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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之和前一晚一样,睡得并不安稳,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

那是一栋漂亮精致的别墅里,他抓着雕刻精美的扶手,冷漠的看着下面。简约闲适的客厅里,一个男人抬头冲他笑了笑,俊美的脸庞却显得有些油滑和卑微:“昙昙,今天爸爸带你去奶奶家玩好不好?”

他听到他自己声音清脆的说道:“可是妈妈给我制定了好多计划,我要完成功课。”

楼下的男人脸色一沉,随即肩膀一垮又显得很受伤:“昙昙不想奶奶吗?她可想你了,昨天晚上还给爸爸打电话说要见你,你的功课在奶奶那里也可以做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好吧。”

一转眼,他感受到自己坐在车内,在乡间的路上颠簸,逐渐靠近的村落,让他是那么的熟悉,是的……和灵溪村那么的像,站在村口,村里的人好奇的打量,男人有些粗暴的拉扯,一个长相刻薄的老人味道怪异的搂抱……接着,他就这样看着那尊贵低调的黑色轿车渐渐驶远,直至再也不见。

他抬头望天,一片阴沉沉的灰。

又是陡然变动的场景,刚过来他就感受到头晕脑胀的痛,脸颊火|辣辣的,他看着地面,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视角高度,这应该是他长大了。他始终低着头,听着旁边强硬的女声发泄对他的不满和愤怒。

“我将你养大,辛辛苦苦打拼那么多年,给你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什么都满足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顶撞我、离家出走、泡吧逃学、自甘堕|落?!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那是病!你还敢宣扬出去?你是不是嫌我不够丢人?!”

“我会找最好的心理专家给你治疗,病好前,你哪里都不准去!”

“不要再让我伤心了行不行?”

接着是刺耳的尖叫,破碎压瘪的轿车,血红血红的液体肆意流淌,窒息的感觉无处不在,林诺之的呼吸声渐重,只觉得要喘不过气来,一个宽厚的声音在耳畔低吟:“小昙……小昙!”

林诺之的眼睛死死闭着,他的身体好像被什么死死的压住了,不能动弹,不能睁眼,不能说话,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那句“小昙……小昙”越发的清晰,让我醒过来,我要醒过来……!

“啪啦--!”一阵巨大的声响让林诺之猛地清醒了过来,他从睡袋中坐了起来,全身冷汗津津,喘息在冷寂的环境中十分显眼,他手执匕首,背靠着墙壁,警惕的看着四周。

门后的热水瓶已经内胆碎裂倒在一边,但是门并没有打开,直到一只老鼠“叽叽”的从墙角溜过,林诺之才松了口气。

可是经此一吓,之前梦里的记忆也没有记住多少,他努力回忆,也只能模糊的感觉到,这些画面,并没有出现在原主的记忆之中。

林诺之又僵坐了一会儿,借着火柴的光芒看了手上的时间,凌晨4点,黎明前的黑暗。

他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嗅了嗅空气,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在腐朽稻草和土墙气息中,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在空气中游荡。

出事了!

打开房门,左边属于李镜的房间房门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林诺之脑海中乍然浮现一副血淋淋画面,忍不住快步走向前院。

院外的紫色灯笼还在照明,诡异的颜色铺满了前面一片空间,神社的前门是敞开的。

一阵震惊的低呼,林诺之一转头才发现正在移动门板的谭丽,大厅的烛火已经被重新点亮,所以他看的很清楚,对方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檀口半张,神色莫名。

林诺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半边榕树和轻轻摇曳的紫色灯笼,当他走到中间,和之前他脑海中一模一样的画面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人头状的东西吊在紫色丝绸上,慢慢晃动着。

林诺之很确信的知道,这就是一个人头。

李镜死了,鲜血铺满了整个榕树下。

他的脑袋被红绳绑住了头发,系在了紫绸上,双目圆睁,瞪向着前方,两道血泪在面颊上触目惊心。

他的画板和画架被摆在林诺之惯常所见的地方,李镜的身体正僵硬的坐在木凳上,半边身躯倒在画布上,断颈还在喷射的鲜血染红了画纸,又从他执笔的右手顺流而下,将这一片泥土上渲染出血腥的味道,很显然,李镜才死亡没多久。

谭丽捂着嘴唇在旁边干呕了几下,向来冷静自持的她脸色苍白,却又坚持着自己端庄的姿态,站在一旁显得摇摇欲坠。她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闭着眼睛对着石像祷告什么。

“看到这一切了吗?井月也是莫名其妙死掉的,你必须告诉我怎么样离开村庄,或者与外界联系的方式。”林诺之快步走过去,冷声道。

现场没有看到凶器,但林诺之眼尖的发现有几滴血迹在门槛上,往里的石板上也有。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从祭台上端着一个烛台就过来了。

刚刚还充耳不闻的谭丽感觉到了,睁开眼睛就见到他的举动,惊呼:“你怎么能对山神不敬!”

林诺之冷哼:“已经有两个死者了,也许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人命关天你还让我敬畏什么山神?”通过烛火,林诺之费心分辨着血迹的去路,一边说道,“就算你不愿意将通信方式告诉我,发生了两起命案你好歹也得将村民都叫出来吧?”

