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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南的建议是司徒勇希望看到的,辛亥革命中留日士官大出风头,无论在南方同盟会还是北方的北洋系统都混得如鱼得水。

如今形势变了,执政的致公党对军队控制得很严,又不喜欢背景复杂的留日士官,认为这些人要不和国民党、北洋有勾连,要不年纪大了,老气不中用,养了也是废物。李鸿章的淮军原先还颇有战斗力,不过到了甲午那年,十几年下来也就堕落了。

致公党控制的革命军有浓郁的德国陆军味道,军校建设、军官培养、作战训练都学习德国,大力培养自己的嫡系,而有留日背景的军官在缺少政府信任的情况下,几乎很难在革命军中出头。

这也有留日士官学艺不精、动不动轻易就容易起来革命的缘故,至少司徒南是这样认为的,既然我们有正版的廉价的德国货,为什么还要用纯度不高的日本货呢?

“特别是政界,我更讨厌和日本人有勾连的政客,这些人迷信日本强大,没看到国内发展势头,他们的忠诚要打个问号。同时致公党崛起太快,一下子培养不出足够的官员,所以地方上不得不让一些有名望的人进入政府,尽管那些人用心不良,和我们不是同一条心的。”

司徒南吐出心声,像是自言自语,语气有些讽刺有些无奈,一等洋人二等官的传统在中国太悠长又根深蒂固了。

“就算和我们同一条心的人将来也未必成为我们的助力,从广州开始打下如今大片土地,流了无数人的血,胜利来之不易。但活下来的一部分人已经开始腐化了,致公党内尤为严重。”

司徒勇一脸严肃道。

“我知道。致公党从来不是纯洁无暇,充满正义的,我对它期望也不会太高,只要它腐化的速度不超过国内工业发展速度就够了。有时候。腐化也能促进经济发展呢。”

司徒南有些讽刺道。何为资本主义,资本主义就是在商人地位提高、官商平等的条件下,官商勾结。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

司徒勇又问道。

“因为这个问题无药可解,全世界的政客都是一个样,高举自由平等的美国也不例外。而且我也不在乎。哪怕某天致公党堕落腐化垮台了,如果这个国家的官僚和资本家堕落是因为他们追求从工厂、市场上获得利益的话。”司徒南道。

司徒勇听明白了,司徒南这个族兄醉心于工业建设,瞧不起地主和买办,只要达到目的。其余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在乎。

怪不得他那么推崇北方苏俄的那个独裁者暴君呢?

司徒勇突然想到最近军方从苏联进口一批原油,经过上海的提炼厂加工后最后储存在武汉的战略储备油料基地里。

双方还展开大规模的粮食交易,乌克兰的农民饿死大片,而中国饥民则要为了活路走进各种各样的工地、矿场。他——心里暗自想道。

要说南华、中国和北方那个受全世界封锁的国家有什么类似的地方就是特别不喜欢养闲人,尽一切办法压榨免费劳动力。

区别是前者手段简单粗暴,后者阴险具有迷惑性,美华矿业公司不会让公众知道,上个月仅仅河南的十几个煤矿接连发生事故。死了两千多个农民工,却一分钱都不用赔偿。

“道德正义不属于身居高位的人,如何和政治扯上关系。道德正义更是微不足道。你是军人,那拿你来说,将来死在你们这些军人手里的人绝对不少于一千万。如果你们不去杀人,那么我们就会死伤三千万、五千万甚至一亿人口,再残暴的事,蒙古人不是没干过。偏偏我们这个民族是受害者。”

司徒南淡淡道。

“啊?”司徒勇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话,有些冷。说话时嗓子有些痒。

“因为凡尔赛条约,因为人性贪婪残暴。因为我见过无数尸体冻僵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是怎样的场景。我不在乎死多少人,因为死的不是我,当你们和日本人打起来的时候,我只会远远地看着你们。”司徒南道。

司徒勇一阵沉默,心里有些沉重,他不知道为什么司徒南总是那么自信,笃定中日之间一定会来一场大规模战争?

但这位族兄的心性他是知道的,他在美国卖军火石油起家,这样的人是不在乎死多少人的。在他的支持下,何文秀和吴曼丽在南华肆无忌惮,苏门答腊、爪哇岛、婆罗洲的森林矿场里多少土著、国内移民被投送进去,死了多少人,数字是无法计算的。

这一切的背后,或许只因为眼前这个英俊阳光、斯文温和的男人?而自己居然是站在他身边最近的人之一?

每当司徒勇想起自己奇峰突起一般的人生,心中都会感慨。如果没有遇见司徒南,自己的人生会无趣困窘吧?

