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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繁华今儿穿着的是大红色绣百蝶花样的小袄子,领上有一圈毛,衬得皮肤雪白如玉。

她刚一下马车来,外面闹事的人个个张大了嘴巴望着她,那嘴里似乎能吞下个鸡蛋。谢繁华看到那些浪荡公子猥琐的模样,有些不舒服,只扯了扯自己二哥的袖子,小声说:“二哥,这些人瞧着便是故意闹事的,就让一让他们,免得生出事端。”

谢旭华自然也瞧得出那些人的猥琐姿态来,暂时忍住了那口气,将妹妹护在了身后,只高傲地昂首道:“你们走吧。”

对方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绛紫色袍子的年轻公子,身子弱得薄如纸片,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一副浪荡不羁的轻佻模样。他眼睑下有黑影,皮肤白得恐怖,只晃荡着往谢繁华这边走来,说起来浑话来。

“这位小娘子,是谁家的姑娘?爷我平日也算是见得多了美人,怎生没有见过小娘子你。”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是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一摸谢繁华那小脸蛋儿,可手离美人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已经被谢旭华给狠狠扼住了。

谢旭华冷眼瞥了对方马车一眼,似乎是从喉间溢出的轻笑:“张家的人?”话问完,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似是要将对方的手给拧断。

那张家公子痛得嗷嗷直叫,却是挣脱不得,只扭着脖子往一边喊:“你们都是死人啊?爷平时养你们何用?还不给爷上来打啊!哎呦喂!”

张家家仆个个想要上,却是又不敢上的样子,明显是看到了对方马车上挂的有着“燕平侯府”标志的牌子。

“爷,这怕是燕平侯谢府的少爷跟小姐,谢家一府两侯,极为荣宠,不是咱能够惹得起的。”其中一个小厮劝着,又朝着谢旭华谄媚笑道,“误会,都是误会,刚刚没瞧见是谢家少爷,若是瞧得见了,定然给谢公子让道。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谢公子跟谢姑娘大人大量,放了我家少爷。”

谢旭华没有搭理那位小厮,只是手一紧,便抓着张家公子衣领将他拽到了自己跟前,黑着脸道:“张家小公子张续,仗着当朝贵妃娘娘得宠,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不知道已经害死了多少良家少女。若是搁在往日,也不与我相干,不过,今日竟然欺负到我谢家头上来,我怎能轻易饶恕?”

张家公子自知敌不过,便给自家家仆使了眼色,见其中一个家仆悄悄回去搬救兵了,他方才与之周旋道:“谢公子,我不过是多瞧了谢姑娘几眼,又没有摸她又没有亲她,怎么算是欺负她呢?”他话说得难听,说完还放荡地笑了几声,“大兴律法哪条规定,我不能看美人儿?你们家姑娘不让人看,那只管躲在家里别出来啊,如今既然出来了,我看不看的,有关你何事?你们说是不是啊?”

谢繁华从没受过这般言语上的侮辱,以前在扬州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她舅舅跟官府的交情,所以根本不敢招惹她,如今回了京城没多久,竟然就有人仗着家族权势欺辱她了,难免不委屈,一张俏脸霎时就红了。

谢旭华早就忍无可忍,一拳头捶打在张续脸上,将他打得滚在地上去,然后用脚踩着他的脸使劲揉踏。

张家仆人看不下去了,上来给谢旭华跪了下来道:“谢公子,还望你饶了我家爷,我家爷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儿,容不得公子这般践踏。”

谢繁华见不得血腥场面,倒是也有些怕,便拉了拉二哥袖子道:“二哥,算了,咱们回去吧。”

谢旭华心里那股子火已经燃起来了,谁的劝也听不进去,只用足力气使劲踩踏着张续的脸,冷哼道:“别说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儿,便就是贵妃娘娘的亲儿子又如何?天子脚下,难道还没有王法了!”

