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霍少泽哭丧着一张脸内牛满面地找到了李云疏。
人李公子刚刚把一本厚重的《华夏通史》轻轻放在桌上,还没再拿出第二本书,便看到两天没见的霍二少整个人没有力气地瘫软在桌子上,用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诠释了什么叫做——
好想去死。
见着对方的这副模样,李云疏不由一乐。他将包放进书桌里后,好奇地戳了戳一边瘫成烂泥的霍少泽,问道:“怎么,霍小二,这又是谁惹你了?”
李公子早已发现,和霍少泽说话,那就得哄着。别看他长得是人高马大,年纪也不小了,但是心智……还真不怎么成熟。有什么事情都会直接地摆在脸上,一看就知道是从小被人宠坏了。
遥远的地方,正在张罗着一整天计划安排的赵管家忽然打了个喷嚏。
霍少泽有气无力道:“我好惨啊!!!”
这话李云疏早就听得耳朵生茧了,他好笑地往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点点头回应道:“嗯,是是是,你好惨,我看出来了。惨得面色红润,脸上肉也多了不少,胖了?”
一听这话,霍少泽整个上半身都从桌子上直了起来。他瞪大双眼,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李云疏,义愤填膺道:“老大!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丧·兢天·良的话!!!我都被那个死冰山折磨死了,每天回家都是南极好吗!”
听着那“丧尽天良”的四个字,李云疏唇角的笑意又灿烂了几分。他用左手撑着下巴,微微昂首看着一脸“我生不如死”的霍少泽,颔首道:“最近天气挺热,让你凉一点这不是好事吗?”
完全不用去问霍少泽口中的“死冰山”是谁,李云疏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猜想到,一旦他问出这个问题,眼前这个暴躁的少年会用怎样愤怒的表情来和自己再讲评一遍《乖巧少年的二十年血泪辛酸史》。
虽然可靠性有待考察,比如“乖巧”这两个字,李云疏是怎么也无法将它和霍少泽搭上边的。但是被霍少泽念叨多了,就连李云疏都不免产生了一点怀疑:
难道,那个男人真的这么……闷骚?
据霍二少的一手资料,霍铮从小到大便是在亲朋好友、父母长辈的赞许下长大的。从迈入了社会竞争的第一步——学校往后,他更是无往不利,二十八年都未碰上一个对手。
当然,在社会上,能让霍大少看作是竞争对象的人还是不少的,但是回到家中的话……
“绝对不能让我哥给我找个大嫂!绝对不能让他去找大嫂!”霍少泽握紧拳头,一个劲地说着:“就我哥一个人都够让我吃尽苦头了,以他的眼光肯定又给我找一个冰山大嫂!这双管齐下,我还不得冻死啊!”
完全没想到得到的居然会是这样的答案,李云疏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也稍稍僵住。但仅仅是在片刻之后,他便又弯着眸子问道:“怎么,你是要有……大嫂了?”
霍少泽一个劲地猛点头,道:“老大你是不知道啊,昨天晚上那死冰山回到家后,居然对赵叔说什么,让我妈不要再给他安排什么偶遇、巧遇的相亲了,他有看上的人了!”吞了口口水,霍少泽酝酿了会儿情绪,然后又激动地说道:“他有看上的人了,他能看上什么人啊!肯定是个和他一样的女强人,这我哪儿hold的住啊!”
唇边的笑容终于渐渐消失,李云疏抿起唇,清挺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他怎么一天就突然看上人了,他昨儿个是去哪儿了啊,就看上人了……”一边说着,霍少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瞪得滚圆,惊呼道:“周末我哥也经常加班工作,他昨天肯定是去谈合作了。肯定是和哪个女强人在谈判桌上看对眼了啊,这可怎么办啊!”
耳边是霍少泽抖抖索索的嘀咕声,刚刚脑洞了一出“谈判桌上眉来眼去郎情妾意”,霍二少就更加没有底线地开始扒算着:“我哥昨晚是几点回来来着……”
终于是对这种无下限的话题听不下去了,李云疏轻轻地叹了一声气,道:“昨天霍铮是到了韵意居参加b市业余茶道协会举办的品鉴大会了,霍氏在之前有赞助这个,他作为主赞助商出席。”
听了这话,霍少泽惊讶地问道:“诶?品鉴大会?那不是老大你之前说要参加的那个吗?”
