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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狼狈凌乱,李云疏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他抬起步子,没有一点犹豫地踩在了那堆碎瓷片、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门外围观的人群已经散了许多,只有对门的邻居还在张望着。李云疏一步步地走到李母的面前,他低下头,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许多的中年妇女,沉默了很久。

李淑凤的眼眶早已涨得通红,但是始终没有一滴泪再流下。

自从李云疏出院后,李淑凤便已经从以前那种压抑沉闷的生活中解脱出来了,整个人不再向过去那样每天愁眉苦脸的,原本尘封在心里的开朗乐观也又再次回来。

其实和李云疏生活在一起,任何人都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

那是一种安心与舒适,让人不会有烦恼,让人觉得舒服得十分理所应当。

但是,当事件真的发生了、魔鬼再次来临时,作为一个失败的母亲、作为一个失败的女人,李淑凤只能将满肚子的无助都掩藏下来,用坚韧顽强的躯壳独自去面对那个男人。

因为,她想保护住这个家,她再也不想回到曾经的生活。

李云疏看着母亲日渐坚毅起来的面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眉头微蹙,道:“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将门关上后,整个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除了满地狼藉在昭示着这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氛外,一切都看似平静得十分和谐。

李云疏从厨房里勉强找了一个塑料杯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李母。将桌子、椅子扶正后,两人各坐在桌子的一边,李淑凤开始真正地将这过去半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儿子听。

原来,早在半个多月前,那个人渣就上了李母的小裁缝店开始滋事。他也不说要干嘛,就是在那儿说一些难听的话,一会儿说儿子没有被教育好是李母的责任,一会儿说他觉得这些年要做点什么来补偿儿子。

句句话不离李云疏,而且每个字都说得很难听,那个男人还很不要脸地赖在店里就是不肯走,任凭李母是怎么唾骂、驱赶,就是赖在那里骂街。

没有办法,李淑凤只能拿了一点钱算作是“驱赶费”,这才送走了这个瘟神。而那一天,也正是李云疏看见李母偷偷在厨房里抹泪的日子,当时李母还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儿子来得晚,否则直接与那个人渣碰上,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一开始,李淑凤只以为这男人就是缺了点小钱花花才找上门,给点钱也就打发走了。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这半个多月,那男人三天两头的就找上门骚扰、辱骂,前几天还直接动了手,让她的左臂受了点伤。

如果仅仅是这样,李淑凤还能忍受。可谁曾想,那人渣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他们家的住址,今天上门来讨钱不成,一怒之下竟然把房子砸成了这样,还从抽屉里抢了几千快钱走。

如果说这是一个噩梦,那么李淑凤真的是很想快点醒来。

听着母亲声音沉闷的述说,李云疏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塑料茶杯,咬着后槽牙将心中滔天的怒火压下去许多后,他才问道:“为什么……不报警?”

李云疏的声音很低沉压抑,这与他往日的语气截然不同,让李母听着也吓了一跳。就算是脾气再好、性格再温润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也根本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气。

低头看着水杯中打转的涟漪,李母无可奈何地低声说道:“他这样的无赖,就算是报警也不一定会有什么作用。而且小云,就算他被关了几天罚了点钱,等他出来后……你觉得他会改过自新吗?”

李云疏沉默着,没有回答。

李淑凤闭了闭眼,扬起一抹无奈苍白的笑容:“他以前就坐过牢,现在整天游手好闲,又喜欢赌钱,认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如果只凭借我们,是很难斗过那些小混混、老油条的。”此时的李淑凤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过来人,又是悲伤、又是只能认命。

她这些年实在被这父子二人给折磨得太惨了,报警、威胁、甚至是给钱消灾都做过,但是都总是表面功夫,没有办法根治内在。

如今,儿子失忆后变得孝顺又谦逊,这已经让她十分欣慰了,哪儿还敢再奢想让那个混蛋人渣也重新改造一下?

面对李淑凤强硬外表下的无奈妥协,李云疏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说:“妈,如果他只是要一点钱的话,是不会找到我们家里、作出这种事的。他要的,我们从来都给不起,而且……我们根本不应该给!”话毕,他斟酌了片刻,道:“最近我有空的时候都去店里帮着您吧,要是再遇到他,我也会让他知道有些事不该做,他也没有资格去做!”

谁料,一听这话,李淑凤却惊骇地猛摇头:“不行!你绝对不能去和他交涉,小云!”

