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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c级变异体、研究所实验对象s1的脑髓组织液的横切变异点图,变异程度最为复杂,也……最难勾画。”

位于地下一层的这间实验室里用两盏100w的白炽灯将房间打亮,大概是因为灯已经开了一段时间,房间里的温度不低,温温热热,影影绰绰。

祁扬就这样看似随意地后仰靠着在椅背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置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机器、图纸。他抬手重新戴上眼镜,俊秀的脸庞在灯光强烈的映耀下显得苍白得透明,眸色全被镜片挡住,无法看清神情。

得到这个答案,景夏怔了一会儿,然后便想起了那头他见过一面的变异兽。

沟壑纵横的可怖伤疤,流脓发烂的见骨血口,那头变异兽是他见过的最胆怯懦弱的一个,根本不像其他变异兽那般狂暴恣意,意外得令他印象深刻。

“没想到……它作为一只c级变异体,居然会画出这么复杂的图。”景夏低头认真地看着那图纸上密集的黑线,道:“我记得它好像是被压死在了那场坍塌中吧。”

祁扬微微眯了眸子,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景夏看着对方这副模样,思索了半晌,无奈道:“其实祁扬,刚才齐教授对你的意见我并不是很赞同。我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想要知道这场异变的由头。他没有成功,但我觉得你并不一定会失败。”

这张桌子放在了房间的西南角紧挨着墙壁,那白色的墙壁上更是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图形和公式,乱七八糟地混成一片。纪川呈便轻轻靠在了那“脏兮兮”的墙壁上,抬眸神情认真的景夏,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没有成功的人啊……

悦耳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响起,景夏将手上的图纸轻轻放在了那张遍布狼藉的长桌上。似乎察觉了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景夏轻咳了一声:嗯,别看了,就是你。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先好好保重一下身体。”景夏上下打量着祁扬瘦削的身子,建议道:“最近秦姐天天也在用异能来治疗伤者,既然你要研究进化者和变异兽,那你可以先放下现在手头上的研究,转而攻克异能试试。”

祁扬沉默了半晌,忽然挺直了身子,面色复杂地问:“景夏,你觉得我应该先放下比较简单的变异兽组织细胞研究,转而去攻克人类的异能?你知道人类的细胞分化程度比这些变异兽要复杂多少吗?”

第一次听到对方这样郑重认真地喊出“景夏”两个字,青年不由怔了怔,心中诡异地开始怀念起那句令他炸毛多次的“小夏子”来。但是他看着祁扬此刻严肃的神情,却只能思索了一番,回答:“虽然很复杂,但是就像齐教授刚才说的一样,你不应该固步自封地将自己锁在实验室里,或许你觉得你选择的研究方向是对的,但是其他路子也能给你一个灵感。”

祁扬眉头微蹙:“这是揠苗助长,没有从最根本的理论来谈起,根本无法探究出……”

“他说的不错。”低沉磁性的声音倏地响起,打断了祁扬的话。

这是纪川呈到了这间实验室后第一次开口,清冷喑哑的声音直接压过了祁扬略显烦躁的解释。长而入鬓的英眉微微抬起,深邃的眸子在祁扬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神情惊诧的青年身上。

眸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纪川呈伸手将景夏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毫不掩饰自己的偏袒:“那只老鼠最近就很聪明,天天跟在秦楚的身边蹭着伤口的异能治愈。”顿了顿,纪川呈又补充道:“你每天就坐在这,还记得太阳是什么颜色么?”

