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逊家族和嘉道理家族一样,在鸦片战争时期就随英国商船到东方冒险,相继获得成功。老沙逊靠鸦片生意发了家,后来转向房地产,南京路一带有大量的房产。
“是吗?”司徒南又问,语气轻描淡写,好像上海最富有的商人沙逊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沙逊毕竟是英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是法租界的黄金荣那个小瘪三可比的,要是传出去,名声可不好。
公共租界要比法租界规矩些,像沙逊、太古、怡和等鸦片集团如今不再涉及鸦片生意,转向经营航运、贸易、金融等行业,这些英资企业转型比较成功。
而在法租界,法国人一般把鸦片生意交代他们的中国代理人——青帮负责,法国人还是要点面子的。倒是日本人脸皮比较厚,他们在闸北、虹口一带活动比较猖獗。”
小嘉道理分析道。
“嗯?黄金荣不是早几年死掉了吗?”司徒南有些疑惑道。
小嘉道理微微一愣,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我记错了,我说的是杜月笙。黄死后,青帮的鸦片生意就落在了杜的头上了,做的还不错。”
司徒南点了点头,心道:差点以为黄金荣那个鸦片佬诈尸呢?当年黄金荣和卢筱嘉两人为了一个戏子在共和舞台大打出手,自己好像浑水摸鱼,暗中派人干掉了黄金荣,让卢筱嘉背了黑锅,好几年都不敢出现在法租界,怕被人报复。
这背后的故事司徒南不说,小嘉道理自然不知道。
做了几年的军火生意,小嘉道理对上海工商业大体了解的。只不过在小嘉道理看来,黄杜这样的流氓不过是小角色罢了,记错一个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
美华公司私底下也有毒品生意,致公党政府禁赌没收的鸦片大多交给了美华公司。每年美华公司在内地的秘密工厂生产的吗啡绝对不是小数目,大多数用于制药,也有少量出口到海外。总得来说,在致公党治下,鸦片销售受到极大程度打压。至少表面如此。
小嘉道理不清楚司徒南扮演怎样的角色,不过致公党的禁毒政策肯定和司徒南有关。
“这样说禁毒政策不会影响我们和英国人的关系了?至少不会再来个鸦片战争什么的?”司徒南又问道。
“应该不会!去年还在上海召开禁毒大会呢。”
小嘉道理肯定地点点头,鸦片虽然赚钱。只不过是小道而已,成不了大气候。就像英国人做海盗起家,但真正成就日不落帝国的是工业革命,而不是一味在海上抢劫。
致公党一向开明,和腐朽守旧的清廷大不一样,主动打开国门,发展工商,无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从中获得巨大利益。相反,中国北方的鸦片问题才严重呢。
小嘉道理又道:“相比于鸦片,英国人更关心还是中国铁路。沙逊等人都向我打听中国铁路公司,他们都有投资的意向,正好解决我们资金难题,你看……”
小嘉道理试探着问道。
最近上海事情比较多,税警团进入上海、吴淞要塞军演、大上海建设计划等大动作不断。致公党政府的一系列组合拳让人有些目不暇接。
最让人动心的还是美华财团和武汉致公党政府主导的铁路合并计划,由粤汉铁路、浙赣铁路、沪汉铁路、西南铁路组成的中国铁路公司准备发行新一*规模的募股集资行动牵动无数人的心,外国财团都想从中分到一杯羹。
美华财团是中国铁路计划的主要投资者,小嘉道理自然成为最受关注的人物之一了。而另一个人物则是中国铁路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张静江。
司徒南没有直接回答小嘉道理,而是笑了笑:“这大概就是你今晚迟到的原因吧?”
小嘉道理嘿嘿一笑:“沙逊那些人追着我屁股,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回去总得给人家一个准信。”
“照规矩办,粤汉铁路早有成例了,不带任何政治条件,同意的可以加入我们的游戏。总体上外国财团可以获得不超过三分之一的份额,控股权和经营权必须在中方,可以接受外国顾问参与到铁路运营。”
司徒南斩钉截铁道。
“哇啊!不过他们不一定能吃得下三分之一的投资份额,毕竟这是一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铁路集资,金额高达十亿美元之多!”
