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腊八节,按照习俗,腊八是要吃腊八粥、腊八面、腊八豆腐的。朱家如今点心铺子里的生意很忙,白天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闲暇时间,所以,这些原本应该放在第二天做的活计,只能挪到头一天晚上来做。
倒也没有什么重活,不过就是将第二天做腊八粥的材料都准备齐全,明儿晚上回来之后好直接煮粥喝。
朱福知道,每个地方腊八节的习俗是不一样的,一般北方地区会吃腊八面、腊八蒜,而南方人则会吃腊八粥。也还有些地区,腊八节这一天有其它的习俗。可不管如何,腊八节是全国各地家家户户都要过的。
陪着卫三娘干完活计,朱福又牵着妹妹的手进了屋子,见长姐已经将好几个陶罐的铜板都倒出来数了,她看着几乎将整张床都盖满的铜板,开心地问道:“今天怎么样?赚了多少钱?”
朱喜一边将铜板都往陶罐子里装,一边笑眯眯说:“今天比昨儿还要好些,不算本钱的话,比昨日多赚了差不多有一两银子哩。”
“哇,好多钱哇。”暖姐儿是个小财迷,看见钱就想亲亲,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床上堆得高高的铜板,挣脱朱福的手就往床上扑去,睡在铜板上滚来滚去,一张小肉脸上满是笑意,“长姐,睡在铜板上好舒服啊,我们家现在是不是就算有钱人啦?”
“你起来。”朱喜抽手拍了拍妹妹屁股,将她小肉身子拽了起来,抱着她说,“至少不担心以后揭不开锅啦,也不必担心暖姐儿没有肉吃啦,还有哥哥娶媳妇的钱也有啦,还有贵哥儿念书的银子都齐全啦。”
朱福笑着凑了过来,也攀住朱喜肩膀说:“还有长姐的嫁妆银子也有着落喽。”
“你说什么呢。”朱喜脸忽然刷一下就红透了,她推了朱福一把后就低了头,然后一句话不说,只顾着装钱。
暖姐儿忽然想到哥哥跟铁花姐姐来,她将整个身子都往自己长姐怀里挤过去,使劲蹭道:“长姐,哥哥要娶媳妇儿了,我瞧见了。”她兴奋极了,使劲拍着肉手说,“真的,哥哥跟铁花姐姐要成亲了,我们家要多一个人了。”
“这怎么回事?”朱喜倒是挺诧异的,她知道哥哥对那赵铁花有意思,可就自己哥哥那脾性,他就算喜欢死了也只会闷在肚子里,就那张笨嘴,哪里会说出来啊,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朱福见长姐脸上写着“八卦”两个字,不由捏了捏暖姐儿的肉脸道:“八字算是才有一撇吧,至少铁花姑娘对哥哥的印象不错了,至于下面怎么发展,还得看哥哥态度是否积极。”她撇了下嘴巴,使劲揉着妹妹的脸道,“暖姐儿要管住自己这张嘴,先别乱说话啊,让哥哥跟铁花自己处去,你别捣乱。”
暖姐儿小肉脸被朱福挤得都变形了,五官全部都皱在一起,她也不反抗,只呆呆点头,费劲地说:“我就想哥哥娶媳妇儿,哥哥娶了媳妇儿,家里就多了一位姐姐跟我玩儿了。我听二姐姐的话,我往后不乱说话,嘿嘿嘿。”
朱福爱死这个胖妹妹了,小妹妹有些时候会闹脾气,但更多的时候很懂事的。她松了手,拍着暖姐儿小脑袋问:“暖姐儿,你那装钱的钱罐呢?拿过来,二姐姐要给你涨工钱啦。”
暖姐儿一听要涨钱,小肉身子一滚,就往地上滚去,然后颠颠跑过去把墙根子底下的钱罐抱了出来。
“我存了好多钱了呢。”暖姐儿抱着存钱罐,使劲晃了晃,里面立即传来清脆的铜钱撞击的声音,她听见这声音就笑开了花,“长姐,二姐姐,你们给我的钱,我都没有乱花,我还可以做更多事情的。”
朱福轻轻刮了刮妹妹鼻尖,笑道:“你只管照看好寿哥儿就行,还有,你要认真念书识字,每天至少要认三到五个字,二姐姐会跟着你一起学的。”她从床上拿了二十个铜板来,一一在暖姐儿跟前数了,然后丢进暖姐儿抱着的陶罐里,笑道,“以后每天给你二十个。”
暖姐儿乐得颠颠的,抱着陶罐就一直在小屋子里转悠,还哼着朱福之前教她唱的小曲儿。
朱福将妹妹拉了过来,抱着她说:“姐姐再教你一首歌好不好?”
暖姐儿缩在姐姐怀里,狠狠点头说:“我喜欢二姐姐教我的歌,我觉得好好听啊,二姐姐这次教我什么歌?”