景夏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替祁扬回答道:“太阳的颜色?白色还是全光谱……”

“纪少校这是激将法了?”祁扬慢慢地低笑出声,道:“那只变异老鼠啊,它每天跟着秦楚做什么?还真是挺有意思的。那我就出去看看吧。”

说着,祁扬便立即行动起来。

椅子向后推开摩擦地面发出“嘎吱”刺耳的声响,祁扬忽然好像焕发出无限的活力一般,走在最前头。景夏无语地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是叽叽,变异仓鼠,才不是老鼠。”

跟在祁扬的身后,景夏走出了这厚重的实验室。一迎上外界刺眼灿烂的阳光,他便不由自主地低叹了一句:“总算是把这个神经病给弄出去了,看样子以后这家伙应该恢复正常了吧。”

“不会。”醇厚低沉的声音在景夏的耳边响起,他转首看去,只见纪川呈眯了眸子似乎正在看着祁扬潇洒瘦削的背影,说:“我曾经看过他这个样子,是在那一天于楷把他绑了扔到禁区所有幸存的其他兄弟面前。”

景夏诧异地看着纪川呈。

这是他第一次听对方直接地开始讲述这件事,令景夏不由郑重起来。

“当时刚经历了一场山林间的小型兽潮,部队里还剩下不到400个兄弟了,研究队伍里的人也只剩下祁扬和另外两个中尉。大部分人对待那个实验意外还是比较理性的,但是也有不少人认为全是祁扬的错。”

景夏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只能算是一次错误,却没有罪过。”

“嗯,没错。”纪川呈和景夏刻意放慢了步子跟在祁扬的身后,距离了大概有五米的距离,又故意压低声音,而作为一个进化抛弃者,祁扬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如果要说罪过,那我的父亲至少承担一半。但是,当时祁扬说了一句话,让我下定决心要把他带到s市基地。”

景夏一愣:“是什么?”

“他说……”凤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回忆那段过去的记忆,纪川呈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道:“他说:‘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是什么吗?那就是你们早来了一天,让我没有将最后的一步研究完!’。”

脚下的步子忽然停顿住,景夏睁大双眸,怔怔地站在原地。纪川呈不由转过身来看着他,也定住了脚步。深邃幽远的目光好像是隔了一段极远的距离看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肯定。

“他是想……寻死?”

纪川呈不置可否:“嗯。我知道,他想死了。所以我把他带到了s市基地,将他的错误交给齐教授他们一起来审判。不过我一直认为,像他和我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不想再活下去,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转机的。”

纪川呈的语气很轻松,说出来的口吻也十分平淡,但是听在景夏的耳中却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气从他的脚底蔓延上来,直直地钻入心脏,让浑身的血液都冰冻住,无力传输。

『像他和我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不想再活下去,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转机的。』

微微垂了眸子看着石子嶙峋的地面,纪川呈俊美的面容让阳光都失色几分,他没有发现景夏的异常,继续说道:“但是这或许也是他的幸运,他在这里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所以他便没有走上那条绝路。而今天,我好像又看到了他那个时候的神情。”

“阿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声音忽然响起,景夏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好像将血色全部稀释干净。他往常惊艳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微微颤抖着,迟疑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阿川,你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近午的阳光仿佛是一团炙热的火焰,将平坦的大地炙烤得泛着白烟。景夏的身后是一片废墟残渣,身姿挺拔的青年就这样笔直地站在这些疮痍破碎的巨石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纪川呈的凤眸慢慢睁大,俊美深刻的面容稍稍裂开了一丝裂缝。那种淡漠冰冷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却也只是崩坏了一瞬,便又立即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他用幽邃如大海一般的目光认真地望着景夏,道:“你想知道什么?”

当要开口的时候,景夏才感觉到自己喉头的干涩。他半哑着声音,问道:“纪川呈,我在问你,你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问的极慢,明明声音不高,却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询问。

“现在,我活下去的意义是将那些人类的敌人全部清除干净,至少是让所有人类拥有一个和平的家园。不用再为时时刻刻可能来袭的变异兽们而胆战心惊,不用再为明天是否会有食物而忧心。这是我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也是义务。”

“那……在此以后呢?”

