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两进两出的小宅子里,此时热闹非常,赵夫人母女伴在陈老太太两边,不知说着些什么,逗得老太太直笑。
“娘,我回来看您了。”陈氏抱着甜瓜儿,旁边谢潮荣手上拎着给岳母带来的礼物,夫妻两人笑着朝老人家弯了弯腰,谢潮荣则将带来的礼物递给一边候着的飞花,他们夫妻俩则凑到老太太跟前去。
谢繁华早就跑到外婆跟前去了,此番正亲热地搂着自己外婆撒娇了。
赵夫人见陈氏来了,赶紧识趣地站起了身子,垂眸见自己女儿阿妩撇了撇嘴巴似乎不情愿的样子,赶紧伸手拉了她。
“给侯爷跟夫人请安。”赵夫人拉着女儿给谢潮荣夫妇见了礼,然后只默默站在一边。
谢繁华抱着外婆闹了会儿,方才起身问道:“舅舅呢?”她四下看了一会儿,也没瞧见舅舅身影。
陈老太太伸手接过女儿怀中的小外孙女,亲了亲她嫩豆腐般的脸蛋后,方才道:“在自己书房呆着呢,飞雪,去将老爷唤出来。”
陈氏乖巧坐在母亲身边,挽着她手臂道:“娘,是不是该给哥哥说门亲了?”她望了一边站着的赵夫人一眼,附到自己母亲耳边悄悄道,“娘,您觉得这赵夫人跟哥哥可般配?女儿瞧她对您好,若是愿意的话,倒不如撮合撮合。”
陈老太太笑着道:“阿妩,你去我屋里将我前些日子刚做好的几双鞋子拿过来。”
赵阿妩应着声去了,赵夫人不笨,自然猜到他们一家人此番有话要说,便也识趣道:“那我去厨房瞧瞧菜去,看看需不需要帮什么忙。”说完朝几人弯了弯腰,就退了下去,陈老太太倒也没有客气拦她。
见赵夫人母女走了,老太太这才道:“不然你以为你哥哥这么久才回家不陪在我跟前是为的什么?”她沉沉叹息一声道,“早在你哥哥出去之前,我就是有这个意思的,可你哥哥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他虽然对我言听计从,可唯独这件事情向来不听我的,每次提到这事情,他就借口忙。我将白氏母女留在跟前,也是想着,或许时间处得长了,你哥哥就能瞧得上白氏了。哪里知道,他开春的时候一声不吭地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如今人好不易回来了,我哪里还敢提这事?他要是再走了,我可不想活了。”
如此一说,陈氏倒也不好再提,只默默坐在自己母亲身边。
谢潮荣看着妻子,见她似乎又愧疚起来,他也跟着不好受,时间一长,就有些如坐针毡。
好在有女儿甜瓜儿在,小人家一会儿乐一会儿叫的,总不会叫气氛那般尴尬。
陈家是小户人家,没有大家族里那些多的规矩,再加上家里人口也不多,所以这顿团圆饭大家是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的。
袁嗣青在外面风吹日晒的,人黑了不少,也壮实了些,与往日比起来,笑容多了些许。对待谢潮荣夫妻,也能淡定从容,期间还跟谢潮荣说了此次西行路上的一些见闻。
陈氏见状,心里舒坦了不少,面上笑容也多了些。
她给丈夫夹了筷子菜,然后安安静静坐在一边低头吃饭,谢潮荣感受着妻子的温柔,手不自觉就在桌子底下摸到了妻子的腿,然后拍了拍。毕竟不是在自家吃饭,倒是不敢太过。
那边袁嗣青装作什么也没有瞧见,只埋头吃饭,半饷看着谢繁华道:“几日没见,连枣儿都成大姑娘了,舅舅老了。”
“舅舅才不老呢。”谢繁华说了一堆夸赞自己舅舅的话后,加了句,“舅舅什么都好,不过要是能给我找个舅母回来,就更好了。”
赵夫人白氏捧着碗的手微微顿了一顿,眼睛不由朝袁嗣青那里瞟过去,见他面色不改,只是冲着自己外甥女笑,她心里冷了一截。
待得谢家人走后,白氏伺候完陈老太太歇下,白氏母女俩才回屋歇息。
赵阿妩跟谢繁华同为花好月圆成衣铺东家,可谢繁华碍于身份的缘故,鲜少去铺子里,倒是赵阿妩露面得多。赵阿妩小的时候也有跟着自己父亲出去过,生意上倒是有一套,能够收买人心,也能跟手下人同甘共苦,从来不摆东家的架子,铺子里的绣娘若是遇着什么活计上的难题,她也都能耐心解决。
久而久之,大家都很愿意亲近赵阿妩,赵阿妩在铺子里面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成了不可替代的存在。
她也能吃苦得很,若是近来京城里其它铺子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她都会亲自买了回来细细琢磨。
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这个道理,她还是晓得的。
白氏见女儿并没有歇下,而是独自点了盏小煤油灯往窗户边走去,不由走过去道:“天晚了,你也早些歇着,别累到了。”
