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诺之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当原主自带的生物钟让他醒来时,他一点都没有一觉好眠的神清气爽,反而有种昏沉胸闷的感觉。他摇了摇头,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做梦,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实在太多,醒来反而一个没记住。
此时天已蒙蒙亮,丝丝微弱的光线从门板的缝隙和纱窗中透了进来。林诺之扫了一眼,倒竖的热水瓶还好好的立在原地,昨晚未灭的煤油灯上挑的油线已经烧完,自己熄灭了。
他刚刚从睡袋里爬出来,全身就在朝他抗议,身上的酸痛比之前好像更严重了。
林诺之将背包收拾好,才出了门。左右两边的门都关的好好的,他也不知道画家和那对夫妻起来没有,毕竟不熟,他就没有喊人。左手腕的防水手表上显示现在是6点10分,还是灰蒙蒙的天气,他站到院子里看,这些房子看起来都很规整漂亮,难以想象里面竟然是这样一个光景。
看来这个神社还真是那个谭丽一个人在管,要不然卫生状况不会那么堪忧。
在好几处屋檐下看到了大片的蜘蛛网,林诺之如是想到。
刚刚绕到前院,并没有人,昨夜大厅里一排排的烛火此刻已经熄灭,林诺之走近一看,才注意到供台上供着的不是佛像也不是神像……
那是一个非常怪异的石像。一具青面獠牙的怪兽嘴里衔着一个石偶,欲掉不掉,石偶看雕刻手法应该是一个男童,赤身|裸|体,双眼无神,面孔朝天,身上是一条一条的不同色彩横向涂抹呈条纹状。整个石像大概只有30厘米高,怪兽半蹲半卧在祭台上,眼神凶狠的看着前方。
林诺之总觉得那眼神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他心里去了,让他很是不适。
“李小姐起的真早。”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诺之全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一回头就见谭丽眉眼低垂,双手交握,正站在他身后不过一米的距离。
身体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谭丽嘴角泛起微笑,眼神从地面上移至他的脸上:“这里是神社祭拜的地方,如果李小姐没有特别重要的事还请不要站在这里……会冒犯山神的。”
总觉得最后几个字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别有意味,林诺之侧身让到一边,谭丽走到供台前,双手交握上至胸口,头微垂,双眼阖闭,嘴唇微动,十几秒后才又神态自若的和林诺之说话。
“过会孟婆婆家会送早饭过来,想必你也饿了吧。”
林诺之嘴角扯了扯:“还好。”他包里还有压缩饼干,尽管摔的细碎,也不妨碍饱肚,而且还有个小巧的保温杯,质量很好,不过刚刚稍微漱了漱口,现在也没水了,林诺之想接点水再走。
“水啊……附近只有孟婆婆家门口有口水井,再远就只能去灵山下接泉水,”谭丽说道,“等会林子也会送点水过来,不够你再去他家装吧。”
林诺之默默点头,这样落后的村落,没有电自来水就更不能指望了。
“谭小姐,能冒昧问下您供奉的是……?”见谭丽无时不刻不想着拜祭石像,林诺之忍不住问道。
谭丽虔诚的做完一套动作才给予回答:“这是山神……我们拜山村的……神。”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好像吞了几个词,林诺之又多问了一遍,谭丽却不说话了。
林诺之只好自己四处走走。天色已经渐亮,不再是那种蒙蒙的感觉了,一出院门,林诺之就看到一个人,李镜。他此刻坐在大门的左前方,面前摆好了一个画架,他时不时的看一眼中间的榕树,再时不时的在画上描绘一笔。他此刻表情严肃,眉峰高|耸,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画画,倒像如临大敌。
周围的紫灯笼只剩下一个紫色的外皮,连带着中间的榕树看着也不那么瘆的慌,只觉得挺恶俗的,好好一颗榕树被裹了一身的紫绸布,也许在搞艺术的人的眼中,这也叫另类美吧。
林诺之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木牌,走过去想一探究竟。
“你干什么?!”谁知刚刚走进,李镜蕴含怒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没看到我在画画吗?!快滚!”