李云疏点点头:“嗯,是那个。”
“难道……我哥是在那儿碰上什么人了?”
霍少泽低着头思索了半天,久久没有得到李云疏的回答。而他所没发现的是,后者此刻也正凝眉思考,开始认真地回忆昨天在品鉴大会上出现过的所有事情。
李云疏是从霍铮出现就开始回忆了,可是任凭他怎么去想,在他的记忆里,霍铮也最多只与两个女人有过接触。第一个是那位甜美可人的主持人小姐,不过看上去对方也不会是霍铮喜欢的类型。
而另一个……是秦青。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妩媚动人的面庞,李云疏的心中倏地咯噔一声,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的失落。但是下一刻,当他想起了秦青看向罗闻的那种宽容深情的目光,便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叹息道:“就算他看上的真的是秦青,那也只能是郎有情、妾无意了。”
“诶老大,你刚才说什么?”
李云疏摇摇头:“没什么。”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吧,霍铮短期内恐怕还真不能给你找到一个大嫂。”
李公子说话,总是给人一种坚定信服的感觉。而此时,霍少泽听着李云疏的话,虽然后者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但是霍二少偏偏就觉得十分可信。
将这件事放在一边不再多想后,霍少泽这才想起另一件明明更重要的事:“诶对了!老大,你昨天参加的那个品鉴大会,结果怎么样了?”
闻言,李云疏挑起一眉,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一抹淡雅的微笑,反问道:“终于想起这事了?”
“我这不刚才被那死冰山气坏了吗……”顿了顿,霍二少腆着脸道:“老大你就说嘛,我猜你肯定是拿到第一了对不对?”
李云疏并没有立即回答,他敛着眸子上下打量了霍少泽许久,直看得后者是浑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胳膊。就在霍二少打算再问一遍的时候,李云疏轻笑道:“看不出来,霍小二你还挺能猜啊。嗯,幸不辱命,第一名。”
“太好了!”
霍少泽一拍桌子,“砰——”一声让整个教室里的视线都向他集中而去。距离上课只剩下了几分钟,讲台上的女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霍二少送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便偃旗息鼓地又缩回了脑袋,凑在李云疏的耳边,小声道:“我就知道,老大你一出马,那还不手到擒来?”
李云疏闻言不由失笑:“你对我还真是有信心。”
“那当然啊!”霍少泽将书本也从包里拿了出来,一边拿一边问道:“对了老大,你还没说第一名的奖品是什么呢?是不是特别丰厚啊?”
说到这,李云疏这才想起来今天早就想说的事。他沉吟了片刻,回答道:“确实是很丰厚的奖品,是一罐极品君山银针。你有时间就到我妈的店里吧,我可以在吴大爷的茶铺里泡给你喝。”顿了顿,李云疏又补充道:“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顺便让霍铮和你一起过来尝尝。”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霍少泽还激动得挺直了腰板,但是听到后半句,霍二少整个人又蔫了下去。他没气没力地说道:“这为什么还要叫上他啊……”
灿烂和煦的阳光下,俊秀漂亮的青年微微侧首,额上的碎发便随着他的动作向一边划开,露出饱满白皙的额头。他微笑着看着一脸憋屈的霍少泽,语气看似……平和道:“嗯?你刚才说什么?”
霍少泽不知怎得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就连连说道:“没没没……我今晚回去就告诉我哥,立刻、马上!”
如何让霍二少心甘情愿地跑腿?
李公子自有一套。
但是让李云疏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当他再次见到霍少泽的时候,这个本就无精打采的少年今天更是垂头丧气,一副“我已看破红尘”的模样。
一抬头看到李云疏,霍少泽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痛苦万分地说道:“老大,你说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昨天晚上,我哥难得在家一起吃晚饭,我多好心啊,我就告诉他你有时间要请他喝茶的事情,他居然还又折磨我!!!”
