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通轻轻收回手来,暖姐儿小身子蹭了蹭:“谢大哥,你让我下来自己走,我走得动路的。我都这么大了,还要抱着出去玩儿,多丢人呀。”说罢又蹭了蹭,然后谢通将她放了下来,又抬手摸了摸她小脑袋。
朱福关了铺子门,再回头的时候,倒是有些尴尬。
她忽然想起沈玉楼来,如果不是这些时间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此刻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的人,应该是沈玉楼才对。
这样一想,朱福忽然觉得有些累。
转身蹲下,一脸疲惫地对暖姐儿道:“姐姐今天实在太累,咱们回去休息好不好?等下次有空,姐姐再带你去街上玩。”
暖姐儿本来兴致满满,就像以前在松阳县的时候,她最喜欢跟着姐姐们去赶集了。
“二姐姐......”暖姐儿似是要哭了,撇着嘴巴,但见自己姐姐的确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又心疼,“二姐姐,那咱们拉钩,以后你一定要带着我去玩儿。”
朱福牵着妹妹小手:“生气了?”
“没有,不生气。”暖姐儿晃了晃脑袋,“就是有点伤心,看着人家小孩都出去玩儿。不过姐姐太累了,我回去给姐姐打洗脚水,像姐姐之前帮我一样帮姐姐洗脚。”
“真乖。”朱福刮了妹妹脸一下,直起身子对谢通道,“谢公子也一并回去吧?”
谢通背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攥了攥,又舒展开来,点头:“好。”
天空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
暖姐儿赶紧抬手捂住耳朵,蹭到朱福腿边,吓得小脸惨白。
“二姐姐,打雷了,下雨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谢通弯腰将暖姐儿抱起,又对朱福道:“朱福姑娘,咱们走吧。”
朱福点了点头,然后跟谢通并肩离去。
暖姐儿缩在谢通宽厚温暖的怀里,时不时扭头看看自己姐姐,见姐姐不说话,她则笑着跟她躲猫猫。
“二姐姐,你猜我在哪里?”暖姐儿整个身子都缩在谢通胸膛中,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偷偷看朱福,见姐姐不理她,她则自己探出手来,抓了抓,“二姐姐,你怎么都不理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
“好了好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朱福真心被妹妹逗笑了,自己也笑了出来。
暖姐儿见自己把姐姐逗得开心了,越发起劲,一个劲在跟姐姐玩躲猫猫。朱福也跟妹妹笑着闹起来,欢声笑语,瞬间弥漫开来。
沈玉楼一直站在暗处,远远看着渐行渐远的几人,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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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突然下起暴雨来,好好一个七夕节,就这样被暴雨搅了兴致。
刚刚还热闹的街头,此番已经冷落无人,暗黑一片,连个亮火都没有。
朱福三人好在赶回来的及时,到了家门口,外面才风雨大作。
“哇,好冷,好冷。”暖姐儿从谢通身上跳了下来,不停蹦跶着,搓手跺脚又转圈,“下了一场雨,就冷了好多。”
朱福攥住妹妹的手,帮她取暖。
红漆大门打开,家丁见是朱福姐妹,忙笑着说:“两位朱姑娘,外头下了雨了,赶快进来吧。”目光瞥见谢通,那家丁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来,忙撑起伞,“大爷,您怎么来了?老爷跟太太刚刚还问呢,说大爷怎么写了信要来,到现在都没来。”
暖姐儿问:“谢大哥没有先回家吗?”
谢通余光看了朱福一眼,见她并没有望向自己,而是只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不由回过头只冲暖姐儿笑笑:“想着带你去看花灯,怕误了时间,就直接去了福记。”
暖姐儿捂着嘴笑:“真的吗?”
“真的。”谢通摸摸她小脑袋,应了一声,然后又将暖姐儿抱起来,往里面去。
朱福面上有些热,手指紧紧攥住伞撑,有些尴尬。
谢通见朱福没有跟上来,回头唤一声道:“朱姑娘?”