林诺之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只见本来就严肃的李镜此刻更加凶神恶煞,好像他再不走,他就要冲过来干架一样。林诺之心中不快,还是离开了这里,走之前他扫了一眼对方的画布,只看到了大片大片或浓或淡的紫色……
白天的村庄和夜晚的村庄相比,还是十分寂静,只是眼睛带来的视觉,要让他安心一点。这里的房子都是平房,门口还带着小院子,只是林诺之能看到鸡栏猪圈,却看不到活物,整理好的菜地上也大部分是杂草,蔬菜只占一块地方,都还蔫蔫的。
房门都关的紧紧的,窗户也是,基本都是纱窗没有玻璃窗。墙壁也都涂了白|粉,不过都很脏,不仅仅是时间所致,还有各种涂鸦,都被泥水给掩盖,看不真切,只显得更加的肮脏。
这时,一阵尖叫直冲云霄,林诺之立马就分辨出是从神社传来的井月的声音,他心下一惊,难道出事了?
等林诺之一路回跑,看到门口的李镜也正在收拾东西,他一进神社才知道,又是井月在发神经。
此刻,骄纵艳丽的女子怒发冲冠,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对着谁一阵骂:“天杀的小鬼,昨天晚上吓了我一次,这次又出来装神弄鬼!被我抓到了吧?怎么不跑了啊?怎么不跑?说啊,你是不是想偷东西?最好把我吓死了你就如愿了是吧?有娘生没人养的小破孩!”
林诺之看了一会儿,才发现井月正对着谭丽,不过骂的则是谭丽后面躲着的瘦小孩子。
林诺之正好侧对着他们,所以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孩就是昨天晚上把他们吓了一跳的那个。只见他低垂着头,身材矮小,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亦或更小的样子,乱糟糟又干枯的头发垂落在额前,看不清面容,他穿的衣服裤子明显偏大,将他的手脚都盖住了,被井月骂的那么难听,他也一言不发。
水画空一脸尴尬的站在一旁,却没阻止井月。
谭丽脸带薄怒,精致秀雅的脸上带上一丝红晕:“井小姐,我已经说了,林子是来送早餐的,你说他吓到你了,现在很显然,你也吓到他了。还有,我觉得以你的素质没有资格批判别人没有教养!”
“哪里来的疯狗乱吠!”阴沉着脸进门的李镜显然心情也不好,“大清早的灵感都被狗吠走了!”
于是李镜成功吸引了井月的全部的火力,直到水画空制止了井月,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早餐在大厅的偏殿用,谭丽让小孩一起留下来用餐,小孩摇了摇头,蹬蹬蹬的就跑掉了。井月还在旁边哼了一声。说真的,林诺之都不知道对方哪来的脸,也太把自己当主人了吧?别人做好的饭菜,她之前骂了人一顿现在居然还当仁不让的坐下来准备吃饭,吃饭就吃饭吧,还一脸嫌弃,好像吃一口就是对人的恩赐一样。
水画空虽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但显然对饭菜也很不满的。林诺之对这两人的感官一时荡到了谷底。
两人吃完早餐就离开了,水画空好歹还说了一句谢谢,井月头也不回的走了,边走边说:“老公,这破烂地方穷山恶水还有刁民,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声音大的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谭丽面色沉静,一言不发。李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吃完饭,又拿起他的画架出去了。
林诺之草草吃了一点,味道还行,然后坐在一边等谭丽用完,帮着收拾了一下。
谭丽脸上泛起笑容:“我自己来就好了。”
“没事,我还没谢谢你的款待呢。”林诺之借着机会又跟她聊了会儿天,便将那小孩的背景摸清楚了。小孩叫孟林,是谭丽口中孟婆婆的孙子,因为他们家负责神社的伙食,所以并没有被招去开会。
“林子是个可怜人。”谭丽轻轻一叹,却又不再说什么了。
林诺之准备离开的时候,谭丽又说道:“你要离开我们村了吗?”
林诺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这很显而易见。
他只看到她顺滑的黑发和纤瘦的背影:“就这样走了……山神会生气的,还是多留几日吧……”
林诺之想起昨晚对她的忌惮,心中古怪:“你说什么?”
