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喜没有想到赵镜会来,她站在屋子门口愣了会儿子,然后羞红了脸,又迅速折身回屋子去了。
女儿大了,是该要避嫌的时候了,卫三娘见长女方才羞红脸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到底是她疏忽了,这大晚上的,领着个年轻男子回家来,还叫他跟如花似玉的长女碰到了,传出去,怕是会有损女儿名声。
卫三娘转头见赵镜还愣愣往长女屋子看,心里拧了一把,额角开始冒汗。
这县老爷虽然年轻有为,可女儿都有了,家中定然娶有妻室。他方才这模样,肯定是瞧中了女儿,可他们朱家再怎么样,也不会让黄花闺女做小妾的。
“县老爷,怎么站在这院子中,您请堂屋坐坐去。”卫三娘赶忙上前一步,身子挡住赵镜的视线,恭敬道,“家里太破太旧,也没有啥好东西招待老爷,叫老爷笑话了。”她干巴巴笑两声,神情有些不自然,就怕这赵老爷是真的瞧上了长女。
赵镜是聪明之人,望了眼卫三娘,就知道她心中大概是在想什么。
此番见卫三娘护女心切,他心中对朱大夫妻也油然升起好感来,越发觉得这朱家是靠谱的人家。
赵镜已然是将朱大夫妻当成了长辈,见卫三娘言语间对他实在恭敬客气,他赶紧弯腰道:“我是晚辈,夫人千万别这样,此番叨扰,也不是为着吃饭。”他微微抬眸,认真地望着朱大跟卫三娘道,“两位前辈,晚辈有话想与前辈说,不知道可方便?”
暖姐儿跟寿哥儿一直呆在小屋子里伏案念书,听得动静,牵着寿哥儿的手就探出脑袋来。
“小暖姐姐!”赵蔻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暖姐儿。
暖姐儿也嘻嘻哈哈笑起来,已经不再很胖的小身子灵活地钻了出来,跑到赵蔻身边,伸手抱住她。
“我这几天可忙了,姐姐们要我好好念书识字,我都没空找你玩。”她伸手轻轻拍着赵蔻后背,小圆脸儿上满满是笑意。
“小暖姐姐,我会玩陀螺了,玩得可好了。”赵蔻睁圆眼睛,认真地望着暖姐儿道,“我想跟你一起玩。”
“还有弟弟!”暖姐儿不忘弟弟寿哥儿,扭头去牵弟弟的手说,“寿哥儿,咱们一起带着妹妹玩。”又抬头望着朱福,吸了吸嘴角流出来的口水,谄媚地笑,“二姐姐,我饿了,我好想吃你做的菜。”
朱福伸手拧妹妹小圆脸儿,哼道:“给你做好吃的!你带着弟弟妹妹玩,不许出门,就在院子里。”又望了赵镜一眼,然后笑着对朱大夫妻道,“爹娘,我跟长姐烧饭,你们带赵公子去堂屋歇着吧,我去烧水。”
赵镜客气礼貌道:“多谢朱二姑娘。”
朱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才笑着冲进朱喜房间去。
朱喜坐在床沿上,虽然没敢出去,却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似乎爹娘带着赵公子进了堂屋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长姐,唉声叹气做什么?”朱福推门进来,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
朱喜脸又红了些,嗔道:“你去做饭就好了,捎带着我做什么,今儿有贵客在,我该是躲在屋子里不能出去的。”
朱福也坐到床沿来,拍着朱喜手道:“长姐,赵公子一看就是为着你来的,你怎么还避而不见呢?”
“你瞎说什么!”朱喜啐了妹妹一口,一双杏目瞪得圆圆的,那双颊更是红得能够掐出血似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能张口闭口就说这样的话,传到外人耳朵里,会坏了名声。”
朱福撇嘴,只歪头瞧着自己姐姐,灯下瞧美人,她忽然觉得姐姐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姐姐善良温柔,又性子干烈,每次那老巫婆来家里闹事的时候,都是姐姐顶着。这么好的姑娘,应该得到一位疼她爱她又懂得珍惜她的夫君,赵镜不错,可她并不知道赵镜是否就是姐姐的良人。
他对姐姐一见钟情,瞧中的,多半只是美貌。
可这天下美丽的姑娘多得很,而人也终有老去的一天,待得姐姐年华不再的时候,赵公子是否还会这般看重姐姐呢?
姐姐生长在这里,虽然有些时候性子干烈又有些泼,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的。她不像自己,就算沈玉楼将来背叛了她,她最多也只是伤心罢了,就像普通人失恋一样的伤心,伤心完了,新的生活又会开始。
或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可她虽然性子大大咧咧的,可因为打小便是孤儿的缘故,也敏感得很。
渴望得到爱,害怕被伤害。
朱福握住朱喜手道:“赵公子去堂屋跟爹娘说话了,我瞧着样子,多半说的是你,要是他跟爹娘向你提亲,你答应吗?”
“瞎说什么......”朱喜声音弱了很多,又埋下了头。
堂屋里,赵镜果然说了想娶朱喜为续弦的想法,并且向朱大夫妻承诺,虽然娶为续弦,但他会八抬大轿将新娘子迎进门去,将来也定然只有一位妻子,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卫三娘听他说位续弦,心里就猜得他的发妻是去了,这便心动起来。
喜姐儿生得好,年前又被人诬陷,差点毁了名声。要是能够嫁给县令大人的话,往后肯定没人敢再打女儿主意了,况且,这赵公子瞧着也才得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喜姐儿最多大个五六岁,年岁上也相当。
只要他真能如他所说的待喜姐儿好,那这婚事简直就是天下掉下的馅饼,哪里有不愿意的?
