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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京兆尹周庭深的事情,最近京都城里一直传得沸沸扬扬,曾经受过周庭深好处的老百姓怎么都不敢相信,周府尹竟然会杀人。

不过,命案现场所有的证据都是直指周庭深,人证物证俱全,叫人不信都不行。

堂堂朝廷命官,先是酗酒流连烟花之地,后酒后胡言辱骂朝中重臣,惨遭朝臣弹劾之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为了青楼女子而动刀杀人。

周府尹性情大变,别说是臣民百姓,便是当今圣上也是咂舌难信。圣上将此案交由大理寺亲审,到了四月末,周庭深便被判了死刑,目前打入刑部死牢,只待秋后问斩。

期间,谢繁华为了此事一直求她爹,可是这件事情别说是谢潮荣了,便就是当今圣上,也不可能罔顾天朝律法徇私,可她心里还一直抱有一丝希望的,总觉得她的周哥哥是被冤枉的,会没事的。

直到命案定了下来,谢繁华听到是被判了死刑,这才心死欲绝。

当场就昏厥过去,一直迷迷糊糊说些梦话,徒留着一口气,可是那双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谢家三小姐在皇子选亲之际突然病倒,谢老太太原本打得好好的算盘又乱了,一时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好在府上还有四姑娘跟五姑娘,五姑娘年岁还小,连走路都磕磕碰碰的,那么也就只剩下四姑娘一个了。

傅媚虽然也要参加皇子选亲,但她到底不姓谢,那是傅家的人。

进宫待选前夕,谢老太太将傅媚跟谢素华都叫到了跟前,亲自跟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赏了两人许多衣裙头饰,方才打发她们离去。

对这两人,谢老太太都不太看好,这傅媚虽有倾城之貌,可性格乖张容易动怒,一点心眼子都没有。皇子选亲首当选贤,只空有一副皮囊又有何用?再说谢素华,虽然容貌尚算清秀,可到底年岁小了些,一张脸都没长开,又怎么入得皇子的眼。

想到这里,谢老太太气得老毛病又犯了,旁边铃铛赶紧端了药来。

谢老太太闻着那味儿就使劲挥手,转头问铃铛道:“三丫头的病怎样了?不论是京城里的大夫,还是皇宫里的太医,可都是给她请来了,就算再大的病,也该是好了。”

铃铛蹙着眉心摇摇头道:“方才奴婢去汀兰院瞧过了,似乎不大好,一直昏迷着,丫鬟们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为着此事,三太太也病得下不来床了,差点动了胎气。而且,奴还听大夫说,若是三姑娘再这样一直不肯吃药的话,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谢老太太听后,一掌拍在案几上,气道:“为着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竟然能病成这样,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败坏咱们侯府名声?”老太太气呼呼的,大口喘着气,其实她心底更气的还是谢繁华因病不能参加皇子选亲一事。

铃铛跟在老太太跟前多年了,心里明白,便道:“老太太别急,不是还有四姑娘吗,奴瞧四姑娘倒也是个稳妥的。再说了,先是二姑娘定亲,后是三姑娘病倒,谢家一连失去两次机会,别说是咱们急了,淑妃娘娘可也急呢。”

铃铛话只说到了这里,接下来的话没说,但是老太太心里却是明白。

淑妃娘娘需要谢家,只因着这一点,便也会选谢素华为三皇子妃的,正妃不行,那谢素华当个侧妃还是有望的。

想到这里,谢老太太却是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觉得意难平。

当即便对铃铛道:“我亲自去汀兰院瞧瞧那丫头去,一直这样病着也不行。”

而此时的汀兰院内已经乱成一团,大夫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个个都是将头直摇。都道,怕是这三姑娘不行了,所谓药到病除,谢家三姑娘连药都喝不下去,还怎么病除?