“你!你等着!”张续匍匐在地上,却是动弹不得,又扭头朝自家家仆吼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爷若今日还能活着回去,你们且等着受死吧。”

张家家仆虽怵着谢家人,但到底不该由着主子受欺负的,因此便一群人朝谢旭华扑过去。街道的那一头,也有不少张家的人提着棍子赶了过来,谢繁华见状,一时慌了神,便催促着那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的车夫道:“快,你回家找人去。”

想着这车夫也受了伤,多半是逃不了的,便一咬牙,准备自己跑回家找人去。

街道往自家的方向被堵死了,谢繁华一跺脚,便沿路返回往唐国公府去。

李承堂用完饭,正举着长枪在花园里习武,一套枪法耍得龙飞凤舞,极为得心应手,瞧着样子便是心情十分好的。

远远候在一边的织锦见着主子这般,心里隐隐也猜得几分,便一直垂着脑袋,只时不时抬眸朝李承堂这边望过来。

自家公子少年习武,在北疆的时候多次与突厥兵周旋,几次打得突厥军落荒而逃,威名远震。在遥城周边提起李承堂的名号来,就没有敢不绕道三尺的,主子这般姿容气魄,若是往后谁能嫁得主子,该真是个有福的。

思及此,织锦不免又想起谢繁华来,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漂亮的脸蛋来,一时又有些泄气。那谢家的表姑娘哪里是她能够相比的,出身高贵又有好容貌,怪不得自家公子喜欢她呢。

正想着心事儿,管家李福便匆匆赶了来,一脸焦急地问道:“织锦,你可瞧见了爷?”

织锦顺手指着一边说:“爷在耍枪呢……管家,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怎生一脸焦虑?”

“可不是出了大事了。”李福也顾不得跟织锦多言,只道,“谢家姑娘有要事寻求爷的帮助,得了,我去唤爷去。”

织锦急道:“什么要紧的事情,偏生这个时候唤爷?你也不是不知道,爷在练武的时候,最忌讳别人打扰了。回头若是爷怪罪起来,你可仔细爷惩罚你。”

李福道:“织锦,在爷的跟前做事,可别耍小心思。咱们爷对谢家姑娘的心思你会不知道?既然知道,就该晓得在爷的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如今谢姑娘哭着求到咱们府上来,谁敢瞒着。”说完狠狠瞪了织锦一眼,兀自大步朝李承堂走去。

李承堂是习武之人,听力自然比一般人好很多,早就听得了两人间的争吵,便大步走了过来,沉脸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谢姑娘怎么了?”问完话,目光冷冷地在织锦脸上扫一眼,吓得织锦赶紧垂下脑袋。

李福回话道:“奴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才将谢三姑娘一路跑着哭到咱们府上,说是求爷您救救她二哥……”他顿了会儿,方说,“想来是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奴没仔细问,听着语气似乎挺急的,还是爷您亲自去问问情况吧,如今谢三姑娘就候在前厅。”

李承堂没有多说话,只大步往前厅走去。李福见主子一脸焦急的模样,便也赶紧大步跟了上去,就只有织锦,傻愣愣地站着,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谢繁华在厅内来回转了几圈,等不及了,正欲往外走,便见到穿着一身窄袖劲装大步走进来的李承堂。

见到李承堂,她跟见到救星一般,几步便跑了过去,一时又委屈极了,不争气地落了金豆子。

李承堂心紧了紧,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谢繁华胡乱擦了把脸说:“表兄,救救二哥,张家很多人打二哥一个人。在平康坊,他们将路都堵死了,我回不了家,所以只能来麻烦表兄了。”

李承堂黑眸眯了眯,没有多说话,只吩咐道:“李福,好生照看表姑娘。”说完话,提着长枪便走了。

谢繁华也欲跟着去,却被李福给拦住了,李福笑着说:“表小姐别担心,有咱家爷在,表少爷是不会吃苦头的。你也放心,咱们家挺多教训教训那些仗势欺人的人,不会要了性命,自然也不会扯上人命官司。”又说,“如果表小姐不放心,奴可以命人偷偷跟在咱家爷后面去瞧瞧,随时将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给表小姐。”

“那不必麻烦了。”谢繁华见表兄亲自去救二哥,便放下心来,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给李家添更多的麻烦,便道,“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就行,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不必管我。”