“数字歌。”朱福一汪水眸攒着亮亮的星子,笑着点了点妹妹鼻尖后,开始唱了起来,“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第二日便是腊八节,朱福依旧是天还没亮就已经起床了,甚至比前几日起得还要早,依旧是一起床就躲进厨房里捣鼓去。
她如今已经能够做出至少令她自己非常满意的火锅底料来,打算等腊八节过后,就在敬宾楼里面做火锅给大家吃。
昨儿沈玉楼买了一大桶牛乳回来,朱福便将没有用完的牛乳用纱布盖好了放在厨房里。因为天气严寒,根本不必担心牛乳会坏掉,起床后,她便将装着牛乳的木桶搬到灶台边上去,一锅开水烧好后,那木桶里的牛乳也大多变成了液体。
之后,她就开始先在家做了好几锅的鸡蛋糕,把一个上午需要的量全部都事先做好了。
今天是腊八节,晚上大家都是得呆在家里跟家人一起喝腊八粥的,所以,中午的时候生意应该会好些。那萧敬宾待自己不薄,朱福想着,今儿中午就在敬宾楼多呆上些时候,帮着多做几道菜。
这魏明不论是刀工,还是对于厨艺的研究,其实都远远在朱福之上。
此等人才,若是搁在帝都,估计得混得如鱼得水,只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只沦落到松阳县这样一个小县城里当厨子,难免屈才一些。敬宾楼虽然是整个松阳县最大的酒楼,可是这里毕竟只是小地方,天天吃得起山珍海味的也就那么几家,所以魏明做的菜自然远远不如朱福做的菜受欢迎。
不过,朱福向来是个虚心好学的人,她欣赏魏明的刀工,想向他请教一二。
只可惜,这魏明脾气古怪得很,每天都是到点来到点走,来了就是做菜,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旁人说,这让朱福想套近乎说几句都觉得开不了这个口。
“魏大厨,听全爷说,您当厨子已经有好几年了,肯定是拜得了名师吧?”朱福往魏明那里望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鼓足勇气主动跟他说话,她一张脸上堆满笑容,想着,就算呆会儿人家不理自己出了洋相,那也没啥,拜师学艺的路总是艰辛的,于是她脸上笑容更甚起来,“魏大厨刀工这么好,之前应该是在大地方当过厨子的吧?这松阳县毕竟是小地方,魏大厨怎么想起来到松阳县来的?像您这样的厨艺,就是去当御厨,那也是够资格的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福想着,再怎么刁钻冷漠的人,总是爱听旁人说些好听的话的吧?
可这个魏明却明显不吃这一套,他听了朱福的话后,将刀狠狠剁在砧板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那双眼睛里冒着寒光,那两道寒光狠狠朝朱福这边照射过来,吓得朱福忍不住打了寒颤。
“小姑娘出来做事情,最好多做事情少说话,祸从口出,说多错多,指不定你的哪句话就会得罪别人。”魏明重又抓起刀来,动作飞快地在一条鲢鱼上雕花,语气不疾不徐道,“世人都觉得那京城好,人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面挤去,只看得见那繁华的外表,却不知道,那里是会吃人的。”
魏明轻声细语说完几句,就将已经雕好花的鲢鱼扔进了油锅里,“刺啦”一声,他后面的话都被这炸油声掩盖住了。
朱福口中轻轻念一声:“吃人......”还未来得及多想,外头沈玉珠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道,“快,阿福,外头客人等着吃你做的招牌菜呢。”
朱福也没有细细去想,又在大厨房里忙开了。
中午的生意果然比平日里好上很多,朱福心里算了算,大概一直到了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还有客人陆续过来吃饭。
今儿过节,中午的时候大家又加班加点地忙了很久,到了傍晚时分,萧敬宾来了。
几日不见,这萧敬宾脸色似乎差了很多,连原本挺得笔直的背,都有些佝偻起来。她不禁诧异,才几日没见啊,这萧敬宾的变化,似乎有些大。
萧敬宾虽然脸色不是很好,不过,他面上的笑容还是很多的。
“今儿大家都辛苦了,忙忙碌碌一天了,也都累了,早些回家过节去吧。”萧敬宾笑了笑,然后张嘴打了个哈欠,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下眼睛,挥手说,“二富,把那红包按着名字一人发一个,完了就都回去吧。”
朱福见萧敬宾瞧起来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朝着他走了过去,关心道:“东家,您瞧起来似乎有些累的样子,是不是近日休息得不好?若是觉睡不好的话,可以用荞麦枕头,有助于睡眠。”
萧敬宾见是朱福,张了张口,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那边全二富走了过来道:“表叔,这两个最大的红包,一个是给朱姑娘的,一个是给魏大厨的,是不是?”他望着萧敬宾,眉眼间皆是笑意。
萧敬宾沉沉叹息一声,摆手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话便走了出去。
全二富随手递了一个给朱福道:“这些日子朱姑娘着实辛苦了,不但要在咱们敬宾楼当大厨,自己家还开了点心铺子,这一个月,可得赚不少银子吧?”他皮肤略为白皙,一张脸上几乎没啥肉,就显得那双眼睛几乎是凹进去的,再加上他似乎话中有话,就有几分恐怖起来。
朱福将红包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全爷了。”又说,“只要是全爷去福记买鸡蛋糕,我都会给您一个最为优惠的价格,福记随时欢迎全爷光临。”
全二富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就走开了。
朱福心里明白,这全二富针对自己,多半是因为上次东家用了贵哥儿为账房先生的原因。
她听沈玉珠说过,萧敬宾家里只有一个痴傻儿,所以这全二富来投奔亲戚,多半也是为着萧家这家酒楼来的。这也就能够解释得了为何全二富会在敬宾楼最为困难的时候一直陪着熬下去,而如今见东家待自己好了又如此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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