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天晚上,我真的听到了脚步声,清晰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砖上,发出实实在在的闷响。
从走廊的深处渐渐传来,一步一步,近了,更近了。208,207,206……
我悄悄的起床,站到门背后,手握门把,心里默算着她的距离:205……204……
203!
我猛地扭开房门,只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恰好走到我门前。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色,空荡荡的简单白裙,飘飘然的步伐,再加上周身不自觉的散发出的阴冷寒气,我顿悟:就是她了,这个天天半夜在二楼闲逛的女幽灵。
她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开门吓了一跳,但只是狐疑的打量了我一眼,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迈进。
只见她慢慢的踱到尽头,又慢慢的折回来,整个人如同一个僵直的木偶,脸上始终保持着茫然的神情,双眼无焦距的放空,明明没有在哭,却让人觉得泫然欲泣,连脚步都踩出呜咽的声音。
望着这一幕,我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拧到了一起。
虽然医院,本就是救死扶伤之处,会有极多的人在这里过世,然后变成亡魂,但这些亡魂绝大部分都会在脱离躯壳后立刻前往该去的地方,不会停滞人间,更不会出来闹鬼。
可这位白衣女子的魂魄却天天半夜三更的出来游荡,这是怎么回事呢?而且依据小樱的说法,我估摸着她已经在此徘徊了近一个月了,为什么还不走?这里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东西吗?
就在我暗自揣测的时候,她已经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的兜了两圈。
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为何她只在二楼飘忽,却不上其他楼层呢?是因为她原是二楼的病患吗?可也不见她进某一个房间,是因为找不到自己最后躺过的床铺吗?
我的眉头锁得更紧。按理说,这些琐碎都不应当成为她执念的缘由。否则,这凡间的亡魂还不得滞留到爆发?况且,她哭什么呢?没有眼泪的哭泣,更让人心神不宁。
我打量着她年轻的面容姣好的身形,继续胡乱猜测:是哭自己已经死了吗?因为自己年纪轻轻风华正茂就要离世,所以感到悲凉?不对不对,我摇头否定了这种猜测,耳朵里传来的哭泣的足音,说是悲凉,不如说是一种绝望的凄厉,歇斯底里的呐喊,像是有无尽的痛苦与怨愤,无处宣泄。
她曾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悲剧吗?她是有什么心愿没能完成吗?
我大惑不解,于是蹑手蹑脚的步出房门,故意挡住她的道。
她向左我也向左,她向右我也向右,虽然明知道这样故意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尤其是面对一个幽灵,但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其它迅速有效的法子来让她迅速的注意到我了,又不能出声唤她,毕竟这儿离医院的值班室近得很,万一被巡夜的医生护士听到动静,可就不妙了。于是,我只得使出这最原始的法子,一边在心里暗自祈祷她千万不要是恶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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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这一招成功见效,她注意到了我的异常举止,木然的表情开始一点点的松动,眼睫微颤,透着诧异的眸子里随即浮起一层朦胧的雾气。
我连忙示意她进我房间,关上门,我方才透出一口气:呼,终于可以说话了。
“我能看见你。”我直接挑明现状,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你是谁?为什么总是半夜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有什么缘故吗?”
她一言不发,静静的立了片刻,忽然就露出很痛苦的表情,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蜷缩下去,宛如一颗霎那老去的青核桃,生出皱巴巴的苦难。
“哎,你怎么了?”我赶紧过去拉她,伸出的手却穿过她的肩膀,如同穿过无质的空气,只留下一点凉凉的感觉。我怔怔的看了看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泄气的缩了回来:对哦,她是鬼魂,我碰不到。
我只能无助的看着她把自己抱成一团,任由无力的感觉从自己的指尖一寸一寸的蔓延。我蹲在她面前,心里堵得慌,不知道如何能让她平静下来,更不知道怎样可以帮到她,哪怕一点点。我觉得真没用,想问的问题再问不出口,连安慰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木木的陪她一起蹲着,看着她在面前难受。
就在我手足无措间,“嗒!”的一声,分针准确的指上12,与时针形成三十度的夹角,一点了。
她猛地抬头,惊恐地瞧了一眼墙上的钟,又慌张的瞧了一眼我,“嗤”的化作一股白烟消失了。
“哎,等等!”我连忙跳将起来,想留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拍。
不见了。
不见了!
我一阵怒气升腾,该死的!想弄明白的东西都还没问出来呢!她居然就这么不见了!
熬了半宿,依然没有半点头绪,我沮丧的把自己摔上床,心想:今晚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了这里真的是闹鬼。
可是,我翻了个身,暗道:这个鬼魂,珠白光华,尚未透明化,应当时死了还没多久吧,毕竟半夜足音的鬼故事也才流传了半个月的样子。不过她为什么只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呢?难道就是在相同的时辰内翘掉的?或者,她是地缚灵?不像啊,听声音,又似乎是从楼下走上来的,可一楼是大厅,不会有死人,那就只有地下室的太平间了啊。太平间里,尸体多得很,要让我这个假病人从中找出她的那一具,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到底是怎么了呢?不懂啊,偏偏她又不说话,会不会是不能说话?哑巴?还是嗓子坏了?抑或是另有原因?唉,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合上眼:如今见到了反而疑云重重,莫若当初当个故事了结。
可惜,我的好奇心已经如鱼上钩,不吃掉饵是回不去的了。
哼,不弄明白誓不罢休!明天半夜继续蹲点。我暗暗握拳思忖,倔脾气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