和司徒南亲近的人,不仅仅是司徒勇,都知道司徒南早年的一些事,认为司徒南经历一场大海难,从密密麻麻的尸体上爬起来的人意志坚韧无比。

其实他们不知道,无论多亲近的人,哪怕是睡在他身边的人和留着他血的后代,感情上都和司徒南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没有人能贴近司徒南的内心深处。因为那层膜隔着一个世纪的时间。

‘我对少数看得上眼的人以外,甚至不愿意搭理无关的人,不愿意走到台面上,也不愿意放弃庞大的利益,所以你们对我很重要。

汉阳铁厂、马鞍山铁厂还有广州那边,有无数有良心没良心的资本家、政客在推动,发展路上有人会堕落,也有新的势力加入进来,工业规模未来越来越大。钱越来越多,如果军队堕落得太快的话,一切成果都将给别人做了嫁衣。

我几乎对这个时代没任何信任感,所以你很重要。”

司徒南坦诚道,最后一句吐露心声。他对这个时代几乎没信任感。

司徒勇脑子里一丝疑惑悄然划过,不太明白司徒南如此敏感的心理,但还是明白司徒南的嘱托,既然可以信任的人不多,那么培养听话的爪牙就越发重要了!是让自己抓紧军权啊!

这也符合司徒勇的野心。

他还不忘在司徒南面前给宋子文他们上眼药。

他一直克制不干涉政府,同时制约李宗仁、白崇禧等将领。致公党内也没像历史那样分裂出桂系、粤系那样明目张胆的军阀集团。军政两届难得保持平衡,司徒勇发挥重要作用。不过派系是避免不了的。

对于司徒勇的抱怨,司徒南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表示。

司徒勇又说:“反正现在啊,我是有点看不惯宋家那些人。他们越来越嚣张,大肆在上海武汉占地捞工程,扩编税警团不说,还想插手军务,可惜都没得逞。

我看啊,现在人家权势稳固了,几年下来也未必没有自己的想法。林一民也真是的,都快和宋子文一个鼻孔出气了。”

“所以宋家想入股南洋兄弟烟草公司。简氏兄弟找来一般广东老乡闹腾,连陈炯明都牵涉进来了,你也想打抱不平?”

司徒南笑着问道。宋家吞并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一事历史上发生过。没想到今生还会重来一次。看来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已经发展成为一个行业托拉斯了,是中国版的英美烟草公司了,不然宋子文不会动心的。可惜致公党内广东老乡太多了,还牵涉到南华,宋家没得逞。

“你对我抱怨也没用,我才没空理会这些事。我只要工业计划、美华的生意做得好。其他的事,你觉得我有空管的过来吗?”

司徒南道。尽管语气有些无奈。但脑子却是清醒的,站在幕后就有站在幕后的觉悟。

看着司徒南有些无奈的表情。司徒勇醒悟起来,这位族兄魄力眼界实力手段都不缺,就是有些懒散,不大愿意凡事亲力亲为那样辛苦,当然,他性格也是一等一骄傲清冷的。

不然,哪轮到宋子文风光啊?

当然,司徒南有些话没对司徒勇说,吞并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事件中,宋子文没怎么出力,真正发挥作用的是孔祥熙和宋霭龄那两口子,他们打着宋家的旗号闹腾而已,不过名声受累的却是宋家。

“也是——你总是很忙,懒得理会这些琐事。我也怕得罪美龄嫂子吧?宋家人虽然不怎样,但个个都不简单,特别是美龄嫂子,我都听怕她的。”

司徒勇笑道。爱屋及乌,他现在越来越亲近宋m龄了,有时候宋子文的话在军方不太管用,但宋m龄却是例外。

司徒勇就不说了,李宗仁、白崇禧崛起路上受司徒南恩惠颇多,看在“龙种”的份上都会对宋m龄保持多一份敬意。他们的所作所为正好和历史上相反,这倒是有趣。

“女人多了就是麻烦,特别是每个都有来头,都能折腾,哪怕隔着重洋,也免不了争风吃醋。哥,你回到美国后也得小心伺候啊!”

司徒勇突然颇有感慨说道,听他语气,好像深有体会颇感烦恼的样子,多那么一丝讽刺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司徒南没理会司徒勇的一点小心思,他顺道:“如今正是美国最好的时代,也是本世纪最灿烂的年华——喧嚣浮华,处处值得浓墨重彩来描绘,让人向往,我不能错过它。尽管无论走到哪,亚洲这边都牵动我的心。亚洲,还是太落后了,精神荒芜得让人寂寞。”

说到寂寞就不得不再次提起司徒南的称号,这位暗夜君王游走与历史和现实之间,既食人间烟火,又似乎和这滚滚尘世刻意保持距离。因此,在中国期间,人们看不到他和那些社会名流吹牛打屁,也不热衷参与现时权贵们热衷的道貌岸然的男娼女盗活动。

或者,只有文字和音乐能让他保持安静。用老洛克菲勒的话来说,他活得像个清教徒!尽管他不是。

“心太大,麻烦就多,这不,因为中东石油问题,我得赶回去和英国人较量。”司徒南补充道。

“你的世界太大,我不懂。”司徒勇摇摇头道,不太明白什么中东石油,司徒南没细说,他也没追问下去。

两人注意力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很快转到其他话题。比如司徒南提醒司徒勇加紧军方和美华资助的精武体育学校合作,扩大民间飞行俱乐部的规模,培养航空人才,司徒勇把话记在心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