李福舔着笑脸说:“表小姐不必管老奴,老奴奉了主子的命,要好生照拂表小姐的。若是表小姐将老奴赶走了,回来叫主子知道了,老奴怕是得受一顿教训。”

谢繁华望着这位李府管家,好奇道:“表兄瞧着确实严肃了些,但好似不是会随便惩罚下人的人,原本也是无奈之下才叨扰到表兄的,也确实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国公府的要事。”

“不叨扰,不叨扰。”李福连笑了几声,便朝着谢繁华弯了弯腰道,“想必是表小姐见奴在这里不自在,不若这样,奴候在外面去,唤小丫头进来伺候着,表小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就行。”

谢繁华却是有些尴尬起来,只朝一边坐了下来,静静等候消息。

不多时,便等到了自家的人来,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铃铛。

铃铛见到谢繁华,似是才松了口气道:“三姑娘,您可吓死奴了,奴还以为您出了事情呢。”说着话便仔细将她打量一番,见小主子确实安好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三姑娘不必候在国公府了,且跟奴回去吧,老太太跟三太太可急坏了。”

谢繁华没想到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事情便传到自家府上去了,不由关心道:“铃铛姐姐,我二哥呢?”

铃铛咬牙恨恨道:“若不是咱们府上有人出来办事见到了,此番怕是就由着那张家人欺负咱们两家爷了,哼,狗仗人势的东西。”又安慰说,“你放心好了,光天化日之下,聚众闹事,大兴朝的律法可不是摆设,再说了,如今的府尹大人可不容许自己管辖范围内出现这样的事情,已经着人将一干人等都给带走了。”

谢繁华不放心道:“那二哥跟表兄可有伤着?”

铃铛说:“我的好姑娘,他们可就不必你担心了,如今上至老太太,下至府里头的丫鬟婆子,都在担心您呢。京城里谁人不知道,那张续就是个登徒浪子,平日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这倒是好了,如今胆敢欺负到咱们家头上来。”又说,“原以为姑娘受了欺辱呢,如今见着姑娘还好好的,我这一颗心也就放进了肚子里。”

此事皆因自己而起,谢繁华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只低低地说:“我早该听红枝的话,便是坐马车出门,也该戴个帷帽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连累二哥跟表兄。”

铃铛却不认为是这样的,只道:“这事与姑娘何干?姑娘且放宽了心去,咱们侯府公子小姐的品行,说出去任谁也是要夸上几句的。可那张续张小公子,那便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过是没个敢惹得起的罢了。”

听铃铛如此说来,谢繁华便点了点头:“那我便先随姐姐回家,免得叫老太太跟母亲担心。”

谢繁华回到家,先是去祥瑞堂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见到孙女还好好的,一颗心才将放回肚子去。又听铃铛道,说自己是在唐国公府见到的小姐,不免又觉得这个孙女着实有些聪明,因此一颗心整个吞回了肚子,只叫她回去。

打老太太那里出来,谢繁华便快步往汀兰院来,陈氏就站在门口,见着女儿回家来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陈氏兀自哭了一会儿,转头对翠竹道:“你去我娘家说一声,说姑娘好好地回来了,叫老太太宽心。”

翠竹应着声去了,谢繁华仰头望着自己母亲道:“怎么外婆也知道此事了?”

陈氏抱着女儿,又拉着她的手好生打量一番,见她确实完好无事,这才放心来,只小声啜泣道:“怎么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二哥都已经去了府衙。这事情怕是闹开了,你爹爹才将回来听说了此事,又出去办事去了,只嘱咐我,等你回来好好安抚你。”

“我没事,叫爹娘担心了。”谢繁华如实跟自己娘说了当时的情况,点明当时确实不是自己跟二哥的错,陈氏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晚上,谢潮荣回家来了,也给陈氏母女带来了消息,说是张家小公子张续酗酒闹事,严重影响了京城治安,被打了五十板子。原本还得关上他几日的,后来还是张家出面来了人,才将张续给领回家去。

这下可好了,张家被抓住了把柄,明日早朝,怕是少不得要被三皇子一党的众世族之人弹劾。

到了第二日下午,宫里头也来了人,说是太后娘娘传了口谕,宣谢繁华进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