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林雅轩”,看着忙前忙后的顾妙晴和桌上那一堆小山似的行装,这滋味突然变得有点酸。
而正拿不定注意的顾妙晴一见朱昔时和百里圣走进来,跟得了救星般欣喜,连忙迎上来求助。
“小时姐你快来帮我看看,我心思粗,想来想去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没急着吭声,在顾妙晴殷勤相邀下朱昔时缓步走到桌边,将桌上准备的行装翻看了一遍,才苦苦涩涩地回应到。
“妙妙,太多了。”
顾不上顾妙晴是个表情反应,朱昔时细细地将桌上行装分筛了一遍,低着声音说到。
“上路讲究轻便,太多行装反而是累赘。他以后要走许多路,看很多地方,自然是少不了一双舒适的鞋子来得体贴,这个得留;你准备的这些衣服虽然好看,可不适合长期赶路穿,一是不吸汗二是不耐浆洗,得换点棉麻类的衣物准备着,不要多,两、三套能换洗开便可;上路吃的干粮太多甜食,干口腻嘴不说还不耐储,不如馒头什么来的实在;还有.......”
说着,朱昔时似乎想到顶重要的事情,连忙在怀兜里翻摸了一阵,一紫金色钱袋和几张银票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出门在外,怎么能少得了盘缠傍身?”
谈钱太俗,可却时时刻刻离不开它,世俗中许多人将它看得太重故才有这么多人情冷暖;有备无患终无错,朱昔时细细地嘱咐到一旁沉默的沈福禄。
“这钱袋里是五十两碎银子,平日里就放在褡裢里,应付着吃住之用。而这五百两银票师娘原先是想给你存着,等你娶妻立业时再交给你。算是你安家糊口的本钱;只是你这一走,不知我们何时才能再相见,这些钱现在师娘就交给你了,以防有个什么万一。在外面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更要学会精打细算;所谓‘财不外漏’,出门在外要学会多个心眼,别叫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偷儿给顺去了。”
五百两不是小数目。能抵上寻常人家好几年开支了。而沈福禄看了眼朱昔时递来的银票,却是摇摇头。
“师娘,这些东西福禄不需要。我能吃苦。”
“我知道。”
轻轻地应了一声,朱昔时径直起身将那银票塞到了沈福禄手里,继续说到。
“此次你和师公一道上路游历天下,不是短期之旅;这段期间。你不仅要照顾好自己,更要有大人的担当。师公他有老寒腿。一遇到冷天腿脚就不灵便,你要时时替师父师娘们尽孝在身边;师公虽然医术超群,但在生活细节上总是太过随便,不能依着他老的性子饱一顿饿一顿的。长此以往总会积出病来;师公素来喜欢各种美食,到了什么地方若遇上他老喜欢的,你就带他上酒楼吃。别惜着银子。吃好,穿暖。千万别亏了自己和师公,师娘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
说着说着,朱昔时突然间如鲠在喉,进而潸然泪下在众人面前。
“说得老儿跟三岁不懂事的孩子般。福禄,收下吧,这是你师娘一片心意,别叫她太担心。”
朱昔时的话虽有挑短之嫌,可百里圣不糊涂,能明白她话里满满的担忧。
看着噎哭不止的朱昔时,沈福禄那惆怅的小脸也有波澜,慎重地接过朱昔时手中的银票,缓缓跪在她面前。
“师娘,福禄有一事想求你。”
“你......你说,师娘一定替你办到。”
“明日福禄便要随师公离开临安了,可我娘还尸寒在外不能入土为安,我这个不孝子怕是不能再送娘亲最后一程了。福禄......福禄恳求师娘,我娘的身后事就拜托您了......”
眼一闭,豆大的眼泪就滚落出来,朱昔时也是软跪下来,将沈福禄一把搂在怀里,声色颤颤地应答到。
“师娘答应你......福禄,对不起,对不起......”
“师娘没有对不起福禄,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疼惜人的话更揪得心疼,朱昔时哭着却无力再为这可伶的孩子做些什么,只能紧紧地将他抱住。
而此时站在门外多时的赵真元,一直没吭声打搅她们最后的惜别,谁都能理解这分离在即的相聚是多么珍贵。
由着这一大一小抱头痛哭了一阵子,抹着泪的顾妙晴躬下身子轻拍到朱昔时,提醒了一句。
“小时姐,荣王爷等你多时了。”
从痛彻心扉中稍稍回过神来,满眼泪水的朱昔时扭头望向赵真元,面色间痴痴傻傻的。
“我......我是来给你通个信,户部那边二哥已经打点好一切,让我过来询问一声福禄小哥今后的新身份你们有什么意见?沈福禄这个名字,过了今晚便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当下困局举步维艰,赵真元这话也是说得极小心,生怕再次刺伤了他们心中的敏感。
隐姓埋名,如今是沈福禄唯一的出路。可要生生地将一个曾经熟悉的人从脑子里抹去,无论是对本人或是身边人,都是一时难以承受的痛。
而屋子里的气氛凝滞着,似乎没人敢轻易打破。
“终是要面对的,逃避也无济于事。”
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百里圣对这无奈气氛也是报以一声叹息,将这烫手的山芋接了过来。
“既然大家都没胆子给主意,那老儿我就倚老卖老一回,在你们这些小辈面前撑一次长辈之尊。这孩子的名字我做主了,以后就随这老儿姓‘百里’吧。”
脚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深思了片刻的百里圣突然又侧头继续说到。
“谨承祖训,孝义不泯。取这训言头两字‘谨孝’,福禄,这就是你今后的新名字,百里谨孝。”
百里谨孝这名字,如在人心间圈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不断地涤荡着灵魂深处。
百里圣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屋子,自然明白她们的心情,也是当机立断地说到。
“王爷去办吧。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孤苦无依的沈福禄,只有孑然一身的百里谨孝。”
赵真元点点头,收起了自己眷恋不舍的目光离开这里。每个人都要有勇气抛弃过去,正如沈福禄的新身份,是新的开始也是解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