可谭丽只是重复着要他多留几日,林诺之皱着眉头出去的时候,又听到她幽幽的叹息。
不愧是巫女祭祀,神神叨叨的。
虽然心中的牵引让他对此很好奇,但林诺之不喜欢傻乎乎的留在这种古里古怪的地方,他还是决定先和水画空两人一起离开,起码就算是为了任务来冒险也得知道退路在哪。
尽管不喜这对夫妻,林诺之也没有表现出来,谭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并没有给他灌水杯,林诺之将空水杯放进背包背好,跟在夫妻二人身后,离开神社的时候,他仿佛感受到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他回头一看,那只青面獠牙的怪兽眼睛似乎在熠熠发光,而谭丽正在跪拜祷告。
他压下心中的不祥预感,默默的将大门关上。
李镜还在那里画榕树,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吃饱喝足的井月更有力气了,从村子一路骂到村外,水画空都受不了,开始和林诺之搭话,林诺之回了几句,井月又怒道:“当着我的面儿就想找外|遇啊!”
林诺之简直无辜躺枪,他默默的和两人保持着三米开外的距离。
水画空和井月的车停在另一面山上的公路上,他们是从公路上下到这里的。林诺之远远的看到,那斜坡不算长也不陡,树林也算茂密,可比他下山的时候轻松多了,隐约间还能看到一条横向的水泥公路。
他们刚刚上山,井月凑在水画空旁边说了什么,然后又冲着林诺之叫道:“喂,你要不要去wc?”看来这位是尿急准备找同伴了,林诺之现在虽然是女体,但他的心里可是纯男性心理,他又没有偷窥的癖好,自然拒绝了。
井月撇了撇嘴,自己找了个方向跑了过去。这座山植被茂密,树木繁多,转眼她就消失在一颗大树后面。
林诺之打量四周,总觉得特别安静,鸟兽虫鸣的声音都很少,最多就是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这地方可真偏啊,到了这都还没信号,”估计水画空也觉得太安静了,拿出手机对着林诺之说道,“公路就在上面一点,我都能给我朋友打电话,这里连一格信号都没有,政|府真是……这么落后的村子也不扶持扶持。”
林诺之附和的笑了笑。
“不知道我朋友到了没,打电话我也接不到,可别以为我们出事了。”水画空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还准备继续说,井月刺耳的尖叫响了起来,林诺之头皮一麻,就想过去,紧跟着又是一声尖叫,伴随着“老公!老公”的哭腔。
林诺之反而脚步慢了慢,看着水画空跑过去,接着就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真是跟你在一起,长寿也要被你折磨成短命,蜘蛛而已,你踩死它不行啊?”
林诺之扶额,过了一会儿,水画空就回来了,满脸怒色,边走边整理自己的衣着。
“井小姐没事吧?”林诺之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水画空摇头:“哪有什么事,就是树上吊了一只蜘蛛下来,每次都一惊一乍的,真是败给她了。”
“啊--!”短促的尖叫再次传了过来,还伴随着草木哗哗的声音。
“又怎么了?!”水画空站在原地不耐烦的叫道,“你赶紧的,好了就出来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井月呜呜的声音。
“水先生不去看一下吗?”林诺之问道。
“不用了,没人搭理她她等会就出来了。”水画空皱眉说道,抱着手臂看着大树。果然,一会儿,井月就安静了,水画空嗤笑一句,“看吧,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得了不受关注就会死的毛病!”
林诺之便陪在一旁又等了五分钟,井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水画空也问了几句,她也一声不吭。
“估计又在闹脾气了,我去看看。”水画空沉着脸,慢慢走过去,林诺之目光扫向四周,从这里往上看,并不能看到公路,明明在山下的时候,这段坡看起来并不长。
“啊!!”这对夫妻都什么毛病?女的叫完男的叫?但是没等他去看,水画空已经跌跌撞撞的朝他这里跑来,树枝划在他衣服上,他也完全顾不得,他边跑边喊,“救命!杀人、杀人了啊--!”
他的手上全是血,神色惊恐惧怕,已经毫无风度可言,林诺之心中打了一个激灵。
然后他就知道对方惊慌的原因了。
井月死了,就死在离他们不过十米开外的大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