谭丽摇头,泼墨长发下显得小脸更加苍白:“……不可以打搅村老开会,绝对不行!不管你信不信,真的只有那一条路,通信也一样。我不会骗你的。”

天气森寒,谭丽忍不住身子一颤,若不是经历了好几世,林诺之的心性和脾气都加强内敛了许多,他真想把刀架在谭丽脖子上,看她到底说不说!

也许感觉到了林诺之的戾气,谭丽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和决绝:“哪怕你杀了我,我也是这句话。”她直接跪在石像前,行五体投地大礼,“宽恕我们吧,山神大人,让您的仁慈和光辉,重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

她的额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砰砰作响。

林诺之此时发现地上的血迹,却是延伸至后院。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发现,厢房那边,“砰”的发出巨大的声响,水画空的略带慌张和凶狠的嗓音就传了过来,“是谁?!别跑!”

厢房的门被粗暴的踹飞,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过后,林诺之正过去的脚步一顿,反而往后退了两步。

借着噼里啪啦的烛光,水画空跑了出来,他的呼吸有些沉重,看到林诺之脚步一顿:“你怎么也起来了?刚刚有人闯进我房里要杀我!你有没有看到人?身材很矮小!”

林诺之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心跳陡然加快,他沉沉的对水画空摇头:“我只看到你出来……你知道吗?李镜出事了。”

水画空愣了愣,眼里闪过警惕和怪异:“你说什么?”

“在大院里。”林诺之眼神撇了撇。

水画空脚步刚一动,林诺之手里的烛台已经朝他飞了过去,水画空猝不及防,被烛台砸中后连忙躲避,于此同时,林诺之一个飞踢扫向他的膝窝,电光火石之间,林诺之已经反剪着对方的双手,将他的脸压倒地上去了,接着用身体下压让他无法动弹,一手拿起掉在一边的斧头,悬在水画空的头上。

水画空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又惊又怒:“李小姐,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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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诺之捏了捏眉间,眼睛有些酸痛。天色已经亮了,他还挺佩服谭丽的,哪怕死了人,哪怕噪音不断,她还能虔诚的对着山神做着祷告。而水画空被林诺之反手绑在板凳上,两个小时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断过。

一连串的事情串在一起,他只觉就像陷入了一潭迷雾泥沼,无处不在的压力,想寻找出路,却又什么都看不清。

水画空估计也吵累了,说话温和了一些,但还是质问的语气:“你们就不能多想一想吗?我虽然讨厌李镜,但我真没打算要杀了他!下午是因为他要杀我,我才那么激动!而且就算我真的杀了他,我还那么傻,穿着沾血的衬衫,拿着凶器出现在你们面前?!”

“你们用脑子想想行不行?我下午找出口找到晚上9点才回来,中饭没吃晚饭没吃,现在都饿的软绵绵的,我哪有力气去杀人?我回来之后就睡倒在床上,突然醒来是因为有个人跑进了我的房间,想对我下毒手,然后我抄起斧头就追了出来。是真的!我要是说一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因为天亮了,林诺之也把他们三人的厢房和整个院子都查看了一遍。他瞥了眼水画空皱巴巴,有着血色抓痕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斧头,无比后悔前几个世界没有多学点刑侦方面的知识。

“我去看了你的房间,门被你踹开前是从里拴着的,这是密室。”

“不!我窗户没锁,那个人是从窗户进来的!你别说窗户小,那家伙很矮很瘦小!”水画空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定是孟林,一定是那个小鬼!”

“不可能!”说话的是一直壁上观的谭丽,“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林诺之也不怎么相信:“孟林只是个小孩,他不可能有力气不动声色的就将李镜杀害,搬动尸体,布置这一切。我看了李镜的尸体,他的伤口和井月的伤口基本符合,是用同一种凶器击杀,一个小孩,面对两个成人,哪怕出其不意,也不可能那么干脆利落的做到。”

谭丽嘴唇嚅了嚅,默默的低下了头。

水画空抓狂了:“你不仅要说是我杀了李镜,你还想说我还杀了自己的妻子?!你有没有搞错?!我那么爱我的妻子……”

林诺之打断了他的话:“不,我只是说导致两人死亡的武器是一样的,而且,你说你爱你的妻子?你更爱自己吧,如果你爱她,你不会对她漠不关心,虽然她看起来比较骄纵,但我看的出来,她很怕你,尽管你们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你们之间,是以你为主导的。”

水画空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理由杀她!而且当时你也在场,我根本没有作案时机!”

“没有时机吗?呵,时机都是人为制造的,也许我只是你的一个目击证人呢?而且杀人也需要理由吗……好吧,你不爱她不就是一个理由?”林诺之挥了挥手,“算了,我不想讨论这个,把你绑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你拥有最大的嫌疑,而是到目前为止,你是最大的不可控因素,是男人,还带着凶器,拥有最大的武力,情绪也不稳定,我不能将你放开,这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水画空被气笑了:“开什么玩笑,最大武力明明是你!”

林诺之可有可无的笑了笑,实际上最重要是,他觉得不能再这样分开行动了,如果水画空是凶手,那正好,如果他不是,他给对方系的是一个很复杂的活结,关键时刻他自然可以以最大速度帮他解开。

林诺之从脚边拖了一个行李箱过来打开:“对了,谭小姐,这是我从院子外的角落里找到的,应该是李镜的,你能帮我看看吗?”

箱子里,一大包的画纸成了垫物,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紫砂或瓷器被安放在里面。

谭丽一看,身体就抖了抖,嘴唇呐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