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堂的禅房中,围着一张四方桌,朱昔时和赵真元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享用着甘露寺的素斋。
“今天怎么不见你发火了?”
似乎觉得这气氛间太单调,赵真元忍不住问上一旁安静用斋饭的朱昔时,期待有不一样的转圜。
可,短暂的询问后这禅房间又陷入安静中,朱昔时依旧专心致志地夹菜吃饭,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怪了,这不像你的性格。难不成这斋菜里放了哑药?!”
朱昔时仍旧不搭不理。
“美女,哑巴了还是怄心了?!”
她太安静让赵真元浑身不自在,放下筷子抄起手在朱昔时眼前晃了晃,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这一回,朱昔时倒是不想先前般气定神闲,怒气浮面地狠瞪了他一眼,执起筷子指向赵真元身后,他一扭头就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竹帘,上面赫然写着:
食不语。
一句佛歇语顿时让赵真元陷入哑然,有气无力地抽了两口气,什么闹腾的心情都没了。
再次转过头,赵真元规规矩矩地将碗中的剩饭吃完,放下碗筷,优雅万千地净了嘴才开口说到。
“斋饭用完了,现在本王可以堂堂正正地说话了吧?”
朱昔时也没多理会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而赵真元也是难得好耐心地等在一旁。
放心碗筷之际,赵真元还特别贴心地倒上一杯清菊茶递给朱昔时,以彰显此刻自己的真诚。朱昔时也不是扭捏之人,茶水下了一小半后,那半天不曾出声的金口终于开了。
“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你这般话唠的。一直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扰得心神不宁。”
“我也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你这般嘴里老带刺,不骂人不舒坦。”
“老娘的温柔你不懂,你也不配。嘴毒是提醒你小子做人别这么咄咄逼人。”
骂了,换来赵真元一声轻笑,眉眼间轻松一派。
“你平时都是这么和人相处的吗?跟个刺猬似的。”
“有人喜欢找骂难道我不让他得偿所愿?厚颜的倒是见多了,可没见过你这么脸厚的。赵真元。自己摸着心坎说。你那些愚事哪件是正常人干的?”
朱昔时这话说得冷静,她实在想不出赵真元在她身上能找出什么乐子来,让他如此乐此不疲地折腾自己。
“我有时是过愚了些。可不至于不讲道理吧。那你说说,哪次你对我发火,最后我没忍了?”
“真是谢谢王爷宽宏大量不和小女子计较。要是你不给我惹事了,我今儿个定要多给佛祖烧几柱高香。”
“看看。又来劲了不是?!我说一句,你非要还以三分颜色。成天吃大蒜也没你这么冲的脾气。”
“你......!!”
刚指上赵真元的手指,立马被他给轻轻地拂在了一边,好声好气地劝解到。
“指人说话不礼貌不知道吗?好了,说说你今天非要缠着我的理由。本王现在正好兴致来了。”
“我缠你什么了,别犯花痴了行不行!”朱昔时脸顿时气得发绿。
“我说你就认了,你还真够单纯的。言归正传。你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情?不会是解忧那档子事情吧。”
“那你以为是什么?王爷的金口玉言小时一刻都不敢忘,痛快点。你想怎么处理这事。”
在这样的契机下说起这事,朱昔时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脾气,主要是赵真元这孽畜花样太百出了。
“那背后主使福禄交代了?”
“没说,我也不打算再问,你想怎么处置我顶了便是。”
一口黑锅背到底,朱昔时只想要个痛快,别老是提心吊胆地搁在心上悬着。
“小时,别觉得自己很仗义,有些事情太纵容反而是害。”
“福禄只是个孩子,孩子的心比大人的心思单纯着,他极力维护的想必有他的难言之隐;王爷要一个交代,我做师娘的不挺身而出,还有谁顶着?”
“我从没怀疑过福禄的动机,只是害怕有心之人利用了他的单纯,这对谁都不是好事。”
面对赵真元应对上的理,朱昔时言词有些难以启齿,可为了保全福禄,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再次说服上赵真元。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王爷担心解忧被有心之人加害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如今解忧平安无事,福禄也受到了教训,这事能不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翻过去了?!”
“若本王真有心追究此事,就不会让你将福禄带走。我只是担心事情有一便有二,从此不会太平。”
“说到底,你还是想抓着此事纠缠不放,要不要我交出项上人头作保?”
