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忙什么呢?”炅鋆落找到王容奇的时候,她神态疲倦,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全然不似往日的张扬活泼。
“上课阿。”王容奇有气无力的答道。
炅鋆落吃惊的盯着她,上个课能把你上成这样?你这是听的什么课阿?!她自认识奇奇以来,还从没见过她如此面貌。不及追问,奇奇已再度开口,这回儿她眸中倒是光华流转,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珠,映衬着明显苍白了的脸色,显得又大又亮。
“落落,你知不知道行政学院的苗老师?那个老师的课可好了,下一节就是,你跟我一起去听吧。”话语间,她已捉起她的手,拉着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行去。
今天真真奇了,炅鋆落心想,先是看到素来精神百倍的奇奇困顿的模样,然后又首度听到她推崇行政学院的课。她们死党三人,除了小樱身在学生会,偶尔会和行政学院的同学打交道之外,她和奇奇根本与行政学院全无瓜葛,甚至连点好感都没有,她俩一个是艺术学院,一个是商学院,搞艺术的人不会喜欢政治学的一板一眼,而商学院讲究实务讲究风险收益,向来看不惯他们眼中空话连篇、虚无缥缈的行政。所以,身为一名优秀的会计学士的王容奇居然会主动去听行政学院的课,还对其大加赞赏,委实是一件稀奇的事。
难道确如奇奇自己所说,她真的是在忙着听课?忙着辗转于各个学院旁听各种课?天啊,那得听多少课,才能把精力充沛的她累成这个样子啊?况且,她要听那么多课干什么?
炅鋆落心下越发诧异,任凭自己被王容奇带到了行政学院的教室,她有心瞧瞧这课到底是哪里吸引了她们家奇奇。
一进教室,她就吓了一跳。
明明上课铃还没有响,里头已经整整齐齐地坐了大半个教室,同学们面前桌上莫不是纸笔书本一应俱全,安安静静的等着老师来上课,偶尔有学生私下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唯恐打扰了旁人看书。
她和奇奇从前门进去,一路穿过大半个教室才在后排寻了两张空位上坐下。
炅鋆落目瞪口呆的望着前门后门继续鱼贯而入的学生,瞧着他们渐渐将整个教室松松坐满。要知道,大学里的课不比中学,大家都是自由散坐,像这种公认的枯燥乏味的行政课,逃课率更是居高不下,每每能坐满半个教室就不错了,而且还是从后往前坐,如眼前这种积极上课的阵势,炅鋆落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须臾,传说中的苗老师伴随着清脆的上课铃声走进教室。
那平整得一纹不皱的套装,那梳理得一丝不乱的发髻,那严肃得一点不笑的面容,还有那副毫无生气黑框眼镜……让炅鋆落觉得好生眼熟,她是在哪里见过这位老师?
她捋了捋长发,脑海中画面一闪:对了!她是见过,和小樱一起在通往学生会的林荫小道上和这位老师狭路相逢过,还被她瞪过一眼!
那凶巴巴的眼风啊,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心中不适。
炅鋆落一边想一边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懒散下来,她在艺术学院待惯了,她们的专业课几乎没有非本院学生旁听,所以教室里的桌椅极少排列整齐,都是想坐在哪个方位就把桌子挪到哪个方位,或是窗边或是角落或是教室正中;上课的时候,更是各种坐姿皆有,趴桌面的支颌的已经算是很靠谱的了,还有不用桌子用两张椅子的,或者坐着将椅子前腿翘起,保持一个堪称艺术之美的三角支点的唔,对于这个经典姿势,炅鋆落也试过,但总是平衡不了几分钟就失败了,她始终没有弄明白对方是怎么以这个坐姿稳固的坐上两小时的总之,在就连老师都能一屁股坐在讲台上边吃花生边讲课的教室里,他们随意得很。
但此刻,显然不行。
炅鋆落想要支起下颌的手还没有碰到脸,感觉灵敏的她就蓦地接收到一股凌厉的视线,刺得她心中一虚,立刻打消了趴下的念头,整衣坐正。
抬眼遇上苗老师严厉的目光,炅鋆落赶紧维持出一脸认真听课的样子,心里却开始念念不休:话说自己是来被人捉来旁听的啊,又不是正业,被老师看两眼,她心虚个什么呢?
“……费希特则进一步取消了康德的‘物自体’,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自我’创造的,主体‘自我’创造了客体‘非我’……”
苗老师在黑板前有条不紊的讲课,王容奇端坐在椅子上,一边点头回应一边仔细地记着笔记,丝毫不理会坐在她右手边的炅鋆落。
王容奇一直是个学习认真勤奋的孩子,她如此忘我地沉浸在学术里,炅鋆落不觉稀奇,但当她看到教室里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在竖耳倾听、笔耕不辍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再度愕然了。
这景象……壮观啊!
可是,这老师讲的,真有那么好吗?她皱起了眉头,她实在不觉得这课有多么出色,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她听不出来,因为她真心不喜欢政治学,以至于厌屋及乌,分不出政治课的好坏是正常现象。
她始终认为,哲学,虽然教会了人们唯物辩证法,教会了人们动态的看问题,可一旦钻研进去,就很可能变得看花不是花,看树不是树,进而发展到看人不是人,是重重矛盾。
所以,她深信,念哲学念到骨子里的人,脑子都会比较容易被绞坏。
课程还在继续,她却慢慢的开始觉得头晕,像有一台打洞机在她的脑袋里轰隆隆的工作不休,震得她的脑子四分五裂;她甩甩头,想要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甩掉,可打洞机刚走,又来一台气压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苗老师的声音显然并不大,可听在她耳朵里,却宛若一道高频高压的冲击波,通过耳道透过耳膜窜进她脑子,在其中一阵翻江倒海,迫得她头晕脑胀。
“叮铃铃”期待许久的下课铃终于响起。
炅鋆落第一时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拽上王容奇就往教室外面跑。
一出教室,花香草香木香扑鼻而来,从湖边刮来的风带着清新湖水的味道,透过云层掉落的阳光含着融融的暖意,炅鋆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转转腰扭扭脖子,这才觉得自己总算又神清气爽起来了。
回头看奇奇,只见被强行拖离教室的她,木愣愣的站在阳光下,神情恍惚,似乎仍旧沉浸在方才的课程里,又似乎神智已经安然睡去。
“喂,奇奇!奇奇!”炅鋆落走过去摇醒她,追问了她些问题,奇奇一一答了,没有迟疑没有隐瞒,从她的答话来看,除了上课泡图书馆,她确实没有做什么也没有遇到什么,可她这状态……
真的单纯是学业繁重给累的么?
炅鋆落细细的打量了奇奇半晌,看出她除了精神不济外并无其他异样,炅鋆落甚至偷偷的摸出小圆镜给她照了一照,也没发现任何不对头之处,于是只好千叮咛万嘱咐,游说她少上点课多休息休息,如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