卫三娘面露喜色,笑着道:“赵公子年轻有为,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在松阳县为县官,肯定也是不久的,将来定然会离开这里。喜姐儿若是嫁了赵公子,将来定然是赵公子去哪里,喜姐儿就跟着去哪里的......”说到这里,卫三娘心里有着不尽的酸楚,眼眶都红了,“我也不求什么,只求公子能够真心待喜姐儿好,这孩子,打小吃了不少苦,她若是嫁得不好,我跟孩子爹真是对不住她。”
赵镜离座起身,抱拳弯腰道:“夫人请放心,我赵镜在此对天发誓,此生定然对喜娘好,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说完顿了顿,然后竟然撩袍弯膝跪在朱大夫妻跟前,吓得朱大跟卫三娘赶紧站起身子。
“请受晚辈一拜,请朱老爷跟朱夫人将喜娘嫁给我为妻。将来我赵镜若是对她有半点不好,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赵公子严重了。”卫三娘赶紧推了朱大一把,“你快去将赵公子扶起来。”
朱大僵着身子去将赵镜扶起来,又扭头望向自己婆娘,等她做主。
卫三娘心里实在开心,觉得喜姐儿这是苦尽甘来,终于寻得了如意郎君,很想当下就应了。
可又想着,毕竟是女儿终身大事,若是女儿不愿意,叫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过去,女儿定然也是不开心的。况且,万一女儿心里还念着沈玉楼怎么办?这般思前想后,卫三娘决定去女儿屋子说说话。
朱福一早便钻进厨房做饭去了,朱喜则一直呆在屋里,闲来无聊,就做起针线活来。
见自己母亲进来了,朱喜赶紧起身。
卫三娘坐到女儿身边去,握住她手,直截了当问:“赵县令瞧中你了,想娶你做续弦,你心里可愿意?”
朱喜一直埋着头,根本不敢看卫三娘,半饷不吭声。
卫三娘轻轻搂住女儿道:“赵公子说,虽然娶为填房,可会待你好,并且承诺,就算将来官运亨通发达了,也只会有你一个。我瞧他情真意切,想着待你是真心的。”
朱喜眼前又浮现出赵镜俊逸的容貌,以及修长挺拔的身姿来,一下子脸更红。
“娘瞧中就好,不必问我的。”朱喜羞答答应了一声,然后只用双手紧紧捂住脸。
卫三娘道:“既然如此,娘便应了,只是......”她想着,女儿将来必然会远离自己的,一时心酸起来,但又怕因此断了女儿好姻缘,只能强笑道,“喜姐儿往后为人妇,要好好侍候夫君,不能常常往回跑。”
她定然是希望女儿常常回家来的,可若是女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外人定然会引论纷纷。
朱喜也舍不得爹娘,此番一想,又觉得一辈子不嫁都呆在爹娘身边,也很好。
“娘,女儿舍不得您,也舍不得爹爹大哥他们。”朱喜忍不住哭了起来,伸手紧紧抱住卫三娘脖子道,“女儿不想嫁人了,就陪着你们才好。”
“谁愿意要你一辈子留在家里。”卫三娘强颜欢笑道,“闺女大了,终究是要去婆家的。你寻得了好归宿,也算了了娘一桩心愿。”
朱喜趴在卫三娘肩膀上哭了会儿子,直到暖姐儿轻轻晃悠进来,她才止住哭。
暖姐儿一眼就瞧见长姐眼圈儿是红肿的,皱着小圆脸问:“娘,长姐为什么哭?为什么?”
卫三娘将小闺女抱坐到膝盖上来,哄着她道:“你姐姐是高兴才哭的,好了,赵家小姐呢?你不是带着她玩吗?”
暖姐儿扭着身子道:“弟弟带着她玩呢,娘,弟弟身子好多了,以后出去玩,就带着弟弟吧?”
“好,暖姐儿也长大了,以后好好照顾弟弟。”卫三娘亲了亲暖姐儿脸。
暖姐儿又蹭着身子往朱喜怀里缩去,要长姐抱。
赵镜回去后,便命人着手办聘礼,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谢通跟他是至交,赵镜身上有几个钱,谢通心里一清二楚。见赵镜跟朱喜的婚事已经谈妥,便主动送了两千两的银票过来,只说算是借他的。
如此一来,赵朱两家的婚事,便提上议程来。
蔻姐儿听说父亲要娶朱家大姐姐为妻了,她以后就是有娘亲的人了,真是比谁都开心,常常半夜兴奋得睡不着觉,天天要往朱家跑。
鲍妈妈见小姐性子似乎开朗活络不少,也高兴,老爷替夫人守了三年,也该是够了。如今续娶,不但往后更多一个人疼小姐,也能够为老爷分担些许,有女主人的家,才像是一个家啊。
赵镜重新又请了媒人,婚事定在六月,如此仓促,不但是为了想早日抱得佳人,也是考虑到大舅子朱禄将来要去省城参加武考的事情。以朱禄的身手,想在松阳县胜出,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日子定下来后,赵镜着手办完聘礼,便要往朱家送去。
衙门里的人见县老爷娶夫人,个个挤破脑袋要帮忙,心甘情愿当苦力。
于是,赵镜又省了一笔雇佣人抬箱子的钱,领着衙门里一群普快,浩浩荡荡往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