让空气都即将凝固的寂静倏地笼罩下来,景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血液都快凝滞的触感。五感在此刻变得极其迟钝,让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对面这个男人,敛下眸子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在那一天,你来到我的房子,告诉我你重生的时候,我曾经和你说过这么一句话。”

意外的答案让景夏稍稍愣了半晌,意识回醒不少。他望着眼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男人,却感觉对方的神情格外悲戚,这种冷淡的神色,不是在隔阂推远,而是在保护自己。

“华夏禁区部队a队队长,少校纪川呈,代号……x。”

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景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单薄的唇慢慢地勾起一抹弧度,这个一直冷淡优雅的男人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宠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伸手,温柔地抚着他的目光摩挲着那白皙的皮肤,好像是在安慰一个顽固地要吃糖的孩子:“x,就是夏。夏已经死了,那x绝对不会独存。”

本就发热发胀的眼眶终于撑在不住那沉甸甸的液体,温热的泪水顺着景夏的眼角向下流淌。他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他与这个男人看似轻松地说出自己死亡的事情时,对方的心中到底承受了怎样沉重的打击。

夏死了,x不会独存。

这是一份永远的保证,用鲜血来做了一份生命的承诺。

景夏一直以为,自己的死亡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只能算是毫不起眼的一点浪花。在那三次的兽潮大战中,死亡的人数每次都不下于百万,他的死亡顶多会引起少数人的唏嘘,却会在之后不断的敌人威胁中,被人遗忘。

可是这个人说了,他不会独存。

湿热的液体顺着弧线姣好的脸颊向下划落,慢慢地侵染上了纪川呈轻抚的手指。那手指上有几道伤痕,泪水就这样顺着倾趟过去,将伤疤打湿。

心中渐渐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怒气涌上来,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景夏一边觉得浑身冰凉如入冰窖,一边又觉得心中冒火,将他浑身的水气蒸发,用泪水的方式流出体外。

“谁允许你去死的?!是谁允许你去死的!”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响亮,祁扬早已不知道走到哪儿去,纪川呈又早已在第一时间用一道水膜将自己和青年与外界隔开,无法让外界探知内部的情况。

景夏却哭得更用力了一些,甚至再也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哭得好像他小时候每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诉的时候一样,毫不讲理,却又让对方无可奈何。

“我允许你去死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纪川呈,你是华夏最出色的人,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会成为最优秀的人,你会拥有最美好的生活,你会有光明的未来,你怎么可以跟着我去死呢!你那么厉害,你能领导我们获得了第二次兽潮的胜利,你甚至能一个人击杀……”

“可是没有你,我的未来只能是一片黑暗!”

陡然拔高的声音将青年哭喊的话语打断,让景夏接下来的话全都淹没在了嗓子里。他怔怔地感受着自己被对方用力地拥入怀中,那手臂十分强壮,将他的腰背勒得极疼,让他能从那失去理智的力度中感觉到——

这个人一直掩藏很好的害怕。

相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景夏的胸膛与纪川呈的紧贴着。那种仿佛沸腾燃烧的剧烈心跳好像能够传递过来,感染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汩汩发热,连泪水都蒸干消失。

“我会努力地撑下去,将人类所有的威胁都铲除干净,用我的生命来执行我的责任,我的义务。可是……当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地要求我一个人独自活下去?”

一贯镇静淡定的声音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纪川呈的声音一直在颤抖着,正如他用了多大的力量来拥紧怀抱里的青年不让对方离去,他便用了多么沉重的声音在心中悲泣。

从他第一次从对方的口中知道了那惨痛的消息时,他便知道……无论结局如何,这个人无论是被变异兽斩杀,还是被人陷害谋杀,他都不可能再活下去。

那是一个隔绝了时空,隔绝了宇宙他都能预测到的决绝结局。

当他将一切必须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他一定会这样果断坚决地去陪这个人。

绝不可能犹豫!

“你不忍心让我陪你去死,那你又怎么忍心……看我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将脸颊深深地埋进了青年温暖的肩窝中,纪川呈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无助温柔的笑容。他沙哑着喉咙,道:“景夏。你活着,能够看到你,便是我过去二十年里最奢望的事情。”

再多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二十年悠悠漫长的时光从景夏的眼前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另一个时空里,同样是这个人,在离开s市基地时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还是这样一副永远面瘫的冷脸,用那种认真到好像要将自己深深烙印在心里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自己。那是在第三次兽潮来临前三天,那也是在他死亡的前三天,这个人对他说:

『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注意安全。』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

『能有什么事啊,哈哈。最近世道不要□□全,变异兽都多久没来攻击了,我都闲得长毛了。你就放心地去吧,我还等着你给我带n市基地的特产回来呢!』

那他……又是怎样回答的呢?

