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最后一片黄叶也落在了地上,像是在宣告着——秋天结束了,冬天已经来了。
萧满的博文馆如今已经初见规模,每天来来往往的文人很多,萧满多数时间除了在朝廷便是在博文馆,就连柳如云都很少能见到他。
“二小姐,屋外面冷,您要不进屋坐着吧?”甘草拿了件斗篷披在萧宛瑶身上,又摸她手冰凉,便塞给萧宛瑶一只手炉。
一股暖意涌了上来,萧宛瑶回头漫不经心的对甘草说道:“甘草,外面虽然冷,但我不愿意在屋里待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甘草摇摇头:“还是二小姐告诉奴婢,这样奴婢就知道了。”
萧宛瑶笑笑,望着院子里早已枯萎的植被说道:“我总觉得人的一生极其短暂,被困在一方天地是极为可悲的事情,世界那么大为什么我不能出去走走,总有人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那么我的天空和海洋又在哪儿呢?”
甘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是她不能理解,而是她觉得无法实现。
萧宛瑶苦涩一笑:“短时间没法实现,那么我就只能多呆在院子里呼吸,起码这里的空气还算新鲜,能不被困在小屋子里,就不要困着了,你说呢,甘草?”
甘草叹气:“二小姐说的,归根结底就是想要‘自由’,如今也快出嫁了,很多事情实现不了,但是有一点可以保证,薛公子很疼惜二小姐,为了二小姐,这一病就是半个多月……如今身子也该康复了吧?等到二小姐嫁过去,很多梦想,薛公子应该会帮二小姐实现吧!?”
萧宛瑶握紧了手里的手炉,说来奇怪,薛天傲这一病,时间也够久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一回,她很好奇,究竟薛天傲病的有多重?
甘草回屋又拿了个手炉出来,换走了萧宛瑶手里的那一个,她笑道:“虽然很多事情奴婢帮不上二小姐的忙,但是奴婢还是可以给二小姐一些温暖,让您在这天寒地冻里获得更长久的‘自由’。”
萧宛瑶低着头:“谢谢你,甘草。”
萧宛瑶来到萧府之后做过很多次噩梦,梦见过自己被宫女用油纸捂死,也梦到过薛后掐着自己的喉咙,还有瑾嫔杀了自己的儿子,青衣在她面前哭泣……前世的种种都以一种错乱的形式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也从最初的惊恐变为后来的习惯,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梦,梦醒时分就什么都没有了,久而久之的,萧宛瑶终于突破了心底的那些恐惧,噩梦也逐渐少了。
出现在她梦里的人有很多,除了他。
很奇怪萧宛瑶会在初冬夜里梦见他,他穿着宽大的牙白色长袍,坐在玄色的宝座上,身形一如往常笔挺似剑,他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嘴角翘起的弧度却总是带着看透世事的凉薄。
“怎么,不记得寡人了吗?寡人可是时刻惦念着玉儿呢!”他声音悠远,带着一种触不可及的陌生。
“唐思齐。”萧宛瑶双唇颤抖,许久才发出了三个音节,就连前世处于盛宠之时她都不敢这样直呼过他的名字。
唐思齐倒也不计较,缓缓起身走到了萧宛瑶的身边,他的身上散发着寒冷的气息,就像冰雪一样。
“寂寂深宫,漫漫长夜……玉儿,你就留寡人一人在这偌大的魏王宫中,你于心何忍?不如回来陪寡人,一同生活在这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吧!”唐思齐字字句句如冰箭一样刺在萧宛瑶的心上。
“不要,不要……我刚刚获得新生,我不要再回到那个冰窖里!”
随着萧宛瑶的一声尖叫,甘草连忙醒来重新掌灯,小跑着进了卧房,这才看见萧宛瑶浑身是汗的坐在床上喘着粗气。
甘草下意识照亮周围,见门窗都是紧闭着的,屋里也没什么异常,所以猜测萧宛瑶只是做了噩梦。
“二小姐,没事,喝口水压压惊。”甘草倒了杯水放在萧宛瑶手里,触到她的手时,才发觉她被汗浸湿的手背是冰凉的。
萧宛瑶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于是喝了几口杯子里的温水,这才感觉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
“做恶梦了么?”甘草点燃了案几上的蜡烛,随后坐在床边为萧宛瑶仔细擦汗, ;待萧宛瑶眸子里恢复了神色,甘草才放下心。
“吓到你了是不是?”萧宛瑶回忆刚才自己的表现,又看见甘草慌张的神色,不禁轻声问道。
甘草摇摇头:“二小姐这是做噩梦了,没事,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既然醒了就好了,二小姐不要再担心了。”
萧宛瑶沉默,随即拍拍甘草的手背让她回去休息,甘草虽然还是有些担心萧宛瑶,但想到刚才也只是做了噩梦,于是听从了萧宛瑶的话,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甘草走后萧宛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唐思齐清冷的面孔,萧宛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昔日最爱的人,今夜却成了梦魇,紧紧附着在她的梦里,怎么也赶不走。
萧宛瑶只觉得心中烦闷,想出门走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莫说出门会惊动甘草,就算现在甘草醒着,也一定不会让她深夜里出门在外面走动。
既然外面出不去,萧宛瑶便走到了窗边,打开窗子时朔风阵阵,萧宛瑶却在寒风中发现意外的惊喜。
是雪!下雪了!
