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她连怎么返魂都不懂呐!”所长摇摇头再度鄙视我,“你以为妖怪的内丹那么好得的?那可是他们视若性命的东西。”
“不是有返魂术吗?”我死鸭子嘴硬的咕哝。
这回不光是所长,连乐枫都苦笑起来:“闪闪,返魂其实就是把被切断的灵魂和肉体的联系重新建立起来。所以,返魂术虽然不难施展,但要消耗大量灵力,实际上是通过折损施术者的修为来给灵魂架桥,就算是夏老大亲自上阵,三个返魂术下来也够他躺上半年将养了。”
我愕然。
满腔热情登时化为万般沮丧。
原来,是这样伤身的法术。
怪不得所长非要逮到鼠怪逼内丹,也不肯用返魂术早日将小男孩治愈。情感在我心里如此叫嚣,虽然理智还在提醒我,所长那样安排是对的,若是凡事都用伤身的法子处理,他一早就被榨成人干了。何况他和小男孩并无亲友关系,我那样要求他无私奉献,实在是一种不合适的强求。只是我心里仍然希望他能够给我一些殊遇,就像供电局的员工可以免费用电、水厂的可以便宜用水,我既然在他手下干活,理应受到点旁人没有的优待。当时,我觉得我这想法十分寻常并无不妥,直到若干年后回头来看,才发现,原来那时候我就已经对他上了心,所以才希望他能对自己特别一点。
我垂头丧气的听所长漫声道:“闪闪,我们事务所不是慈善机构,更不是保护神,妄论救世主。”
他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辩的威仪。
我顿了顿,问道:“那,楚河汉界到底算个怎样的机构?所长你怎么会想到开这样一个事务所呢?”
所长用古怪的眼神注视了我一遭,忽而笑起来,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看得我一时竟怔了。
他柔声笑言:“闪闪,如果我说我是在为了各界和谐并存而奋斗一生,你信不信?”
我从他的笑容中努力爬出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他耸耸肩,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你怎么自相矛盾!先前的口气明明有把事务所推向崇高境界的企图。”
“哦,我假想了一下,立刻觉得形象不匹配。”我摇头晃脑的说,觉得自己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所长都敢招惹。
他闻言哈哈大笑,我原本是挺严肃的样子,但看他笑得畅快,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所长的人其实还是蛮好的,除了懒散了一点,嘴巴损了一点,皮笑肉不笑了一点,阴险了一点,睚眦必报了一点,其他没什么不好。
厄,我这是在说他好吗?
我默默地揉了揉一鼓一鼓的太阳穴,继续听所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淡淡道:“非常协会和猎奇是独一无二的正规机构,总会设在大不列颠,各国再依据各自风俗设立分会。除了协会和猎奇外,多的就是各地非正式的民间自设组织了。我们所就是这些自设组织之一,地辖平江,经营性的同时也协助分会事务。现在,几乎每个大都市里都有类似的组织,像古董杂货店,钟商市的异味古董咖啡店(藤萍《中华异想集》),相叶市的长缨保险公司(萧如瑟《妖言惑众》),还有立新市有只地狼在当地头蛇(可蕊《都市妖奇谈》)……总之,不管工作内容怎样,我们这种自设组织,都是营利性质的。”
所长说完瞟了我一眼,眼风里带着狡黠的奸诈,“所以啊,闪闪,这桩离魂案的费用,我会从你的薪水里扣,当然,考虑到你是我们所的员工,给你点儿优惠,成本价好了。”他朝我扬了扬五根手指。
我兢兢战战的问:“五百?”
他嘁了一声,不屑一顾的样子。
“是五万吧。”乐枫了然的告诉我,“所长一根指头就是一万,低于一万的,他不伸手。”
我蓦然瞪大了眼睛:什么?五万?抢钱吗?这是漫天要价呀!
“我才说了呀,我们是营利性质的,而且降妖除魔的成本很高的,你别小看我们这间貌似简陋的办公室,里头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就连算命的用来画符的黄纸也是最高级的材质,请了九九八十一位高僧念过经的。”
我无言以对,若是每桩事件都要如此花费,能有多少人承受的起?难怪事务所门可罗雀,也依旧可以持续经营。端的是坑钱啊!说它是黑店还差不多,我先前怎么会把它和崇高放在一起呢?谬误啊,天大的谬误!
身旁的乐枫似乎感受到了我错觉后的悲凉,好心宽慰道:“唔,闪闪,其实没你想的那样不堪啦,所长是看人要价的,有钱人天价,穷人嘛——”
“至于浪漫而伟大的拯救地球主义,”所长忽然出声打断了乐枫的解释,他的目光平平的望向前方,好像在追逐遥远的未来,有一种风尽云起的了然与通透,他清咳了两声,语调幽幽,“闪闪,这世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不幸,每分每秒,都有人死亡有人哭泣有人凄惨有人痛苦,即使我们有心,也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何况谁也不是盖世英雄,更没有必要去当什么盖世英雄,靠寥寥几个人拯救数以亿计的人,那不是现实,是电视剧。人,必须自救,如果自己放弃了自己,旁人花再多力气也挽回不了。所以,对于每一个向事务所求援的人,尽力的伸手拉一把,如此,就不必枉悲伤了。”
我觉得今天所长的角色转换甚快,时而玩笑时而正经,时而明快时而沉重,许多的信息涌进我的脑子里尚来不及消化,所长已经用最后一句话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是营利组织。好了,下班吧。”
那轻快地语气就像是在说:“众爱卿,户部记得收银,朕乏了,你们赶紧跪安吧。”
于是,我们依言退朝。
— 第二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