时松时紧的气氛,此时因为朱昔时一句有些犯浑的话又拧在一团去了,目光灼灼的赵真元盯了她老一会儿,才松口说到。
“本王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人,今儿个倒是怕了你这傻大妞。也罢,福禄这事本王不再多追究什么,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朱昔时一听“条件”两字,脸色先是一怔,然后笑得有些冷。
“王爷真是不做亏本买卖,什么条件?”
“不难,只是让你替本王多盯着那两个孩子,看看有什么人在刻意接近他们。”
“这话怎么讲?!”
满是玄机的话,朱昔时自然不能领悟赵真元心里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本王只是觉得王府里一直不怎么干净。”
“你......你这话的意思是说,王府里有内奸?!”
“有这种可能,希望本王是多疑了,防患于未然肯定没错。”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总有个企图不纯的人藏在你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后刺你一刀,想想也挺可怕的。
“行,这事我会留心注意的。”
思量了片刻,朱昔时也是一口答应下来,毕竟赵真元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话题刚落了个暂时的休止,一旁地赵真元又开口到。
“小时。”
“干嘛?”
“西施她......真没再回太原府吗?”
又是一个敏感的话题骤起,而且是有关自己的。
“我听不懂王爷想问什么。”
有那须臾之间。朱昔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懵然状态。但很快地摆正了自己的心情,严阵以待。
“你何必说昧心话呢,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讨厌我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西施的事情。可我想告诉你的是,三年时间我没有一刻心安过。你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是她三年前掉下山崖的那天。”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王爷这些愧疚的话不是应该说给朱昔时听吗?”
那不明深意的冷笑。是做着旁观者的无关,忍着当事人的愤懑。
“是我对不起她。可我总有种感觉,她会回来的......”
失落与期待齐齐彰显在赵真元的脸上,可朱昔时看起来是那样的不顺眼。
因为朱昔时不需要这样的同情与缅怀。
“回来?!你把朱昔时的灵位都供奉在了甘露寺中,不代表着王爷视她已故?赵真元。你还真是个矛盾又可笑之人,何必在意一个曾经被你视作玩笑的肥婆呢?”
“我没把她当做玩笑!”
突然之间,赵真元疾言厉色地反驳到。来势汹汹。而朱昔时看着这一幕,真觉得滑稽。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见赵真元这副狼狈之状。
“你对我吼也没用,我又不是朱昔时。木已成舟,此时后悔有个屁用!不过,既然说起了这事,小时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难道王爷对朱昔时就完全真诚无欺?!”
“你这话什么意思?!”突然间,赵真元的脸惨白一片,语带怯懦。
“什么意思?!三年前,王爷的美名可是风靡太原府。若是小时记忆没被狗吃掉,当时借住在朱昔时包子铺中的男子,叫赵小八吧?王爷想起点什么没。”
赵小八,是当时在太原府逗留时的化名,赵真元自然知道他是谁。他在皇子中排行老八,故会自称“小八”。
“是答不上来,还是心虚?”朱昔时睨着不屑的目光盯着赵真元,任何表情变化都逃不过她一双雪亮的法眼:“堂堂大宋八王爷化名在外嬉戏,欺骗一个懵懂无知的市井小女子,最后弄得她客死异乡。不知这传出去是不是说书人嘴里的好段子?”
“你......你怎么会清楚这么多事情?”
抖了声线,赵真元还是争辩了一句,不过却是强弩之末。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赵真元我警告你,别有事没事地来招惹老娘,要真是犯起浑来,保不准就把你做得好事给说漏嘴。什么万人敬仰的‘八贤王’,不过是个玩弄女子感情的王八孙子。”
“别随口污蔑人,我和她的事情你又清楚多少?!”
清楚多少?!朱昔时真想放声大笑,老娘从头到尾都清楚着!
“我是不清楚,那你和我提朱昔时干什么?内疚,心虚,还是惺惺作态?!赵真元,要是朱昔时还活着,真会当场啐你两口浓痰!”
手重重地拍在方桌上,朱昔时赫然地撑起身朝禅房外走,这里实在让她憋气!
转身之际,卡在心头的话似乎还未尽,她又停住脚步扭头说到。
“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愧疚,你如今做得这些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赵真元。有什么抱歉,留着寿终正寝后到地府和朱昔时说去吧,没必要拉着我在这述衷肠!”
话毕,朱昔时就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只留下沉默寡言的赵真元和鱼贯入耳的寒风,相伴相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