谢五姑娘谢静华听有人说自己三姐姐坏话,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双手叉腰就蹬蹬蹬跑到那人跟前,一脸严肃地说:“不许你们说我姐姐坏话,我姐姐的病肯定会好的,你们是庸医。”

小姑娘到底还小,只才说了几句,自己哇一声就哭了起来,马氏过来赶紧将女儿抱走。

近来,不论是城中大夫,还是府里头的丫鬟婆子,都说三姑娘怕是不行了,既如此,那她病得肯定不轻,这间房里定是晦气的。

马氏做做样子来看了几次,但是每次都是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后来听说三姑娘病情越来越重,她就不来了。

倒是好,女儿天天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跑来,跑来就算了,好好在外面院子里头呆着就行,她倒是一来就往屋里头钻。

马氏怕谢繁华身子上不干净的东西会过给自己女儿,不由气得狠狠抽打女儿屁股,凶道:“叫你不听话!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跟娘回家去!”

谢静华不依,身子上也是有一股子蛮劲的,小胖身子使劲扭着:“我不回去,我要呆在三姐姐这里,三姐姐不会有事的!”一边嚎着,一边将眼泪鼻涕都往马氏身上擦,眼泪瞟到老太太来了,她哭得更凶,伸出小胖手就要够老太太,“奶奶,奶奶,你一定要救救三姐姐。”

谢老太太沉脸看着孙女儿,训斥马氏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带着她来看看她三姐姐也就是了,你还容她在这里鬼哭狼嚎的,像个什么样子。”

马氏道:“娘,儿媳这正是要带她回去的。”一边说一边往里屋使眼色道,“里头味儿重,晦气得很,娘您还是别进去了。”

谢老太太哼道:“这是你一个做长辈该说的话?你就算这样当着小辈面说话的?”

马氏脸一下子就红了,再不敢多说,只弯腰朝老太太行了一礼,然后抱着女儿就走了。

里屋,谢繁华静静躺在床上,此时佳人面色苍白,秀眉紧蹙,似乎梦靥到了,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旁边红枝绿叶衣不解带地伺候着,陈氏坐在一边,紧紧攥住女儿的手,默默垂泪。

香茗劝着道:“三太太,就让奴婢们伺候三姑娘就行,您先回去吧。”她目光落在陈氏渐渐隆起的小腹上,靠近一步说,“老爷昨儿已经交代奴婢了,一定不能叫太太您累着,您就是为着老爷为着小姐,也该好生歇着。”

陈氏握住女儿的小手不肯松开,将女儿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大颗大颗泪珠滚落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我不走,我要陪着枣儿。”

香茗也不好再劝,一转头,便见老太太进来了,她赶紧立在一边去,给老太太请安。

此时陈氏也起了身,站到了一边去,只目光还呆呆望着女儿。

香茗道:“老太太,其实奴婢瞧着三姑娘今儿似乎比前几日好得多了,这烧也退了,夜间说的胡话也少了,该是过不得多久就能痊愈。”

谢老太太瞧着谢繁华脸色,摇头道:“这丫头也是个没有福气的,偏生这会子生病,也不知道得耽误多少事情。”

香茗知道老太太话中意思,倒也没有再多说,只默默立在一边。

谢老太太呆了一会儿,便就走了,老太太走后,陈氏又坐到了女儿床边去。

而这个时候,谢繁华薄薄眼皮下,似乎眼珠子滚动了一会儿,然后那双大眼睛就睁开了。

陈氏见状,喜得叫道:“枣儿,你醒了?你可吓死娘了。”她伸手摸着女儿红扑扑的脸颊,却又是不敢有太过的举动,女儿此时就跟纸糊的灯笼一般,是易碎的,她怕把女儿给碰碎了。

见三姑娘醒了,伺候在内室的丫鬟婆子都很开心,红枝则出去又将外面的大夫请了进来。

这位老大夫花白胡子,进来之后给谢繁华搭脉,然后不由“咦”了一声。

陈氏急道:“大夫,我女儿怎样了?可是已经大好了?”

老大夫伸手摸着花白胡子,轻晃着脑袋问道:“这几日,可是有人给贵千金喂了汤药?姑娘原不是大病,不过是心头堵着一口气不肯喝药罢了,若是汤药能喂得进去,姑娘的身子就会日渐康复。”

陈氏喜道:“大夫的意思是说,我女儿得救了?”