夜幕中,借着昏暗的橘黄色的灯光,可以看见丝丝细雨落下。而雨幕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侧头等他,那一刻,朱福觉得心中有一丝暖流淌过。
但也只是瞬间,她便闭了眼睛,脑海中忽然又现出沈玉楼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来。
她赶紧使劲甩了甩脑袋,沈大娘不喜欢自己,若自己坚持要与沈大哥在一起,怕是到时候连爹娘跟沈家的关系都会处得不好。
从小就缺乏亲情,所以,她渴望热闹,乞求温馨。
更何况,沈玉楼已经跟曹家小姐订了亲,在这样的封建社会,定亲就算是有了夫妻之名,若是两人再纠缠不清,最后伤的岂不是三个人。
她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懦弱,没有勇气与他并肩作战。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只要她一味去坚持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有些时候,放手是一种释然,也许他只是现在不甘心罢了,等到多年以后,说不定,他还会庆幸如今沈大娘替他做的选择呢。想到这里,朱福又有些泄气,她怎么可以将沈大哥想成这样?
他永远不会是这样的人......
因为这些日子太累,心力交瘁,又着了寒,所以朱福当夜就病倒了。
暖姐儿就睡在姐姐身边,夜间听姐姐总说梦话,而且姐姐身上还滚烫的,她吓得一屁股坐了起来,然后跳下床去摸着黑点了灯。
“二姐姐,你怎么了?”暖姐儿可怜兮兮地蹲在床边,看着床上满面潮红的姐姐,哭着推搡她,“姐姐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你是不是生病了?”
朱福只觉得喉咙干得很,脑袋很沉,迷迷糊糊间听见妹妹唤自己,她轻轻睁开眼睛。
“暖姐儿,姐姐没事。”她咳了一声,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又软趴趴躺回到床上去,伸手出去替妹妹擦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大半夜的,别将旁人都吵醒了,姐姐只是觉得有些头晕,还有些口渴,你去帮姐姐倒杯水来,好不好?”
“嗯!我帮姐姐倒水。”暖姐儿一边努力不哭,一边晃着身子到桌边,自己爬到小凳子上去,然后倒了杯水来,“姐姐你喝,我喂你喝。”
“我自己来吧。”朱福拿了引枕垫在后背,想伸手接过妹妹手中端着的茶盏,可忽然觉得那只手酸软无力,“砰”一下,就将茶碗摔落在地上,暖姐儿呆了呆,瞬间就仰头哇哇哭起来,她以为姐姐要死了。
沈玉珠母女就跟朱福姐妹住在一个院子,只是东西两个厢房,沈玉珠本来就在想着心事,到了半夜还没有睡着。
忽然听到暖姐儿的哭声,她一把爬坐起来。
穿了鞋子就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手腕却被沈大娘一把抓住。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沈大娘也坐起了身子来。
沈玉珠急道:“娘,您没有听到暖姐儿的哭声吗?小丫头肯定出了什么事情,我总得去瞧瞧才行。”
“小丫头不听话,她姐姐在教训她,你去凑什么热闹?”沈大娘又拉了女儿一把,“睡吧,别人的事情,你少插手。”又唠叨起来,“当初曹小姐都说了要你留在曹府陪着她解闷,你偏不听,非要跟着来。你要是留在曹家多好,你哥哥赶考,你就多陪陪你嫂子,将来姑嫂间感情肯定就不一般,说不定啊,那曹家还能帮衬着给你说一个如意郎君呢。”
“什么嫂子?”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沈玉珠就气得不行,“娘您怎么这样啊,这都是您跟曹家一家算计哥哥的,哥哥什么时候承认过?好,就算曹公对哥哥有恩情,但是也无需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吧?哥哥都说了,这份恩情往后当牛做马去报答,但是他绝对不会娶曹小姐的,那门亲事,哥哥根本就不承认!那个曹小姐是什么东西?但凡她是个好姑娘,就不该这样死皮赖脸缠着我哥!”
“你懂什么!”沈大娘十分听不得女儿这样说,“曹小姐跟你哥哥是师兄妹,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现在你哥哥拒绝人家,那是因为有阿福那丫头挡着。如果阿福那丫头能够识趣自己主动放弃,你哥哥就前途无量了。”
“娘,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您现在这是怎么了?”沈玉珠气道,“咱们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普普通通的百姓,作甚去攀权附势?哥哥已经很了不起了,又跟阿福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您做什么非得拆散有情人?”
“普普通通?”沈大娘说得意味深长,“玉珠,你哥哥本就不是普通人,若他真是普通人的话,娘就不废这个心了。再者你瞧瞧,如今他为了那个丫头,连为娘的话都不听了,往后若真跟阿福那丫头成了亲,可还了得?好了,玉珠,有些事情你以后会明白的。”
沈玉珠还欲说,忽而听得暖姐儿尖着嗓子喊了声姐姐,她赶紧挣脱沈大娘的手,跳下床就往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