李云疏皱起眉头,反问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却似乎将李母问住了。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手足无措地反复思考了很久,就在李云疏准备将自己的打算和顾虑都完全地阐述一遍时,她才小声地说道:“妈怕你……又变成以前那样。”声音微弱,语气忐忑。

李云疏微微一愣,竟没有再说话。

话说出口以后,李淑凤便坦然了许多,她说道:“以前,你也不是没和他联系,你以前之所以变成那样,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你爸。妈真的不希望你再和他学习,变成……那个样子。”

这个早已青春不再的妇女,在这个时刻终于将掩藏在内心深处几个月的担忧与害怕全盘托出。她很害怕,害怕儿子会又变得那样暴戾可怕,她也很担忧,担忧生活会再次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听着李淑凤的话,李云疏原本的疑惑全部都烟消云散。

坐在这狼狈不堪的房子里,李云疏伸了手轻轻地覆在李淑凤的手上安慰着。这动作让李淑凤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却见后者微笑着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鼓励诚恳的笑容,道:“妈,你是不相信我吗?”

李淑凤微怔,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而在确认了这个答案后,得到的结果就是:只要没有课,李云疏便会赶到李母的小裁缝店里帮忙。

这一次,李母没有再说一些“你要好好学习”、“妈不需要你帮忙”之类的话,她专心剪裁布料,时不时地抬头看向那个坐在小店一角认真看书的青年,心中只能感觉到温暖和舒心。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中午要吃饭的时候,才被打破。

李母端着一盘白菜汤刚刚放在小桌子上,一个抬头便见到那个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正跨步进了店门。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李母呆了片刻,然后下意识地就绕过餐桌向对方走去,一边走一边愤怒地说:“你又来干什么?你前几天不是才拿了几千块钱走的吗?你快给我滚!”

中年男人的头发很乱,衣着打扮也很陈旧,虽然脸上已经有了几条深深的皱纹,但是也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俊俏,可是这种英俊再夹杂上那种油腔滑调的痞气,却让人觉得莫名的恶心。

只见李国富稍稍往旁边一让,就躲开了李母那推搡过来的手。他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好笑地大声说道:“怎么?这才几天不见,又把老子往外赶啊?你这是还没长记性呢啊,李淑凤?”

这猛然拔高的声音让店门前路过的几个行人惊诧地往里面看来,而李淑凤更是气得脸都开始泛红。她咬紧牙,威逼道:“李国富!你要是再敢像前几天那样,我这次肯定报警把你抓走!”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男子却笑得更大声了:“李淑凤啊,你真要敢报警抓老子,老子有的是法子让你这家店开不下去!”

“你……!”

“别废话,拿点钱花花,老子没时间和你多啰嗦。”一边说着,李国富一边推开挡在身前的李母,自顾自地往柜台的方向走去,一边说道:“你这几天给老子多准备点钱,老子上个月输了场大的,等着要钱还!”

眼看着男人就要走到柜台旁,李淑凤愤怒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怒吼道:“谁他妈要给你还钱,李国富!你个小崽子,今天我一定报警,把你抓到牢里去!”

手臂猛地被人吊住,李国富被那股力道拉得回了头,浑浊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一股凶光。他抬起手就准备往李母的身上打去,一边还骂道:“你这臭娘们今天是发什么疯,别给老子捣……”

“放开她!”

清亮的声音中夹杂着无法隐藏的愤怒,将李国富的话猛然打断。他反射性地转过身回头看去,在看见那个站在后院门口、满脸冰冷的青年时他稍稍愣了半晌,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李国富露出晦涩地一笑:“哟呵,老子还以为是谁,李云疏你小子胆儿肥了啊,敢冲你老子大声讲话?”

李云疏却根本没有理会李国富一句,他走上前轻轻地将李母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微微垂眸,用寒冷刺骨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软硬不吃的男人,一声不吭。

李国富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心里打颤,他猛地抬起头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你看什么看?快给你老子拿钱去!”

一边说着,他一边挥了手就准备往李云疏的头上揍过去一拳,没想手才挥到一半便被李云疏一把拦住。李国富惊诧地愣了半晌,然后才开始用力地挣扎了几下,却发现青年力道十足地将他的右手禁锢在手掌中,让他无法轻易动弹。

等李国富再次认真地看向这个陌生而又沉默的青年时,他这才发现,对方看向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的起伏,仿佛就是在打量……一个死物。

李云疏面色阴沉,一字一顿道:

“李国富,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