好像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郑重地望着自己,那目光看得自己心里直发毛,但是就在下一秒,他便再也不留恋地转身便走,这一走……

再见,便是阴阳相隔。

眼泪已经无法再流淌下来,景夏忍不住地伸出双手,同样用力地抱住了这个男人。他一直知道,这个男人的身材很高大,仿佛是最有力的港湾能挡住一切的风雨。

但是在这一刻,景夏轻轻地抚着纪川呈挺直的脊梁,却感觉这个人其实也……脆弱得十分单薄。

话语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去表述那种波澜起伏的心情,灿烂刺眼的阳光穿过这厚厚的一层水膜后,便将那浑身的热量全部稀释干净,只留下温暖的日光,用最轻柔的手抚过两人紧紧拥抱的姿态。

所幸,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所幸……能有挽回的机会。

能够爱上这个人,是他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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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夏和纪川呈一起到了医疗区找到秦楚的时候,祁扬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当他看到这两个半路失踪的人出现在帐篷里时,一边玩弄着叽叽那肥硕的小脚丫子,一边好笑地问道:“我想知道,你们这是绕了地球一圈才找到这里……”

祁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望着景夏的脸庞。

景夏的眼睛还有点微红,他刻意避开了祁扬的视线,却无法阻止对方极快地猜测了大概发生什么事。

无奈地耸肩,祁扬抬眸戏谑地扫了这两人一眼,道:“纪少校,你是怎么把小夏子弄哭了的?我想想,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身体数据,知道你不是个神枪手,我还真以为你在刚刚那短短三十分钟里做了什么……”

“祁扬!你这个变态!这里还有女士在场,你要说黄段子就给我滚出去!”

秦楚忍无可忍地终于爆发,她恶狠狠地瞪了那个悠闲地坐在一边的男人一眼,然后走到景夏和纪川呈面前,道:“他这家伙已经跟着我进了三个病区!刚才还有人误会我和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这怎么可能!我就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他这个疯子的好么!”

景夏难得看见秦楚不那么霸道御姐的样子,心中那稍显沉重的情绪慢慢消失散去,他忍不住添油加醋地问道:“秦姐,他居然跟着你跑了三个病区了?这是真爱啊!”

祁扬无语地在一旁插嘴道:“喂喂,不要在这里拉我下水,我还在场呢。”

“谁和他真爱了啊?!老天,要不是他说什么少爷让他过来看我使用异能的,我还可能理他?”秦楚没顾忌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红唇紧抿,看着纪川呈道:“少爷你说,他这种蹩脚的谎话还以为我会信?你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让他来看……”

纪川呈面无表情:“嗯,我提议的。”

秦楚:“……”

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秦楚再也不吭一声。她愤懑地转身到了一张病床前,动作粗暴地将手中的听诊器扔进金属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抬起右手,我来看看恢复情况!”语气不悦,面色极黑。

某无辜的进化者:“qaq”

把玩揉捏着那肥嘟嘟的小爪子,祁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无视了明显生气发怒的秦楚,走过来道:“小夏子,你这只老鼠还挺有意思的,头上还有两个角。”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呸呸呸!!!你才老鼠,老子可是变异仓……

“叽叽是仓鼠。”景夏摊了手,解释道。

肉肉的小黑团子立即泪眼汪汪地转着小身子看向景夏,感动地想要扑过去,将眼泪鼻涕全部都擦在主人的身上。

“叽叽叽!叽叽叽叽!”

这才是我的华夏好主人,么么哒!

景夏笑眯眯地又补充上一句:“就是长得有点像老鼠了。”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这个魂淡!!我们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