老大夫将谢繁华的手放进被子里去,转身到一边案几上,又开了方子。

陈氏开心,一把抱住女儿,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道:“枣儿,你醒了就好,咱们好好吃药好不好?只要你按时喝药,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谢繁华轻轻将母亲推开,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然后眼中泪水汹涌而出,只转了个身子,面朝着里边,什么话也不说。

陈氏知道女儿一时间还接受不了那个事实,便也不多勉强,只要她的枣儿能捡回一条命就好。至于其它事情,该忘记的迟早会忘记的。

陈氏转头问道:“你们是谁将药给小姐喂进去的?”

屋内的丫鬟都互相望了望,又都摇头,倒是红枝走了出来道:“太太,既然姑娘今已经醒了,您还是顾及些自个儿身子,回去歇息去吧。姑娘有奴婢跟绿叶照顾着,没事的,若是姑娘好了您反而病了,奴婢们真是罪该万死了。”

陈氏又抱了女儿一会儿,方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待枣儿病好得彻底了,都重重有赏。”近日来陈氏也是操碎了心,以前事事有丈夫跟女儿为自己筹谋,她日子倒是过得自在,如今女儿一下子病倒了,她就觉得塌了半边天。

似乎一下子又想到女儿六岁那年得天花的事情,那个时候丈夫不在,自己跟女儿在府上一直受排挤,女儿大病一场差点丢了性命。她当时就在想,若是女儿没了,她便也不会独活,跟着去算了。

这次也是,女儿若是没了,她也就没了生的念头。

好在,上天垂怜,她的枣儿心地善良,肯定不会有事的。

陈氏抽出丝帕擦了擦眼角泪水,挤出一个笑容来:“枣儿,你好好听话喝药,娘明儿再来看你。”说完话又给女儿掖好被角。

自始至终,谢繁华都没有搭理过谁,只是望着头顶上的帷幔,表情呆呆的。

陈氏走后,红枝开心得赶紧命底头的小丫鬟去药堂抓药去,她则拿了之前剩下的药去煎,只留绿叶跟金贵在屋里头伺候姑娘。

到了晚上,小丫头们也都累了,趴在床边或者案几上睡着了,春风将窗户轻轻吹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人影进来之后,又将窗户轻轻关上,这才如前几日一样,将昏死在床边的丫鬟都拽到了一边,他则在床边轻轻坐了下来,只借着昏暗的灯光静静打量眼前之人。

虽然吃了自己强行喂的药丸,可这丫头似乎心里头在赌着一口气似的,这药效也就减了有七分。她原本得的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赌气,不肯喝药,几日下来,身子就伤了。药丸原本吃一粒就可以叫她大好的,他却是喂了她三粒,才勉强叫她醒过来。

谢繁华其实没有睡着,白天的时候,她虽然谁也没有搭理,但是脑子还是运转着的。所以,当陈氏问谁给她喂药的时候,她似乎才想得起来,这几日梦间总是能见到一个男子的身影,男子私闯进她的闺房,对她百般呵护温柔,她一直觉得这是周哥哥来看她了,所以怎么也不愿醒来,她怕自己一醒梦就没了。

如今这个人又来了,谢繁华有些激动,可又有些害怕。

她希望是周哥哥,可是又怕自己一睁开眼,那个人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此番想着,眼眶不禁又热了起来,滚烫的泪水湿润了纤长卷翘的睫毛,顺着脸颊滴落在脖颈上。

“周哥哥,是你吗?是不是你来看枣儿了?”她双眼闭着,因为是昏迷多日第一次开口说话,所以声音都有些变了,嗓子也哑着,“我才不信你会犯法了,肯定是他们冤枉你的,你没有了亲人,所以都没人帮你。”

她觉得委屈,也是因此恨透了所有人,越哭越凶起来,小胸膛起起伏伏的。

男子身子微微僵了一会儿,倒也没有说话,只是弯腰将那羸弱的身子轻轻抱进了怀里,又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粒药丸来塞进她嘴里强行逼她吃下,然后端起一边案几上放着的热水壶倒了热水给她喝。

这次谢繁华倒是也乖,没有反抗,吃了药喝了热水,整个身子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