赵阿妩已经拿出了花样子来,也没有空多说,只含糊道:“不行,这件成品这几日便要出来,我不能偷懒。”说完就埋下头,照着事先描好的花样绣起来。
白氏也于一边落座,静静瞧着女儿,半饷才道:“阿妩,你将要十六岁了,也该定下一门亲事。这样的话,咱们孤儿寡母在京城也能真正落个脚。”她忍不住伸手揉着女儿脑袋,“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这样会叫人笑话的。”
可是不住在陈家,她们孤儿寡母的,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段,怎么购置得起房屋?可若阿妩能够寻得夫君,就不一样了,至少女儿有个居所,她也就放了心。
赵阿妩手上动作微微停住,眨了下眼睛,复又继续道:“娘,咱们是小地方来的,在京城又没有亲戚没有依靠,哪个人家愿意娶女儿?所以,不想这些了,女儿专心赚钱,等有钱了,咱们购置大屋子。”
“可你不小了。”白氏心里有些急,一把攥住女儿的手道,“你该是要说人家了,不然再过两年,岁数大了,还能说到什么好人家?”
赵阿妩倒是不反驳,耐下性子来跟自己母亲道:“那娘说,我如今又能说到什么好人家?”她面上虽是笑着,可心里苦得很,难道她不愿意嫁人么,可是如果只嫁个平民百姓,她又来京城做什么?
白氏知道自己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无奈劝道:“你跟谢家姑娘虽然打小是一处玩大的,打小你就喜欢比着她,可人家毕竟是侯府千金小姐,说的婆家,哪里是咱们这样人家能够比的,这件事情上,你别比着她,这般比着,怕是往后就嫁不出去了。”
虽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可赵阿妩听着心里就是不舒坦,攥着衣裙的小手也更紧了几分。
半饷,又低了头,继续动作道:“阿妩知道娘是待阿妩好的,娘怕阿妩辛苦,所以才希望阿妩早日找个归宿。可娘却忘了,如果只寻个普通夫君,他养不活我,我还不是得吃苦?”
白氏道:“两个人同甘共苦,总好过一个人啊,往后你累着了,身边有个人陪着你,多好。”
赵阿妩却不认同:“娘,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若是此生不能嫁个我心甘情愿想要嫁的人,哪怕一辈子做老姑娘不嫁,我也不会随便找个男人的。”自从她的周哥哥死后,自从她亲眼见着自己最好的姐妹幸福订了亲后,她整个人就有些变了,成日将所有心思都花在铺子上,再不贪玩了。
白氏觉得女儿长大了,可也觉得,女儿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不听她的了。
不由一声叹息,她知道女儿听不进去,自己就算再说什么,也是徒劳的。
女儿不想过平凡日子,可京城里讲究门当户对,女儿只是商户女,怎能嫁得高门?毕竟如靖边侯夫人这样的人,实在属于特例。说来虽然她只见过陈氏几次,但不得不承认,这陈氏模样长得的确好,怪道那靖边侯待她那般好。
不由又想到袁嗣青,老太太想撮合她跟袁嗣青,她也是乐意的,那样优秀的男子,模样好,又成熟稳重,挡得住风遮得住雨,连瞧着就心动,哪里会不乐意?只是,人家眼光也高着呢,哪里就能瞧得中自己这般条件的寡妇......
她这么大岁数了嫁不嫁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怕一直这样下去耽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女儿不是想找门第高些的人家么,她便厚着这张老脸去求老太太,让老太太再靖边侯夫人跟前说说,许是有希望的。
第二日一早,白氏早早起床去陈老太太跟前伺候,陈老太太见着白氏,不由喟叹道:“我老太婆是真心喜欢你,可我却是个没福气的,儿子不听话,倒是白白委屈了你。”
白氏灵活地道:“老太太若是不嫌弃我笨,倒可以将我当做女儿、将阿妩当做孙女的。小姐嫁去侯府,大户人家有大户人家的规矩,小姐不能日日回来陪您,老爷又成日忙着生意,只有我是个吃闲饭的。”
“你可别这样说。”陈老太太往一边坐下,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道,“你坐过来,咱们说说话。”
白氏乖巧地靠了过去,只听陈老太太道:“阿妩到了适婚年纪,你可有什么打算?”
原本白氏还想着找个什么由头提到这事上呢,此番听老太太先开了口,倒是稍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