李云疏闻言诧异地多看了霍少泽好几眼,然后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啊,就照你的话说呗。”霍少泽一屁股坐在了李云疏身边,然后复述道:“大概就是——‘哥,今天上课的时候李云疏说,他有空要泡茶给我喝,让我有空顺便带你过去蹭一口’。”
李云疏:“……”
霍少泽可一点都没发现李云疏无语的神情,他继续说道:“我还特意和我哥说,你泡茶可好喝了,比爷爷泡的好喝无数倍!我上次喝你泡的那杯铁观音,觉得是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和的茶呢!结果……他还越来越生气了,真是莫名其妙!!!”
迟疑了片刻,李云疏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是怎么生气了?”
一提起这件事,霍少泽更是悲痛万分:“他居然告诉赵叔,从今天开始要每天给我做红枣薏仁粥、核桃露喝,说是要给我补·补·脑!我最讨厌核桃和红枣啊好嘛!!!”
“……”其实我还挺喜欢的。李公子在心里默默补充。
“哼,老大,你就不该让我顺便捎上我哥。你就给我泡茶就好了嘛,给他泡茶干嘛。”
沉默了片刻,李云疏叹了口气,终于道出了实情:“其实……我请霍铮喝茶是主要的,之前在品鉴大会的时候就答应了他的。不过,请你……倒是顺便的。”
“qaq!!!顺便!!!!!”
这一天,霍少泽悲愤欲绝。
接下来的两天,霍少泽愣是憋着一口气,死活不肯与李云疏多说一个字。
比方说,人李公子好心好意地给他递上一份李婶静心准备的盒饭,霍二少一个余光也不瞧李公子一眼,特别有骨气地饿了……三分钟的肚子,然后拿了饭盒就走,等到放学时又把饭盒送回来。
又比如说,李云疏善心大发地将笔记借给霍少泽抄录,以应对接下来的随堂测试。结果霍二少又极其硬气地死活不肯接受,然后……在课堂上偷偷摸摸地瞄着人李公子的试卷,被老师抓了个现行。
这种堪比谍战的日子一共持续了整整两天……咳,是一天半,霍少泽便彻底投降,又没脸没皮地凑在李云疏的身边,说道:“老大啊,我们这周末去蹦极的话,你是想去哪儿蹦极?”
李云疏倒没立即回答他,反而笑着调侃道:“理我了?”
“……谁敢不理你啊,老大!”壮着胆大声地嚷嚷了两声,霍少泽很快又熄了火,颇为谄媚地笑道:“我们就去青龙渠吧,那儿风景也漂亮,高度也不是非常高,从上面跳下去一定特爽。”
李云疏也没反对,笑着弯眸问道:“周六早上八点?”
“七点!八点我可等不及!”
“嗯,那就七点吧,你可别迟到了。”
“放心吧老大,就算迟到了,我也能用我那高超绝伦的车技保证,咱们能在上午10点前到达青龙渠!”
听着这话,李云疏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霍少泽好几眼,那明显不大信任的目光直看得霍二少拍着胸脯保证了许久,就差拿自己根本没有几斤几两的车技做担保了,才让李云疏放过不谈。
至于霍少泽所谓高超绝伦的车技……
李公子这一次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因为当他周六早上六点五十下了楼还没站稳时,一抬眼便见到了那个倚着车门、不知等了多久的男人。
线条优美流畅的银色法拉利旁,霍铮穿着一件黑色薄风衣,正静静地倚在车旁,抬首看着刚刚下楼的李云疏。见到他终于出现后,霍铮抬手将鼻梁上的黑色墨镜摘下,露出一双凌厉的凤眸。幽邃漆黑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淡不可见的笑意,让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不少。
李云疏脚下的步子顿时一滞,然后又极快地反应过来。他走上前,看了一眼车后座玻璃后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的霍少泽,然后转头看向霍铮,无可奈何地笑道:“看样子,是我迟到了?”
男人深邃悠长的目光在青年的身上停留了许久,片刻后,他才微微摇首,磁性低哑的声音在清晨的凉风中显得格外悠远:“没有,是我早到了。”
秋日早晨七点的阳光格外的温和绵长,圆日从地平线上升起,将光辉洒在相对而立的两人身上,日光璀璨,仿佛在预示一个注定晴朗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