝贝女儿抚虞和心肝外孙小云可多金贵啊,这要是让老二、老三他们住着,那随便是什么狗窝都无所谓了,但现在这可是抚虞和小云!!!
“我上去看看!”
李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打算看看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简陋的屋子。
其他人她可以不管不顾,但是抚虞和小云的事她必须得亲身去看看。在李老夫人的心目中,她家宝贝就该是住宫殿、享受奢华的,哪儿该是住这种普通简陋的地方!
李母又在那儿劝了半天,但老夫人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着都要上去看看。无奈之下,李母只好扶着老人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这还没上一层楼呢,老人家看着那昏暗积灰的狭窄楼道,那声音就梗塞了起来:“抚虞啊,是妈没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苦!”
见到自家母亲已经这样了,那李家大姑娘更是眼眶泛红,又开始忏悔起来:“小妹,都是大姐的错,大姐当年就不该带你出门。你要怪,就怪大姐吧……”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开始自责了,李云疏无奈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没等他开口,徐昱卿倒是上前一步拉住了自己的母亲,叹了声气道:“妈,咱们还是早点上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这样也好早点回去。”
这一劝说着,两位眼睛进沙子的母女便齐齐点头,一起再上了楼。算上李二爷带上的两个助手,一行九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在逼仄狭小的楼道里横扫而过,气势雄雄地上了五层。
“这儿就是我家了,妈,您进来坐……”李母正一边从兜里套出钥匙,一边笑着说道,但是当她的视线触及到自家大门的那一刹那,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却一下子怔住。
因为李母是走在最前头的,楼道又十分窄,所以其他人并未看到前方的场景。等见着李母一脸惊骇的模样后,走在第二位的李老夫人才诧异地侧开身子向前方看去,这一看可不得了,老人家猛地一拍扶梯,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在李家大门的附近,从铁锈色的大铁门到整个楼道正中央的灰墙上,都被人用了红色的油漆喷得七杂八乱。有画着诡异符号的,有写着污秽言语的,甚至在那墙面中央还有三个字让李老夫人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气得晕过去——
李淑凤。
这很明显是有人针对自家小女儿来的!!!
见到这番情境,霍铮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抬首与李二爷对视了一眼。下一秒,两人齐齐点头,各自开始吩咐手底下的人开始进行调查。
而等到进了屋子,老夫人的怒气还没有消停。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老夫人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但是森冷的气氛却让人一点都无法轻松下来。
李母其实也焦虑着,她急着问道:“小云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谁用油漆在我们墙上、门上乱画啊?你说这可怎么办,这要让房东知道了,房东不得生气啊!”
闻言,霍铮轻轻摇首,道:“李婶,房东不会生气的,即使生气也不是因为这个。”
李母惊讶地问道:“这为什么啊?”
霍铮垂下眸子,语气平淡道:“因为你的房东是我。”
“……”
有了“铺子的房东是霍铮”这个事实做铺垫后,“这房子的房东也是霍铮”这个消息对于李母来说,便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的了。此时此刻,她最着急的是家门口被画成这副样子到底是谁干的,因此也心神不宁地想不到别的事。
李抚臣已经派了一个助手去调查此事,而“地头蛇”霍大少也已经派了人去查看情况。其余人便在李家客厅里安慰着焦急的李母和恼怒的老夫人,但是没等霍大少和李二爷的调查结果出来,到是李家对门邻居王奶奶正巧买菜回了家。
王奶奶见着李家的屋子居然打开后,便惊讶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一看到李母居然在屋内,她赶忙地提着菜篮就进屋,说:“淑凤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啊!这你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报警了啊!”
见着了王奶奶,李母赶紧上去拉住对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王奶奶,我们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
“就是前几天,有几个人来你家找你。敲门敲得可响了,整栋楼都能听见呢。我都开门说了你这几天不在家了,他们还在哪儿砸门,由其是其中一个男人长得凶神恶煞的,我可不敢得罪。”
闻言,李母一下子愣住,有些不大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云疏倒是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全部敛住,李云疏低声问道:“王奶奶,请问那些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王奶奶想了会儿,道:“一共也就四个人,一个老头,两个老太太,还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李云疏又问道:“您还记得那些人有什么比较显著的特征吗?”