小嘉道理道。心想:有了司徒南的承诺,他有信心应付上海的英资财团了。中国铁路公司三分之一的份额规模不低于两三亿美元,上海的银行界未必敢拿出这么大笔的投资,还不能有政治条件,他们肯定有意见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武汉致公党政府日渐强硬,外国财团固然会心生警惕,但同时也希望看到南方的铁路计划有一个高效的中央政府去推动。
这点,无论晚清还是北方的北洋政府都无法做到!
随着地位提高,小嘉道理越来越从中国的角度看问题,毕竟他的利益已经和美华财团致公党政府绑在了一起。
“上海的外国银行团当然拿不出两三亿美元的资金,你从他们那拉到一个亿就很不错了。当然,他们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估计不会轻易答应我们的条件,反而不断向我们施压,你要顶住。”
司徒南自信道,“铁路计划资金压力,但并非不可克服。美华财团有汉阳铁厂、南沙钢铁厂两座加起来即将产量过百万吨的钢铁联合体,不缺少钢材,还能自主生产机车、车厢等火车整零部件,不用担心在技术上受制于人。
工人数量更不用担心,武汉政府成功地组织了上百万的工程部队,保证铁路工程不缺少物美价廉的工人。比较缺乏的倒是工程技术人才,一方面加大人才培养,一方面德国经济危机失业的工程师及时填补了这方面的缺陷。
美华、政府、军队,三者合力,我们没理由缺乏接受外国财团的苛刻条件。我让他们参与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我们要腾出手发展其他也很重要的产业。”
这些话司徒南对张静江说过。现在也对小嘉道理说。
“比如轮船招商局、江南造船厂?”小嘉道理笑着接口道。
司徒南点点头。
“看来你早有定计了!”小嘉道理见司徒南自信满满的样子,只好耸耸肩,故作轻松道。
有司徒南这番话,将来他和汇丰、怡和等英资财团谈判,底气就足了。
铁路的潜力诱人,这是外国财团能染指中国铁路的良机!不过英国人也好,美国人也罢。都不可能独自吞下这块巨大的蛋糕。
真正占主导权的还是美华财团,以及近年来一直大力投资亚洲的威廉财团。
铁路计划最后形成的结果很可能是美华财团和武汉致公党政府主导。英美两国为首的外国财团参股的局面。
鉴于外国列强强势,在某些方面还得做好吃点亏的心里准备。
或者有激进派认为和外国财团合作是引狼入室或者与虎谋皮,甚至卖国,不过司徒南一点也不在乎,因为他发现这样的结果相比于他熟知的那百年历史,是最不卖国的结果了。
哪怕卖国,不也是卖给了自己么?
书房里只剩下司徒南,他静静地想了几分钟,暗暗为自己鼓气:“随着铁路计划深入,外资对中国经济的渗透将是前所未有的。
不过。为了二十年后瓜分世界的本钱,别说中国铁路,失去百万领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得到一个强大的工业系统,就有本钱争取整个亚洲!”
这样一来。威廉财团注定无法成为超越摩根了!
司徒南一声感叹有些遗憾,如果集中精力经营美国,不尽力给美华财团输血的话,他有信心凭着先知先觉让威廉财团成为最恐怖的存在!
小嘉道理从司徒南书房出来,立刻找到张静江、张嘉璈等人,商量美华银行、中国银行等美华系金融机构和中国铁路公司合作的事宜,具体的事情还得他们来办。这些人谈兴很高,不一会儿一楼的大舞厅就没了他们的身影,他们钻到会议室去了,反正嘉道理花园里有足够多的房间。
司徒南没有参与其中,也没有参与宋ml、杨永泰等政客组成的小团体的话题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了过去。
“怎么?有些无聊是吧?”司徒南笑着道。往舞厅里看了看,没发现张嘉璈的身影。
“啊,不。”
张幼仪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司徒南,没想到司徒南居然还记得自己。
“宾客们都很了不起,都是上海滩有名的人物,怎么会无聊呢?”张幼仪补充道,生怕说宴会无聊,伤了司徒南这个主人的感情。
“呵呵,这帮家伙不是奸商就是政客,和他们凑在一起久了,的确让人烦的。”
司徒南轻轻摇了摇手中的高脚酒杯,目光落在张幼仪的脸上,不算娇艳,却很耐看的一张脸。
这女人贤惠能干,徐志摩竟然要抛弃她,寻找什么一生中的灵魂伴侣,真是没眼光!诗人真是个任性的孩子。
司徒南这一辈子就不能找到所谓的灵魂伴侣。
“司徒先生……”张幼仪被一个男人盯着看,不禁微微有些脸红,出言提醒道。
司徒南微微一笑,把目光移开,又问:“女子银行还好吧?听说你开了家服装店,叫霓裳?”
