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纪子洲应酬完回到家,看到顾红红着眼睛,在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
他默默看了一眼,接过了吸尘器,对顾红说,“妈,你穿外套去,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这阵子顾红都住在他们家,贺沁为此每晚和纪子洲闹。
顾红一听,问,“是要赶我走?我回去,你爸又得唠叨我,我不想让他烦我。”
纪子洲看着自己母亲的样子,只是继续吸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收拾了上楼,贺沁在跟她的闺蜜打电话,“我爸答应了,让他回公安去,我爸自己过阵子要去北京了。嗯,下次我带他来,男人没钱就是个废物,官做不到部级,那还做什么官。”
她抬头看到纪子洲回来了,对闺蜜说,“我男人回来了,我先挂了。”
贺沁道,“我爸让你去他房间,还有,你能不能让你妈回去?她真的烦死了。”
纪子洲松开衬衫扣子,脱了西装挂起,说,“知道了。”
贺沁道,“一会儿你去一楼洗了澡再上来,一身烟酒味,臭死了。”
纪子洲拿了换洗衣物,下楼洗了澡,洗漱完毕,又去敲贺鹏程的门。
贺鹏程过了会儿,开了门道,“子洲回来了啊,进来吧,晚上去陪林杰吃饭了?”
纪子洲道,“是的,有家外资企业想要入驻,陪着接待了一下。”
贺鹏程指了指沙发道,“坐。”
纪子洲坐在了单人沙发上,贺鹏程斜靠在靠窗边的长沙发上,揉了揉眉心道,“最近怎么样?”
纪子洲道,“工作上还好,主要还是想照顾小沁多一些。”
贺鹏程表情微微不那么严肃了,说,“是啊,怀孕生孩子是一个女人最辛苦的时候。”
纪子洲说了声是。
贺鹏程道,“小沁这几天一直在跟我说,让我多关心你的事情,原先你也知道的,我不希望你走这条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纪子洲道,“我明白。”
贺鹏程嗯了一声道,“但小沁的想法也对,她现在怀孕了,天天情绪这么激动也不合适。不过,同样级别,不同的岗位,承担的风险也不一样。”
纪子洲道,“是。”
贺鹏程说,“先前孙儒林来问我,是不是安排你去分局,我有点犹豫。中央督导组还没走,你去了,压力会很大,我也一直希望,你跟小沁好好过日子,以后混个人大政协,舒服点的位置,又能帮家里解决点不大不小的实际问题,都不错。”
纪子洲说,“是的。”
贺鹏程忽然笑了一声问,“子洲啊,你真这么想么?”
纪子洲抬头看向贺鹏程。
贺鹏程的眼睛里,没什么温度。
干公安这行的,什么人没见过?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
纪子洲心中一凛道,“是,我是这么想的。”
贺鹏程看了他一会儿,才道,“那就好,我也可以跟孙儒林说一声,你还是在政府部门,这几年吃点苦,后面就能享福了。”
纪子洲说,“好的。”
贺鹏程听了,点头道,“还是这样好,你也不累,小沁也不必过伍梅以前过的日子。”
纪子洲说了声,“是。”
贺鹏程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
关上门,纪子洲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回到房间。
贺沁等着他,问,“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纪子洲道,“没什么,你怀着孕,早点睡。”
纪子洲换睡衣,贺沁贴了上来说,“你告诉我嘛。他有没有说让你回分局?”
纪子洲挂起了才穿了一会儿的衬衫西裤道,“没有。”
贺沁啊了一声问,“怎么?”
纪子洲道,“他是为你好。”
贺沁嚷嚷道,“什么叫为我好,为我好,不帮你铺路?不帮外孙铺路?我去跟他说。”
贺沁脾气上来了,纪子洲没有阻拦。
贺沁冲去贺鹏程房间,贺鹏程正在打电话,看到贺沁毫无阻拦地进来了,对那头说,“稍等,有点事,一会儿给你回电。”
贺鹏程瞥了一眼纪子洲,看向贺沁问,“怎么这么晚不睡?怀孕了情绪还这么激动,以后对孩子性格有影响的。”
贺沁道,“你也知道我有孩子,你也不为你外孙考虑,我现在在我朋友面前都抬不起脸面来。”
纪子洲拉了拉贺沁,贺沁一把甩开他。
纪子洲在一旁不说话,贺鹏程哄着自己女儿道,“行了,这些跟你没关系,你就安安心心生孩子。”
贺沁道,“他爸是个窝囊废,我能安安心心吗?”
贺鹏程又哄了贺沁半天,贺沁道,“你不答应,我立马去打了这个孩子。”
贺鹏程气道,“胡闹!”
纪子洲上来揽着她的肩膀,温言道,“小沁,别说气话。”
一场闹剧,在晚间时分,上演了很久。
贺鹏程看了纪子洲一眼,再看向自己女儿,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纪子洲等贺沁情绪平复了一些,拉着她道,“早点睡,太晚了,对宝宝不好。”
贺沁又闹了会儿,纪子洲才终于把她哄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回看了贺鹏程一眼,发现贺鹏程也一样探究地在看他。
这天下午,纪子洲接到干部科电话,通知他,一会儿下班后,骆部长和孙书记要分别找他谈话。
此时,他正坐在办公室同潘昇在说话。
潘昇在说最近几个社会面的风险稳控的事,政法委那边已经瘫痪了。
现在群龙无首,不知道会是谁去接这个烂摊子。
纪子洲早就知道是骆梓青,只是正式宣布任命要等骆梓青婚假回来而已。
他说了句,“快了。”
潘昇问,“是有安排了?外区来的?”