王奶奶仔细地回忆道:“也没什么特征吧,就是长得都挺黑的。哦对了!那个中年男人右脸上好像有块紫色的胎记,诶,那人长得本来就不好看,还一直那么凶,真是造孽啊。”
等到李云疏将王奶奶送回了家之后,李母早已经蔫了似的坐在老夫人的身边,垂眸不语。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喃喃道:“是国龙……那人是国龙啊。”
李云疏闻言心中一凛,他蹲下身子抚着李母那粗糙的手背,轻声问道:“妈,您认识那些人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李母整个人都呆愣了数秒,渐渐地才回过神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苦涩道:“小云,你这是都忘了,你舅舅叫李国龙,他的……他的右脸上,就有块紫色的胎记。也就是因为这胎记,好多姑娘不肯嫁给他,是他的一块心病啊。”
这话一落地,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怔住。
李云疏倏地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没开口,便听见了还没关上的门外传来了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楼道很小,回音便也很强,这群人说话的声音是半点没有遮掩,即使在一层都能传到五层来。
“妈的,李淑凤这臭女表子再不回来,老子就把她的门给卸了!”
“行了行了,她名义上也是你姐,你还指望她给你钱去娶媳妇呢,别老一副王八样。”
“淑凤这哪儿有钱啊?”
“嘿你这臭老头,她那店卖了,她那房子卖了,这不都是钱啊?反正我不管了,她弟娶不上媳妇是你李家脸上没光,你李家断子绝孙!”
“你这老太婆放屁!”
“我放屁?好,那你就赶紧让李淑凤出钱去!十万,一分钱不少,反正你得凑齐了!”
“诶,这他妈房门开了啊,是李淑凤回来了啊!”
粗糙难听的男声越来越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在四层与五层之间的平台上响起。房子里的众人都转首向大门口看去,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长相丑陋非常的男人便出现在了李家的大门口。
这男人眼睛极小,还泛着浑浊的光,长了一只朝天鼻,肥厚的嘴唇外翻着,一张扁平的脸好像是被压路机碾压过似的,十分难看。由其在他的右脸上,有一块覆盖了半脸的紫色胎记,更是丑陋非常。
来人,正是李国龙。
李国龙也没想着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他目光闪了闪,一下子便瞅见了坐在人群中间的李母。他上前就伸了手打算拉起李母,一边还骂道:“怎么还来这么多人了?李淑凤,你躲这些天躲得不错啊,终于舍得回来了啊?”
李国龙的手刚伸到一半,便被李抚榛猛地拍落。李国龙是下意识地就想动手还击,但是视线忽然看到李抚榛浑身清贵冷漠的气场,不知怎的就矮了半截,他只得骂骂咧咧道:“妈的,你这死老太婆谁啊?我和我姐说话,哪儿轮得到你插手?”
李抚榛今年不过四十多,从小生活优渥,等嫁了人也依旧是家庭富裕,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几岁的模样,哪儿有人敢骂她是“死老太婆”?
李抚榛顿时就怒了,但是哪用的着她亲自开口,李家二爷便往旁走了一步挡在她的面前,语气看似平和地说:“你是……她的弟弟?”
李国龙下意识地说:“我他妈不是李淑凤的弟弟是谁啊?”说着,他的余光里有瞥到了冷脸站在一旁的李云疏,心中微微一愣,然后便道:“你是李云疏?我是你舅舅,你这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给老子说说。”
李国龙话音刚落,一道冷哼便从李抚臣的鼻子里发出。他冷笑着勾了唇角,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镜框,语气低沉道:“你再说一遍,你是谁的舅舅?”
久居上位的李抚臣,真是李国龙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人物。而这样的人物语气森冷的一句话,便如同一柄极寒的刀子,穿过李国龙的心口,让他的心里一阵发寒,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吭声。
等过了许久,他才吞了口口水,小声道:“老……老子是他舅舅,怎么……怎么了吧?!”
完全不需要李抚臣再开口了,李抚榛倒是站了起来,不屑地道:“就你这副长相,也敢说是小云的舅舅?你配得上有小云这么出色的外甥吗?”
“哪个臭女表子敢骂我家国龙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