萧宛瑶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挂上了笑容,自己因祸得福,竟在深夜里赶上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初雪的时候我便娶你为妻,用红色的蔷薇花瓣扑面雪地,正式迎娶你。”
萧宛瑶脑海中又想起这句话,虽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是想到这句话就感觉心里涌起阵阵的幸福感。
算来婚期也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萧宛瑶感觉自己竟有一种小女孩才会有的期待在心里,这种感觉真是奇怪的难以言喻。
雪花打在手背上便融化成水,丝丝清凉让萧宛瑶觉得心火渐消,倦意也就随之涌上来,萧宛瑶关了窗户,打了个哈欠,然后就上床睡觉了。
清晨窗外的光线格外刺眼,萧宛瑶醒来时便叫甘草去开窗,甘草探出头看了看窗外,兴奋道:“二小姐,外面下雪了,地上、树上、瓦上都是雪,奴婢这就伺候二小姐洗漱,待会儿穿厚实些到院子里赏雪!”
萧宛瑶听罢心情也是大好,笑的露出皓齿,随后边穿上了衣服,洗漱好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甘草无奈,只好拿着大氅跟在后面也跑了出去。
“二小姐,外面天凉,仔细了您的身体。”甘草说着,便将手里猩红色的大氅披在了萧宛瑶的身上。
而萧宛瑶不在意,说话时嘴里吐出白白的雾气:“不妨事的,所谓下雪暖、化雪寒,这会儿可不会冻坏人的。”
甘草也不再对说,只是笑道:“但冷终究是冷,二小姐在这儿等着,奴婢回去拿个手炉过来给二小姐暖和暖和。”
甘草刚走,萧宛瑶便看见北面跑过来一个家丁,见了萧宛瑶连忙行礼:“二小姐,宫中今日来了几位公公到我们府上,说是要传圣旨,这会儿老爷他们都在正厅候着呢!老爷让奴才来传话,叫二小姐也过去。”
萧宛瑶感觉自己的心跳乱了好几拍,脸色也不由得变得凝重:“老爷还叫谁去了?还有,来的公公是要宣什么旨?”
家丁挠了挠头,道:“回二小姐的话,老爷叫一大家子人包括二老爷都要过去,以示对圣上的尊重;至于宣的什么旨……别说奴才不知道,可能就连老爷此时也不知道吧!?”
萧宛瑶听完暗自松了口气,道:“我这就去,还麻烦你在这儿稍等片刻,等会儿甘草过来了,你便给她说一声,叫她过会儿去正厅那边接我。”
说完萧宛瑶便匆匆朝着北边的正厅走去。
萧宛瑶到的时候萧宛柔也刚到,萧宛柔看她的时候又恢复了以往的傲气,扬着下巴先一步进了正厅。
萧宛瑶可懒得和她计较,她此刻更有忧心的是那份圣旨,她清楚唐思齐的脾性,无功不封赏、不年不节不封赏,但是一年无功便为过,要罚……”如今正是这样的情况,萧满整日为江山社稷操劳,算是本分内的事情,无功无过;博文馆初具规模,前途未可知,也算不得功劳……若没有其他事情……”
萧宛瑶不禁皱了皱眉,唐思齐性情古怪,若是这样分析之后便可以知道,这道圣旨对于萧满来说不是极好便是极坏,悲喜就在两个极端。
“萧丞相,人都齐了么?齐了的话……咱家可要宣旨了呢!”坐在上座的公公已经没了耐心,忍不住问道。
萧满平日里是丞相,但在皇帝身边的太监面前还是客客气气的,毕竟有许多事情,萧满都需要这几位公公的打点。
“到齐了,还要劳烦公公宣旨呢!”萧满陪着笑说道。
宣旨太监也是知好歹的,旁人敬他一尺,他也知敬人一丈,既然萧满和他客气,他也不好一直这么端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家次女萧氏宛瑶,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深得朕心,即日牵住至嘉涵宫,择日册封,钦此!”太监尖着嗓子宣读完圣旨,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I14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