纪子洲道,“等宣布吧。说不定会让你去接专职。”
潘昇连连摆手道,“领导,可别,我现在这里也理顺了,人你也配得强,我上去那不是遭罪么?”
纪子洲看着他问,“组织让你去,你也不去?”
潘昇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吧。”
纪子洲没有答话。
临近5点的时候,他开车去了区政府。
贺沁打来电话问,“怎么还不回来?”
纪子洲道,“组织谈话。”
贺沁问,“怎么这么麻烦?回去不就是我爸一句话的事儿么?”
纪子洲说,“规定程序。”
贺沁道,“我想吃芝士蛋糕了,要前滩那边那个。”
纪子洲说好,订了个闪送,送到办事处。
上到组织部,走廊里不时有人聊天说话的声音。
骆梓青刚回办公室,等着排队见他的很人多。
纪子洲敲了敲干部科的门,说明来意,自然有人帮着联系,去通报了一声,回来就对纪子洲道,“纪书记,骆部长请您过去。”
纪子洲跟在那人后头,不去看骆梓青门口排了多少人,径直进了骆梓青的办公室。
骆梓青正等着他,微笑道,“纪书记。”
纪子洲点头道,“骆部长。”
骆梓青比了个请的手势,问,“喝点什么茶?”
纪子洲看着他办公室的陈设,很多东西,一看就不是骆梓青自己买的。
一旁的电子相框里,滚动着他的婚纱照和生活照。
那个女孩,笑得特别灿烂。
他摸了摸自己无名指的指环,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天,因为贺沁发疯,而留下的深深的血痕。
骆梓青看向了他的左手,纪子洲的右手覆上了自己的左手,交握在身前,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谈话。
骆梓青为他泡了杯雪莲茶,“这次去西藏带回来的,还不错,可以尝尝。”
纪子洲道了声谢,接过了茶杯。
骆梓青看到了他的戒指,也看到了他的伤痕。
骆梓青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一般这种时候,会先开口问问,最近怎么样,家里怎么样。
但他们两个人,是无法随意聊生活的。
骆梓青道,“上周我还在西藏的时候,孙书记就来电同我说,中央督导组下了死命令,再给一个月,严伟明涉黑涉恶的案件,必须要有突破。孙书记压力很大,但暂时没有合适人选。”
纪子洲喝了口茶道,“这个案子拖了快半年了吧?”
骆梓青道,“差不多。公安内部虽然刘宇局长压得住,但也人心惶惶。”
纪子洲捧着杯子道,“下面人不敢查,怕冒进了,牵连到自己。”
骆梓青明白他的暗示,纪子洲有把握处理当前的局面,他于是只说了句,“人之常情。”
纪子洲不说话。
骆梓青道,“最近延北工作各方面都挺突出的。”
纪子洲道,“全靠领导们关心。”
骆梓青说,“江北淮和丛珊时间都差不多了。”
纪子洲道,“是的,不过小丛怀孕了。”
骆梓青也是刚知道,便说,“那可能要等一等。”
纪子洲说了声,“是。”
骆梓青道,“沈国良在几个政法书记里,现在是资历最深的了。”
纪子洲道,“是的,快7年了,其次是潘昇了吧。”
骆梓青道,“是的。”
纪子洲道,“江北淮可能还需要有一个过程。”
骆梓青道,“王雅楠不错,当时也是你带出来的。”
纪子洲看向骆梓青,应了声道,“是。”
骆梓青道,“纪书记不容易啊,这些年,把延北上上下下理得都很顺畅,你带队伍,出思路,都很有一套。”
纪子洲道,“全盘考虑,还是要跟部长多学习。”
办公室电话响了,骆梓青接了电话,说了声,“马上来。”
挂了电话,骆梓青笑着起身道,“孙书记请纪书记过去谈话,我陪你去。”
纪子洲也站起身,同骆梓青握手道,“不劳烦领导,我自己过去。”
骆梓青却坚持陪他过去,还对门口等候的众人说了声稍等。
上到区委办,郁亮已经候着了。
这阵子接替郁亮的梅东平还在市里参加培训,要过一个月才能回来。
如此一来,自然是郁亮先顶着,包卫强早就去市里报到了,现在郁亮两边跑,也是够呛。
骆梓青送了纪子洲进了孙儒林办公室。
退出来的时候,郁亮拉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去报到?”
骆梓青看了看手机道,“下周吧。”
郁亮道,“到时候我们几个聚聚?”
骆梓青笑道,“不急,你最近还是低调些好。我也要交接,忙过这阵子。”
郁亮道,“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小纪怎么是去做副局长啊?”
骆梓青心里清楚,有些手段用是可以用,但是后劲大。
虽然纪子洲让自己老婆去找老丈人闹了闹,让老丈人最后妥协了,可老丈人也不是吃素的。
这等于是把他女儿当枪使,来对付自己。
贺部长虽然纵容女儿,却未必能宽容女婿,毕竟女婿是外人,先这么安排着,不过是磨一磨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家里到底是谁说了算,以观后效吧。
骆梓青道,“政委的位置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
这话一说,郁亮就知道孙儒林和贺鹏程之间有协议。
骆梓青又道,“毕竟脱了警服又穿上,现在又是贺部长即将要去北京的关键时候,太惹眼了不好。一样是局党委副书记,不过是职务不一样,他前面同样是只有刘宇一个人,无非是在外人看来,从一个地区一把手,过去做了副职,不好听而已。”
郁亮点点头道,“实质却是一样的。”
骆梓青说了声是,拍了拍郁亮说,“先走了,再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