见面才两次,张幼仪听司徒南说话的口气一点架子也没有,好像像个朋友认识她很久似的。
“挺好的,最近我们在武汉、广州开了两家分行。”张幼仪答道,说到女子银行,她有些兴奋,显示出几分女强人的气场。
“服装店是叫霓裳,在南京路上,生意不错。”张幼仪说到服装店,心里有些奇怪,司徒南怎么会知道自己开了家服装店呢?
像他这种人物,不是日理万机么?怎么还有闲心关心别的事?
目光落在司徒南的身上,见司徒南白衬衫不结领带,下穿蓝色牛仔裤,外面套了件黑色西服,张幼仪一看就笑了。
“怎么?”司徒南有些疑惑道。
“你这打扮真少见,上海滩可没人穿着这样的,不过穿在你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张幼仪评价道。
“我这人就这样,习惯了,不喜欢长袍,也不喜欢一本正经西装,结果就这样不伦不类了。张小姐有时间帮我做两套衣服,我喜欢霓裳的这名字。”
司徒南淡淡一笑,在穿衣的配味上,他和大多数人的确不太一样,一直都没改回来。
“好啊。”张幼仪一口答应道,随口问,“司徒先生什么尺码?”
“不知道,要不你量量?”司徒南反应道。想着没事,没等张幼仪反对,便拉着她进房间量尺码了。
进了房间,张幼仪突然脸更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司徒南的眼睛。
司徒南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不过他倒是没什么邪念,吩咐佣人找来皮尺,进来的却是何仙姑,手里拿着一条皮尺。
“少爷有时候心血来潮,张小姐别见怪啊!”何仙姑进来就瞪了司徒南一眼,把一个女人拉进房间里量尺寸,这举动不得不让何仙姑警惕。再说楼下舞厅还有个爱招摇的宋ml呢。
何仙姑虽然称司徒南少爷,自己却俨然女主人自居。
“没……何小姐,说笑了。”张幼仪很快想起,眼前的漂亮女人是嘉道理花园的女主人,在俏丽优雅的何仙姑面前她气场有些弱,应了一句。
这位司徒先生也和大多数男人一样,纠缠的女人可不少呢。
张幼仪心里想道。尽管对司徒南印象不错,却没不敢有其他意思,毕竟双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唉,女人多了真麻烦。幸好这嘉道理花园都大,房间够多,不然就何仙姑和宋ml两人呆在一起,心中也有芥蒂。”
司徒南心里反省道。
原本司徒南还想在衣服设计上提出一些创意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在何仙姑的帮助下,张幼仪很快量好了尺寸,打算告辞,听到司徒南说:“对了,张小姐,刚才楼下人多,还没来得及见见你的兄弟呢?这次宝山新港工程,你们张家出了不少力,待会你给我介绍他们认识,好吗?”
张幼仪点了点头,便走下楼去。
“你呀你,多想了。说实在的,我还怕你和宋三打起来呢。”房间里之剩下司徒南和何仙姑两人,司徒南有些宠溺地刮了刮何仙姑的鼻子,佯怒道。
“我俩打起来,你帮谁?”何仙姑呵呵一笑,问道。司徒南的女人中,她性子是最好的,呆在司徒南身边时间也最长。
司徒南摇摇头,没有回答。
何仙姑也不恼,淡淡地来了一句:“刚刚又接到夫人的电报,纽约的那位库兹多娃小姐得病了。”
“严重吗?”司徒南关心道。
“上面没说,只叫你尽快回美国。”何仙姑道,隐隐有些担心。和纽约的那位库兹多娃相比,自己算是幸福的了,至少可以经常陪在少爷身边,她很满足。
“快了快了。就这些天了。”司徒南答道,头皮一麻,电报竟然是劳拉发来的,这算怎么回事?她应该很生气了吧?
梅隆家族的公主在司徒南心中的分量比起其他女人要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